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折腾过后，邬司机心满意足，立马接话：“得嘞！”在柳卓尔爬起来之前，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马路上人来车往，越野车逐渐驶入市区。
邬翀抽出最后一支烟，吸了一口，瞥向中央后视镜。
“温少，刚才那人谁啊？”
镜中，温伯瑜斜靠车门，黑眼珠上映着过路风景，簌簌的风将头发撩到耳后。
“抱歉，我暂时不想说话。”
邬翀笑笑，“是不想提起那个人，还是单纯不想和我说话？”
“都有。”
红灯，车子在停止线前稳稳刹住。
旁边那辆白色大众后车窗，一个穿着粉色衬衫的小女孩探出脑袋，握住棕毛泰迪的前腿朝温伯瑜摇了摇。
温伯瑜微笑招手回应，用不大的声音补充道：“后者更多些。”
“什么？”
邬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温伯瑜说的是他，扭过头争论：“哎不是，你有必要特意强调这一下吗？刚才故意停车是我不对，那也怪你没提前告诉我他是个神经病不是？”
绿灯，越野车启动。
此后长达三个小时，近四百公里的路程，两人都未再说过一句话。
下午一点，两人抵达猛虎岭服务区。
邬翀看向后视镜，主动搭话说：“温少，咱是不是该下车去吃点东西？”
温伯瑜闭着眼睛，语气始终保持礼貌：“别这么称呼我。谢谢。”
邬翀找到一个晒不到太阳的车位，回档拉好手刹，脱掉皮衣扔在副驾驶座上。故意拖着长音：“行——好——温伯瑜，我们过去吃午饭好不好——这样总可以了吧。”
“……”
猛虎岭不是什么景点，平时过路的人也少，服务区只有巴掌大，超市货架稀稀散散，餐厅卖的都是些预制品。
温伯瑜点了一堆东西，上来后一口没动。拿起手机就把邬翀抛下，一个人先出去了。
邬翀倒是不挑，和国内比，英国简直是美食荒漠。因而即便是预制食品他也能吃得津津有味。
一桌子烤肠鸡腿关东煮，上桌没多久，只剩签子骨头纸餐盒。
片刻后，邬翀吃饱离席，推开门，看见温伯瑜站在餐厅外的广告栏旁，手机附在耳边，专注地在听着什么。
他大步走去，手伸进口袋里掏了掏，从打火机和烟盒中找出唯一的一块巧克力递过去。
“不吃就扔了。”
温伯瑜仰头，眼中划过一丝惊讶，犹豫片刻后还是接下了。
“谢谢。”
“客气。”
邬翀迈出左脚，正准备离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那就好，我家那浑小子没有给你找不痛快吧？”
温伯瑜笑笑，看着邬翀的背影，平静地说出违心话：“没有。”
“哈哈哈，邬翀这孩子不让人省心，我怕你久等，特意告诉他早来了一个小时。他没有迟到吧？”
“邬翀很守时。”
邬翀回头，是邬世东，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他爸用这么温柔和气的语气和人说过话。
不对！早来一个小时……
这下邬翀车也不回了，两步过来脸凑到温伯瑜耳朵旁，冲手机怒喊：“邬世东你他妈敢骗我！老子傻呵呵在门口足足等了一个小时。”
对面邬世东也不甘示弱：“这是你该！谁叫你以前上学老迟到。”
……
温伯瑜被这父子俩一来一回吵的耳朵都要炸了，干脆把手机交给邬翀，自己先回车上休息。
邬翀从来不知道自己老爸居然这么啰嗦，上至衣食住行下到吃喝拉撒，全都事无巨细，一遍接一遍千丁玲万嘱咐，生怕他没给人温少伺候舒服了。
“行了行了，我车呢？修的怎么样了？”
邬世东的热情很快降了下来，语气恢复了平日的严肃：“车的事情你甭管，等你回来我保管它比你妈送你的时候还新。”
“嘟——”
没等邬翀说话，通话页面关闭，取而代之的是满屏的三花猫，两只猫前爪弯在脸旁，肚皮袒露，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卖萌。手机软件通通给那只三花让路，窝聚在屏幕边缘。
邬翀盯着屏幕里的猫咪，脑子不禁里浮现出手机主人永远拒人千里之外之外的臭脸。
装得人模人样，喜欢这种玩意儿。
“哔哔！”
邬翀被吓得一激灵。
身后忽然暗了下来，邬翀转过身，一辆红色大挂直冲而来，甩着长尾就往他身上撞，光头司机探出头，用蹩脚的普通话大喊：“让一哈，让一哈。”
邬翀蹙眉，不得不退向台阶。
司机跳下车就凑了过来，仰头眯着眼睛把手机举到邬翀眼前。
“哎，小伙仔，你帮窝看一哈，窝导的这个地方是猛虎林吧。”
“这里是猛虎岭，猛虎林在猛虎岭南边。”餐厅老板一边锁门，一边嘟囔：“怎么老有人走错。”
司机害羞地笑了笑，“你会用高德不？帮窝导一哈。”
邬翀接过手机，三两下帮他重新导过，点头欣然接受了司机递来的烟。
怕他再搞错，邬翀特意提醒：“待会儿你一直往前开，等四个小时后下了高速再掉头。”
“嗯——嗯——嗯——”
兜里手机震动，邬翀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赫然三个大字——柳卓尔。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绕过车头，透过空荡荡的红色车架，一眼就望见了等在车旁的温伯瑜。
正午阳光很烈，晒的人睁不开眼。
温伯瑜靠在副驾驶窗边，微微低头，盯着手里那块已经拆封的巧克力发呆。
“喂！有人打电话给你。”
邬翀大步走过去，解开车锁，把手机还给他。拉开车门，招呼道：“上车。”
车窗升起，空调风呼呼吹在脸上，车厢一下子凉下来。
电话依旧在响，温伯瑜关掉声音翻转手机，扔在邻座，缓缓道：“今天早上八点左右，你是不是给我打了三个电话？”
“我看你手机也没坏，为什么不接？”
温伯瑜轻轻摇头，“抱歉，我以为是柳卓尔。”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就是你说的那个神经病。”
邬翀瞥一眼中央后视镜：“你是欠他钱了还是什么，能让他这么疯狂。”
“情感纠纷。”
邬翀大惊：“人女朋友跟你跑了？！”
“他是我前男友。”
邬翀咋舌：“不是，前男友？！前男友……”猛地瞪大眼，惊讶道：“那他今天这样该不会是以为我要带你私奔吧？”
温伯瑜把抱枕垫在后腰，淡淡道：“或许吧。”
“嗨！”
邬翀发出一声短叹，他想起自己不久前的开车遛人行为，烟也没心情抽了，悔道：“这都什么事啊！真是的你怎么不早说！”
温伯瑜抬眼，冷声反驳：“我说了你就会不再做吗？”意有所指地叫他：“邬先生。”
越野车飞快驶过，尖顶松树在高速两边形成绿墙。天空蓝的发白，与云朵模糊边界。
“前方限速120km/h，已超速。”
邬翀打开外循环，“吸烟是我的自由，当然，吸烟也是你的自由。我抽的时候你可以选择。”回头朝他露出一个邪笑：“捂住口鼻。”
“……”
聊天不欢而散。
笔直的高速连个弯也没有，路边风景单调且重复，开得人昏昏欲睡，又没人可以闲聊，只能凭借时隐时现的烟瘾吊起精神。
两个小时后，终于。
“前方500米，千丝洞服务区。”
邬翀降下速度，把车停在了加油站的超市门口。
“温少，坐累了没？要不要下去休息一下？”
无人回答。
邬翀解下安全带，回头瞄一眼，温伯瑜闭着眼睛，脑袋挤在车门和后座靠背的缝隙里，肩膀微微内缩，看起来比醒着时讨喜多了。
“温少？”
邬翀把手伸到后面戳他肩膀，“温少！温伯瑜！别睡了，到佩尔草原了！”
温伯瑜似乎是睡沉了，无论邬翀怎么叫他，他皆一动不动，一点反应也没有。
邬翀打开车门下车，在关门前伸头进去嚷嚷：“我走了啊，我把你丢在深山老林一个人走了啊。”
依旧无人搭理。
邬翀无奈，只能关上车门，另寻他法。
只见他大步走进超市，手撑在柜台上，先是对收银员一笑，然后指着车内的温伯瑜对女孩儿说：“看到后座那个帅哥了没有，我有他的电话号码，你想不想要？”
收银员弓腰朝车里看了一眼，狐疑道：“你想做什么。”
邬翀直起身子，“这样，你随便给我点什么东西做交换。”扬了扬下巴，厚着脸皮说：“我看你后面那些烟就很合适，不用太贵的。”
啪！门外传来关门声。
邬翀口中的那位帅哥下了车，路过邬翀，径直走向超市食品区。
邬翀扫了扫鼻子，顺手捞起购物篮，跟在温伯瑜身后，心虚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温伯瑜在货架前蹲下，神态自若道：“在你打算用我的联系方式去换烟之前。”低头挑着零食，淡淡道：“不用帮我提，想吃什么随便拿，吃喝我不会短你的。”
邬翀放下篮子：“你说的啊。”
他转眼就没了影。等温伯瑜挑好零食走到柜台，一盒烟从天而降，落进购物篮。
“一块结了。”
温伯瑜把那两包富春山居从扫码枪下轻轻移开，对收银员说：“不好意思，这个我们不要。”
收银员手放在扫码枪上，瞥一眼温伯瑜，再看一眼邬翀，嘴角扬起了微妙的弧度。
邬翀主动提了东西，绕到温伯瑜面前，理不直气也壮：“你自己说的随便拿。你要是不喜欢烟味，我可以避着你抽。”
“滴——”
温伯瑜收了手机揣进口袋，“买不买烟是我的自由，当然，也是你的自由。你要是想买。”拍了拍裤兜，朝邬翀露出礼貌的微笑：“可以选择摸摸口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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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针锋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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