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床灯昏昏,灰月蒙蒙,模糊了青年眉目间的栩栩,只将弱影单薄地贴在窗上。
“卫迟,别怪我多嘴。你自己也清楚,你和尉迟峥有哪些是一样的......”
薛同尘的魔音再次回响,唤醒他沉睡多年的心魔,借着玻璃窗上雨珠坎坷的折射化作尉迟峥的脸,向他投来挑衅的眉眼。
整颗心脏宛若廉价的玩物,被它卑劣无情地反复攥揉又摊开,欣赏着他无数遁逃的痛不欲生而抹开餍足的恶笑。
积压到极限的情绪终于爆发,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卫迟将眼光狠厉地一摆,不管不顾地挣脱开那人的桎梏。
但无论如何,燕识鸿就是不肯松手。卫迟有着怕把他闹醒的顾虑,使不了蛮劲,面对他潜意识中的执念又始终无可奈何。
情绪失控的瞬息,他再不顾上其他,气急败坏地朝他吼去。
“燕识鸿!先前是你不让我碰,现在犯什么贱!松手!”
“睁眼看看我是谁!好好看清楚,我他妈到底是谁!”
“是我!是那个把你男人害死的混蛋!是那个你男人一死就把你强.上了的混蛋!是那个让你最失望的混蛋!”
“你是有多贱啊!拿这种人渣当你男人,他在天上看着不恶心吗?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卫迟口不择言地骂着他。
奇怪的是,明明骂的是他,可自己心里却越来越难受。到最后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不出来了,口中只能做着贫瘠的重复:
“撒手听到没有!燕识鸿,别装死!你给我松开!松,松开......”他知道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那只滚烫的手往后扯了扯,像极了委屈的挽留。
这一牵,牵断了他最后一根坚守的心弦,眼底珍稀的晶莹从断弦处崩落,在凄凉中四分五裂。
“......很好,是你自找的!”
他稳住崩溃边缘的心绪狂潮,扬起厚重的被子,就着两人相牵的姿势侧躺到他身旁。
“现在这样,你——”
被和一生挚爱长得那么像的恶人这么抱着,你满意了吗?
卫迟本想贴在他耳边这么恶声问出口的,却在拥到他滚烫如沸石的身体后,心立刻就慌了。
“——你为什么这么烫?燕识鸿,你怎么了,唐俭......唐俭他刚才不是看过你了吗,他到底说什么了?燕识鸿,你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在街上找到他时,明明体温低得吓人,好在回来后稍微回暖到像点人样。
和他吵架时,他也留意过的,他看起来似乎一切都还好好的。
后来卫生间里发生的事他虽然他不知道,但是唐俭走出来的时候什么话都没有说。
甚至帮他洗澡的时候,他还不是现在这样的。
这会他怎么这么烫呢?
仿佛是熊熊烈火在他体内不断地烧,直至将他燃成落入心字的灰烬。
是因为刚才洗澡的时候受凉了吗?这是高烧吗?这么烫......会不会烧出什么后遗症?
卫迟是如同野草般疯长大的,二十七年来连自己都照顾得不算太好,更别说照顾别人。从前他很少生病,又或者说在最容易生病的年纪里燕识鸿将他照顾得很好,这会面前病势又凶又猛的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去拿体温计,体温计在楼下;他想找点药,但药又放在哪里呢;他想打电话给唐俭,手机大概在浴室。
燕识鸿却仍然没有松开他,好像舍不得他从身边离开。
万般无奈,他咬着发酸的牙根,狠心将被子裹成结实的茧。
两个人的热气在狭窄的被窝中迅速膨胀,温度节节攀升,细洁的毛孔开始丝丝缕缕地发汗。
怀里的人似乎感触到闷热的不适,不安地扭动着。
“别动!”恶狠狠的灼热混着喑哑,喷吐在男人白如琼玉的耳垂上。卫迟越过他的身位压实他身下的被沿,而后抽回手臂牢牢压制住他的后腰上,“今晚难受出点汗,说不定明天就好了。”
事实上,卫迟在可怖的热意中忍受的煎熬不比燕识鸿少。
他发觉,自己的**竟然在面对这副模样的他时,可耻地抬头了。
但他不能逃开,更不能让被窝钻进寒凉的风,只能紧紧拥着他一动不动,任由沸腾的欲念在无端放大的感官中横冲直撞。
然而在他话音刚落之际,男人又不安生地动了一下。
只是这次,卫迟清楚地看到——
燕识鸿如同未开智的猫,向着他的胸口微微蜷缩,微微汗湿的脸颊隔着薄衫,隔着温热的肌肉群,在深埋的那芥砰动上留下一个亲昵的轻蹭。
一种陌生而危险的未知物在脑内炸开,震得卫迟一片空白。
这一秒,他什么都忘了,忘记了粗重的呼吸,忘记了疯狂的心跳,忘记了他到底是谁,而他又究竟是谁。
可那乾坤颠倒的意乱情动连一秒都未撑过,转瞬便陨灭。
“燕识鸿向你走来的时候,你真的能分辨出他是奔着谁去的吗?”薛同尘这么问过自己。
那时,他听见卫生间的锁一阵响动,下意识转身回望。
他看见燕识鸿只是站在走廊的尽头,却好似遥遥地伫立在世界的天涯海角。
他刚听薛同尘道出那些狼藉的过往,刚为他今夜的反常找寻到合理的因果,刚见到属于那扇心门的钥匙的形状。他还来不及思考该用什么情绪面对他,下意识想侧步逃离时——
他眼睁睁看着他勉强凝起涣散的神识朝他走来,地板上逶迤出一道道真实的水痕。
他在离他咫尺处停下,稍稍仰头看他。那双眼洇在深黑的苦海里显得朦胧,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似乎有很多话要说。
可双唇刚启,他忽然一个踉跄,一头栽进他的颈窝里再也没有醒过来。
“你不会有事的......你......不能有事......”
他在他失去意识前,听见了这一声声近乎执着地呢喃。
这是燕识鸿真正的心声吗?那时候,他在尽头处看到的人仍是自己吗?这句话,是要说给那个已经再也听不见的人吗?
他是在恨他吗?还是在恨没有及时救出尉迟峥的自己呢?
这个漫漫长夜,他是不是......想他了。
“如果爱上的时候太容易,就会忘记决定不爱的时候该有多难。”
归根结底,是时机让燕识鸿爱上尉迟峥太容易了。
偏偏也是时机,让燕识鸿又太过容易地闯入他生命里的。
既然时机给了尉迟峥如此的轰轰烈烈。
那现在时机给予他的,又他妈算什么?
“所以......卫迟。我劝你,对他,别太当真。”
是啊,他为什么要当真呢。燕识鸿爱上过谁,爱被谁上,对他来说有那么重要吗?
利用燕识鸿的人是他,现在洞悉他软肋的人是他,拥有绝对话语权的人还是他。在这场假得不像话的替身游戏里,吃亏的明明是深陷情网不愿出的燕识鸿。
他又到底在较真什么呢。
他收紧些潮热的拥抱,像是回应着男人的靠近,微含的下颚轻抵在他的头顶,摆出一个虚伪的亲昵。
燕识鸿却似乎得寸进尺般,偏开一个角度,往青年的心口又靠近些。
“不许乱动,听不懂吗?”卫迟的声音被心中的火燎得低沉喑哑,“真以为是躺在你男人怀里么?我不是他,没多少耐心迁就你惯着你!以后也少把我当作——你他妈皱什么眉?有什么不高兴?”
那怀山拥海的眉头一蹙,藏在里头的明月就此坠落了枝头。
而那眉稍越锁越紧,后背上的汗顷刻又覆上厚重的一层。
“我怀里没他舒服,做噩梦了是吗?”他气得心上火辣辣地疼,“不许做噩梦!你不许——你哭什么?”
紧阖的眼尾下,忽然扑簌簌淌下晶莹的泪珠。
“我还没觉得委屈,燕识鸿你他妈委屈什么?!”
“你委屈什么!不许哭!听到没不许哭!别哭了!别哭了......”
无声的泪珠顺着轮廓坠落,像是坚硬的冰锥将卫迟莫名疼到窒息的心脏搅得稀碎。
眼底的暗火卷走所有的理智,他闭上眼,在那些豆大的泪珠上拓下一个个破釜沉舟的啄吻。
“别哭了,我不说了......别哭了好不好......”
温热的唇舌不厌其烦地替他舔舐走伤心的泪水。
卫迟好似从这些泪水中尝到了他心中的苦涩。
“真是......输给你了。”
他最终是放弃了,心软地叹口气,不顾一切地紧紧拥住他。
“实在挨不过去的时候......你想把我当成他,也没关系。”他凑到他耳边,闭上眼,轻轻地说,“只是,我一向没有心。你自己......别太当真了。”
.
“你也别太当真。”
唐俭被律师太过出戏的插科打诨带回了现实,一时没从震惊和哀伤中缓过神来的他错愕道:“什么意思?”
“咦?唐医生应该是聪明人啊。”
薛同尘的话术诡谲,他不是第一次见了。对他这样的阴阳怪气,他不客气地反击:“我本来也不聪明,听不来弦外之音。倒是薛律师说起故事来挺有一套。尉迟和识鸿相遇的事,你说得好像就在他们边上看着一样。”
薛同尘听罢,忽然露出灿烂到刺眼的笑。
“果然,唐医生是聪明人。”
唐俭偏过一个疑惑的角度,心里突然冒出一个不详的猜想。
而这猜想在律师接下来的话中,得到了毛骨悚然的验证。
“先声明,我没什么确切证据。但——”薛同尘单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潇洒地撑在全开的车窗上。
“我只是在想,这个人尽皆知的故事,真的像描述得那样,那么完美吗?”
某咕(小声哔哔):那个......眼泪应该是咸的,如果是苦的,可能是......卫总您泡沫没冲干净(?
某小混蛋:???狗屁!不许造谣!
某老混蛋:有笨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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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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