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滚落的沙石在耳畔窸窣,宣告生命终结的倒计时。
身体被深埋,口鼻快被淹没,呼吸逐渐困难。
卫迟在逼仄的漆黑中睁大双眼。
什么都看不见。
沙土深处传来机械的震动,那是求救的希望。他徒劳地挣动,却始终无法够到。粘腻湿滑的触感在此刻蜿蜒上失血麻木的四肢,冰冷的嘶声愈发清晰。鼻尖上方仅有几厘的木板开始渗水,五脏六腑顿时感到致命的压迫。
死亡加速逼近,恐惧至极的他疯狂挣扎,妄图从这活埋的木箱子中逃脱。
谁来救救他?他还不想死!
他在等待死亡的绝望中爆发出最后一声怒吼。
漆黑顷刻消散,四方的天花板镀着恬静的夜色,显得格外宽阔。
卫迟猛然坐起身,下意识去看时间。
不偏不倚,正好4点22分。
果然还是老样子。他疲惫地闭上眼,缓缓过激的神经。片刻,他终于察觉到不对劲,迅速扫视了眼周围,很快注意到已被人熄灭的床头灯,矮柜上多了条半凉的毛巾,床沿边似有凹陷的浅痕,以及——
他举起手,盯着酥麻的指尖飞速思考。
那段经历是刻进骨血的梦魇,从此黑便成了他挥之不去的恐惧。每晚入睡前,他都会留点光源,只有这样才能不做噩梦。
从霖镇回来的时候不算晚,他便倚在床头翻阅剩下的资料,困意袭来就顺势闭上了眼。
床头灯无论如何都该是开着的。
有人进来过,还替他关上了灯。
卫迟警觉抬眸。卧房门果真留有一条缝,透进外头微弱的光。
他立刻向门口走去。
燕识鸿他装了这么久,终于该行动了。如果不是噩梦,奔波一天的他几乎不会在此刻惊醒,自然不会发现他的异动。这样想来,今晚还算是有些因祸得福。
正要推门,卫迟灵光一现,转而只将门缝点开一些。
那人半夜进来,究竟是想拿走些什么,还是确认自己是否熟睡,好偷偷出门,又或者是其他意想不到的把戏,现在他只需安静地站在这扇门后,就能将他的秘密窥探得一清二楚。
男人靠在不远的窗边讲着电话,眼神不时向卧室瞟去。
“嗯,应该是没醒。”
刻意压低的声音入耳,青年哼出冷笑。
“没问题,我一会就传给你。”
眼神犀利地划过床头堆叠的文件,紧握门把的手正欲往前,男人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唐俭,我......又要欠你人情了。”
怎么是唐俭?燕识鸿大半夜不睡觉,和唐俭劈什么情操?
他咬咬牙,继续偷听。
“卫迟到底和她说了什么,最近一个劲发疯?”
“别管她,有本事真去跳楼啊,这样一了百了,大家都解脱。”
“......先这么办吧,等我回去再和她谈。”
男人的半张脸隐在视线的死角,表情看不太清,但语气早已出卖他极端的恨。
零碎的只言片语间,卫迟意识到他们是在谈论燕识鸿母亲的情况。
他想起前段时间和她的那场谈话。印象中,老人和蔼慈祥又善解人意,交流起来很顺畅,他说什么她都笑呵呵地说好,和她讲道理也都听得进去,完全没有唐俭提前预告得那样可怕。
细究起来,老太太那天反反复复只向他提过一个请求,就是想回家住。
她说,住院的钱又贵,年纪大了事情多,老是麻烦医生同志们蛮不好意思的,回家自己也能照顾自己。啰啰嗦嗦的废话听了很多,他只用一眼就将老人浑浊目光里纯粹的愧疚看透,明白废话的幌子下,是在埋怨自己没出息拖累儿子,让他受了那么多年苦赚的钱全都贴在给她看病上。
彼时,内心最柔软的一处被击中。居家治疗的条件他给得起,接回来不仅能让老人心情好,也能让燕识鸿为同时兼顾工作和看护省去不少精力。所以,他爽快地答应了她的请求。
难不成,燕识鸿不同意这件事?
两全其美的事,他怎么会不同意?
卫迟始终想不出任何他会拒绝的理由。
正蹙眉思索着,他听见话题不知何时已落回自己身上:“他这样,真的没事吗?”
心头陡然不安地一跳。
“你们读书那会,他就——”气氛骤然陷入沉默,直至很久很久,清冷的应答才又沉闷响起,“嗯,这次没有闷气,但全身抽得厉害,整个人都浸在冷汗里......对了,他还不停喊着......对,很痛苦的那种,对,以前原来......也有过,是么?”
青年身形一僵,从头到脚热血凉彻。
是他太久没有梦到这段往事,久得几乎都忘记了自己那些病态的症状。
今晚,燕识鸿一定什么都知道了。
他一定看见了他痉挛扭曲的模样,知道了他会有睡梦窒息的现象,也一定听见了他潜意识里呼喊母亲的呻吟。
一团乱麻般的光雾在脑中炸开,陡然将他震醒。
是他最近太大意,而燕识鸿实在太懂得利用人性。自己竟然就这么傻傻地在他面前卸下所有防备,让他轻轻松松掌握了自己所有致命的弱点。
但凡他向这栋酒店的任何一个人出卖自己——
发冷的血液不断翻滚,却将每根脆弱的神经燎灼得发疼。
忽然,燕识鸿苦涩的叹息幽然入耳。
“你的方法试了,但热毛巾效果不好,我就索性把他痉挛的地方一点点揉开,笨办法总是最有用不是吗......不用心疼我什么,一两个小时而已,不累的,我只是希望他能多睡会......”
一瞬间,所有混乱的揣测都抛空,大脑唯剩空白的青年彻底怔在原地。
卫迟终于明白惊醒时那种全身毫无疼痛的酥麻感。
他就靠在床边来来回回地帮他按摩。
一两个小时。
一刻都没停过。
“我再去看看他,有什么新情况再联系你。”男人欲言又止片刻,最终说道,“唐俭,谢谢你,很多事都是。”
卫迟重新躺回床上,佯装熟睡以逃避自己直面他的无措。
视觉恢复一片漆黑,其他感官正无限放大。
燕识鸿入室的动静极小,推门和脚步声微不可闻,但他还是轻易捕捉到那抹专属的冷竹香正轻轻拢向自己。
耳畔传来一声如释重负的舒气。
微凉的触感如同轻云覆上他的右手,五枚柔软的指腹簇在掌心里轻轻按揉着。
但那按揉的力道不久便被难以自制的紧握取代。
卫迟清晰地感受到,床沿那处浅浅的凹陷,正轻轻地颤动着。
他现在,是在哭吗。
莫名地,眼角处不争气地跟着洇湿一片。
“小迟,对不起……”
他听见了他痛彻心扉的忏悔。
“以后绝不会再有事了,我保证。”
迟来的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祝大家身体健康,远离病毒!(反复发烧的痛苦面具.jpg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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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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