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来了!”
婴宁在院子里脱了外衣,抖下来一地的黑灰。她伸着脖子冲屋里喊了一声,只有小泥鳅立刻跑了出来。
“哥哥呢?”婴宁捏捏她的脸,觉得手感变薄了一些,“最近都没顾上你,还待得惯吗?”
小泥鳅点点头,又立刻摇摇头。
婴宁不在家,王子服又去不了国子监,近日里就天天压着她在屋子里看书。小泥鳅没有婴宁那么厚的脸皮,时常遇见生字,又不好意思问,直到王子服要考她了才发现这书读得七零八落,又是好一阵叹气。
说白了,两个人压根就处不来。
小泥鳅还想再说些什么,卧房门却忽然开了。王子服举着灯走出来,神色有些不自然:“都宵禁了。”
婴宁耸了耸肩:“我跟着鄢将军一道回来,哪管什么宵不宵禁的。”
小泥鳅瞥了他一眼,心里和明镜似的:“对了,白日里不是有人送信来吗,收到哪里去了?”
王子服一窘:“嗯……嗯,差点忘了,哈哈。”
信是山东来的。原先孙小姐每隔一段日子就要给婴宁写信,一方面是报平安,另一方面则是聊生意的事。王子服收到信时就有些惶恐,觉得孙小姐是催婴宁回家去看铺子。他下意识想将信昧下来,又觉得实在不厚道,纠结了大半天。
婴宁读信有些慢,王子服盯着她的脸色,心里打鼓似的。待她反反复复将信看过两遍,这才抬起头,有些迟疑地道:“孙三说……既然我一时半会儿的回不去,不如在京城替她学么学么教书的女先生。”
这倒是出人意料。王子服愣愣道:“她没催你回去?”
“没。”婴宁将笺纸一折,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她如今分了家,空出来一间院子,打算拿来办个给女童开蒙的书塾。”
不能怪她狗眼看人低,毕竟孙小姐比狐狸还要狐狸,说好听是天生的商人,说难听了就是无利不起早。有些大户人家的小姐多少能识字读书,也只在少数;而穷人家生了丫头,小时候用来使唤,长大了就能卖钱,愿意花钱来听女学的又能有几家?
虽然满腹疑虑,办事她还是尽心的。
在街上打听了数日无果,婴宁只能又找上了她在京中唯一的人脉,腆着脸求人帮忙。
“女先生?”鄢将军也十分意外,上上下下将她扫视一遍,“上回给你刺激出什么毛病,突然矢志向学了?”
婴宁双手合十冲她拜了拜:“我家乡有个朋友打算开办女学,将军帮帮忙,也算积德行善不是?钱的事一切好说。”
其实本来也没想着拒绝,只是婴宁已经表露出了低三下四的态度,鄢将军便忍不住作弄道:“上回还咒我遭天谴,今天就来帮我积德了,你人真好。”
婴宁再傻也能听出好赖话,只能装傻:“什么天谴?鄢将军功德无量。”
鄢将军弯了弯眼睛,好整以暇道:“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在江浙时也随着一位蒙师学过认字,马上年关,还得给人家送份礼去。”
婴宁双眼一亮:“她如今还在江浙?好请不好请?”
“这个……”鄢将军忽然从桌边抽出个信封,笑眯眯地往她面前一甩,“她如今家住何方,我好像突然有点想不起来了呢。”
婴宁将信将疑地将信封接过来拆开,扫了一眼便诧异道:“跑了?前几天才抓到,怎么就能跑了?”
先前纵火案中被她们当场抓获的那个驯兽女,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在了狱中。
“还以为你们京城的大牢有多密不透风,这也不怎么样么……”婴宁挠挠头,不好意思说她当年潜入沂水县狱时可是稍下了一番工夫的。
“不奇怪。事情办得如此拙劣,说明操纵她的那位并不担心事情败露,左右是有办法兜底的。”鄢将军冲她扬扬下巴,“用你的狗鼻子,把她找出来。”
婴宁脑门青筋不祥地跳了跳。
“你要能揪出她背后的那个大人物,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鄢将军眨眨眼,向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
岂有此理!!!
婴宁气势汹汹地冲出了鄢府。她想不明白,怎么每次一遇上鄢将军就被稀里糊涂地塞一堆任务。
鄢将军又没给她钱!
……话虽如此。
婴宁站在刑部监的墙根下,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什么。
鄢将军手下的人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自以为隐匿得完美。婴宁眼珠一转,忽然将围裳的裙腰往上卷了几圈,露出半截裤腿,又凭空摸出一沓黄纸,嘴里念念有词地乱蹦了起来。
“?”不远处躲着的两个汉子对视一眼,都是一脸的惶恐。
婴宁跳得更起劲了,摇头晃脑,哼哼着什么不知名的诡谲小调。“唰”的一声,她猛地扎了个马步,手中黄纸天女散花般甩出去:“天灵灵……地灵灵……”
“这什么阵仗,跳大神?”
“没见过啊,会不会是什么妖术?”
两人交头接耳间,视线只离开一瞬。谁知等他们再看过去,纷纷零零的纸片还未落地,却哪里还有婴宁的身影。
“糟了!”
两人连忙从藏身处翻出来,四下茫然地搜寻。谁知人没找到,却先被巡查的卫士逮了个正着。那卫士见两人形色鬼祟,大喝一声:“监牢重地,何人在此?”
两人连忙亮明身份,可那卫士却不吃这套,非要他们回衙门里去说明白不可。
“等等!”他们灰溜溜地跟着走,却听那卫士又呵斥道,“谁在这儿扔破纸片子?赶紧捡干净!”
……
大概是因为近日实在不太平,过通州的关卡显得尤为森严。
官兵弯腰查看车底,又将货物仔细翻拣一遍,连装酱的大缸都被掀开了封口。酱香味浓烈刺鼻,车夫闻不惯这味道,拉起外袍的领口遮住口鼻。
待文牒也核查无误,官兵这才挥手放行。车夫也终于松了口气,赶着车不紧不慢地离开。
板车转过两道弯,逐渐脱离了大道,转上一条密林间的羊肠小路。
林中停着一驾小巧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车夫这才勒停了马,将衣领放下来,露出一张明显区别于寻常汉人的脸。
那马车上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那男的紧张道:“姑奶奶,你总算来了。我们还以为……”
驯兽女摇摇头:“盘查废了些时间。快走吧。”
那个女人和她换了衣服,赶着板车回到了大路上。男人则扶着她进了马车,还絮叨个没完:“没关系,过了通州就是自己的地盘,你可以安心休息了。”
驯兽女身上还有许多新鲜伤口,艰难地爬上车,在软垫上坐了下来。
大概是奖励她这回连命都豁出去了。马车晃晃悠悠地动起来,驯兽女有些自嘲地想,别说鹅毛软垫,她这辈子连马车都没坐过几回呢。
等这次回去,就请求大人放自己回乡吧。
她低下头,呆呆望着自己摊开的手心。手掌有两道青痕,几枚指甲呈现出乌紫色,是被拷打时死死扳住刑架导致的。
虽然惨烈了些,可这是她应得的。驯兽女想起那头不同寻常的暹罗象。大象其实是很聪明的动物,可那头象总显得呆呆的,鼻子用得很不熟练,只有脾气好得出奇。
她记得第一次见到那头象,就看见它用鼻尖托着一只小小的麻雀,准备往嘴里送。她呵斥一声,它就乖乖停下了动作,像做错了事的小孩蹭手那样在身上蹭了蹭鼻子。
明明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监视而来,她早已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可不过短短两三月,她竟然成为了它最信任的人类。
驯兽女握紧手心,一时只觉得五味杂陈。
……都怪它长得太大了。驯兽女面无表情地想,若是体格再小些,就能一刀毙命,不至于让它那么痛苦。
她整理好心绪,伸手去掀开车帘,想要透一透气。
“——早啊,”车帘掀开,窗外竟倒挂着婴宁的脸,似笑非笑,诡异至极,“还挺有闲情逸致。”
一瞬间,驯兽女只觉自己浑身汗毛都炸了起来!心脏暂停一拍,脑袋里也和活见鬼似的“嗡”了一声。她下意识就要尖叫,谁知婴宁的动作更快,“叭”一声往她嘴上按了一下,不知使了什么花招,竟令人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
“跑挺快啊?真是让我好找。”婴宁自顾自地顺着车窗爬进来,屁股还卡了一下,最终有些笨拙地挨着她坐下来,“嘘,老实点,等到了地方就给你解开。”
驯兽女惊恐地瞪着她,身体奋力向另一侧躲,恨不得将自己挤进缝隙里去。婴宁随手在车上翻了翻,找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来擦汗,声音听起来挺悠哉:“听说你是蛮族人,老家是辽东还是北境?我是山东来的,若你是辽东人,咱们还算半个老乡呢。”
驯兽女用力踢了一下车板,外面车夫很快便关切道:“怎么了?没事吧?”
她大喜过望,正欲再弄出什么动静,就感觉后腰某处被按了一下,整个人顿时软下去,四肢一阵阵地发麻。婴宁清了清嗓子,竟仿出和她别无二致的声音,连那口别扭的汉话都学得惟妙惟肖:“没事,就磕了一下。”
驯兽女眼中终于带上了几分绝望——这哪里是人,简直就是妖怪!婴宁感受到她的恐惧,又转脸冲她笑了笑,用口型道:“厉害吧?”
来了!!
炒米粉真好吃啊……我想顿顿都吃炒米粉[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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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越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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