李长吉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额头、眼睛、脸颊上,陈蛟捧着她的脸,短暂的对视,李长吉又要凑近亲她。
陈蛟将她的脸固定在原位,有些疑惑地问:“为什么你早上的时候不理我?”
“……”李长吉思忖了两秒钟,不知道怎么说。
大概是分开太久太久了,她习惯了等待。
事实上,等一个人回来,和等自己放弃等待,或许是同时发生的。
所以等到那个人以后,就会怕,怕自己此前要是放弃了,就没有现在了。
有一种很侥幸的感觉,继而反复琢磨那点儿侥幸。琢磨来琢磨去,就变成了胆小鬼。
怕太快拥有,过往十二年的错过会变成燃料,由一根火柴轻轻一划,就焚烧殆尽了。
见李长吉不说话,陈蛟勾着她的脖子,凑到她耳边很小声地询问。
“你是不是喜欢偷偷摸摸?”
“?”
李长吉转眸,对上陈蛟清黑的眼瞳,几秒钟后,倏而释怀地笑了。
“被你猜对了。”她道。
吃过午饭,李长吉往沙发上一趟,陈蛟往李长吉身上一躺。
狭小的沙发上挤了两个人,都很老实地不怎么动弹,只有脑袋很灵活,一扭头就默契地对视上了,然后嘴角上扬。
陈蛟在她怀里翻身,突发奇想道:“我想给你扎头发。”
“嗯?”
陈蛟拉她的胳膊,李长吉顺势坐起身来,“扎。”
李长吉头发的长度刚过锁骨,日常都是随意扎个低马尾再折一下,因为经常跑现场,习惯戴一顶棒球帽。
陈蛟将她的发圈取下来,以指作梳,指腹将她微凉的发丝通开,梳顺。
原本打算试一下高马尾,但李长吉的头发太多,发质又偏硬,打薄后的头发一扎高,碎发就支棱出来,陈蛟只好不断放低固定的位置,最后停留在耳尖的高度。
“转过来我看看。”
李长吉磨过身来,歪头蹭她的掌心。
陈蛟肆无忌惮地揉她的脸,稀罕了一会儿,又说,“我想给你编小辫儿。”
李长吉眯着眼享受,“编。”
陈蛟一番忙碌,给李长吉编了十根小辫,拿来镜子给她照一下,开心地笑道:“有点像向日葵。”
“行,我明早就这样赶飞机。”
李长吉刚说要休假,结果又要临时出差,吃饭的时候跟陈蛟说了,陈蛟要跟着一块儿去,李长吉没同意。
“真的不带我去吗?”陈蛟又磨她。
上次出差带陈蛟一起去,李长吉明显觉察到她夜里睡不安稳,梦魇连连,好不容易叫醒了,头一歪又睡了,继续做噩梦。
连哄带骗把人带医院看睡眠科,医生给出植物神经功能紊乱的诊断,可能跟长期精神紧绷有关,建议她放松心情、规律作息,保持稳定舒适的睡眠环境。跟她一起出差肯定是不合适的。
李长吉伸手捂住她希冀的眼眸,“你在家里等我嘛。”
陈蛟闷闷地往沙发上一倒。
李长吉也躺下,轻轻啄吻她的脸颊,“你在家按时吃药,等你恢复了,去哪儿都带着你。”
陈蛟扭头,“不想跟啄木鸟说话。”
晚间,李长吉在房间里收拾行李,陈蛟给她发消息。
“长吉,你睡了吗,我睡不着。”
“怎么啦,心里有事儿吗?”
“有。”陈蛟老实巴交道,“在想冰箱里的肉蛋堡。”
“……”
“我现在就想吃,想得睡不着。”
陈蛟爬起来吃堡,想着留一个明天当早饭,但嘴跟胃没商量好,把第二个堡也咬了,刚下嘴就仰在椅子上睡着了。
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在街头遇到了一位魔术师,他要表演大变活人,道具是一只行李箱,此刻正在挑选幸运观众。而她纤瘦,柔软,一出现就被挑中了。
在众人鼓励的掌声中,她抬脚走进去,拢起裙摆,将自己折叠,直到完全嵌入这只行李箱中。
一片叫好声。魔术师将箱子合上。
她永远留在了箱子里。这是一场骗局。
魔术师拉着箱中的她到处表演,某一天,她决定拆穿魔术师一招鲜的伎俩,自己为众人表演人体逃脱。
于是,她举起屠刀。
血液飞溅,魔术师渐渐变成一张巨大而干瘪的蛇蜕,他逃脱了。
陈蛟猛然回头,梦境骤然颠倒,年幼的她枕在母亲的膝头。
母亲给她讲了一个故事。
说,有一个女孩不听家人的劝告,执意远嫁,许多年后回娘家探望,却发现老母亲被弟弟和弟媳虐待,早已病死家中。母亲死后化作一条巨蛇,盘旋在房梁上,等到女孩回来,便从梁上爬下来,挂在女孩的肩头。从此,女孩无论走到哪里,身上都背着一条蛇,脚步越来越重,渐渐无法走路。
她好奇地问:“后来呢?”
母亲慈爱地摸了摸她的头,温柔地笑道:“后来女孩就被蛇给压死了呀。”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李长吉早已落地深城。
陈蛟隐隐约约记得昨晚中途醒了两次,一次是李长吉把她抱回卧室,一次是给她刷牙的时候。
窗外有啾啾鸟鸣,陈蛟起床,见院子里来了一只新客。
她想拍照发给李长吉,按下快门的时候鸟嗖的一下飞走了,只拍下模糊的一团黑影。
李长吉回消息很快,“这是什么呀?”
“院子里刚刚来了一只中鸟。”
李长吉迟疑地问:“中鸟是?”
“中等大小的鸟啊。”
“行。”
几秒钟后又回了一条,“差一点就为本地野鸟会新增一条观鸟记录。”
下午的时候,收到一条微信,发消息的人是发小赵汝贞,问她是不是回舒城了。
许多年没联系,陈蛟颇有些意外。
聊了几句,赵汝贞问她方不方便出来喝下午茶。
一碰面,两人都笑了。
“你怎么一点儿没变。”赵汝贞先道。
在她的想象中,陈蛟应该像职场剧里傲慢刻薄的反派女配一样,有锋利的、鲜明的形象,但她披了件不合身的冲锋衣就来了。
她等着陈蛟说“你也没变”,然后借此诉说自己从头到脚从里到外的变化,然而陈蛟来了一句,“你怎么长高了?”
“……我靴子带内增高。”
刚碰了两杯,赵汝贞哭了起来,陈蛟给她递纸巾。
“没事,”她摆手,抵着心口道,“我就是心里憋了太多话,没处说。”
赵汝贞大学毕业后就相亲结婚,她老公去鲁城泡温泉的路上出车祸死了,公婆又拼了个老来子,之后一直劝她带着女儿改嫁,她没同意。
前段时间在同事的介绍下,见了一个相亲对象,被公婆知道了,突然开始对她阴阳怪气起来,女儿也不帮她接送了。偏偏这节骨眼儿上,她妈又晕倒住院了,最近忙得焦头烂额,难得有个人倾诉。
“陈姨现在怎么样了?”
“低血压,连着输液七天,昨天刚出院。”
陈蛟是赵汝贞妈妈看着长大的,怎么说都得去探望一下。
正说着话,店主人养的狸花猫睡醒了,伸了个懒腰从蒲团上下来,喵喵叫地在桌子底下蹭陈蛟的裤腿,赵汝贞便又聊起小时候的事来。
还在老家住的时候,陈蛟家里有一只白猫,叫咪咪。
有一回,隔壁婶子新学了做豆腐脑,预备骑三轮车在家附近叫卖,卖之前先叫左邻右舍来尝尝味道。婶子爱逗小孩儿,陈蛟一来,就说要陈蛟把猫抱来,换豆腐脑。
陈蛟说:“那你等着。”
赵汝贞连忙追出来,“你真要换啊?”
陈蛟说:“婶子说着玩儿的,不会真要我的猫。”
“万一呢?”
“那就给她呗。”
赵汝贞闻言傻眼了。
陈蛟当真把猫抱过去,然后坐在婶子家的灶台旁边大模大样地吃,赵汝贞不肯吃,她便吃了两碗豆腐脑。
吃完,去找猫,猫丢了。
从下午找到傍晚,路过两条河,在陌生的村子里穿梭,挨家挨户地审视,审视过木门、铁门,朱红的门、银白的门、棺材黑的门,都像深不可测的巢穴,让人心生畏惧。
害怕,但猫还得找。
最后也没找到,猫是真丢了。
丢了猫,陈蛟倒是没挨骂,家里只是略说了她两句,“真是笨,两碗豆腐脑就能把咱的猫换走啦?咱的猫几斤重,豆腐脑值几个钱?”
那时陈蛟应该还没上学,大约是五岁时候的事。
等她长大了些,读一年级的时候,家里又抱来一个小奶猫。
赵汝贞也来看了,还用注射器吸了糖水喂给小奶猫喝,稀罕了半天。
没过几日,猫死了。
猫死了是赵汝贞告诉她的,因为她生病在家请了一上午假,猫上午死了,她揣着这个消息来学校上下午的课。
陈蛟问她怎么哭了,她说,“我妈不让我跟你说。”
“到底什么事啊?”
赵汝贞没忍住哇一声大哭,“小猫死了。”
陈蛟便知道,猫死了,她是应该伤心的。
倒不是猫死了、赵汝贞哭了,她就明白了这个道理。而是那句“我妈不让我跟你说”。
她从赵汝贞处学到许多的好,现在说受用一生有点儿太早了,但说受用至今还是恰如其分的。
陈蛟忽而问:“你女儿叫什么?”
“姜姜。”
她点头,“要不你把姜姜送来我这儿吧,我帮你带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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