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卫迟睁着眼熬到闹铃响彻蒙寐的天际。
洗漱穿衣,批阅简报,简单对付几口早饭后利索下楼上车,就着手中咖啡的热气袅袅,在不紧不迫的朝阳里从容启程。
如此稀松平常。
似乎,昨晚的那些事不曾发生。
但他还是从后视镜中瞥见那双鹤眸下影影幢幢的青翳。
原来,这后半夜煎熬的不止他一个。他也被折磨得够呛。
想到这里,神经开始隐隐作痛。
燕识鸿为什么要道歉?他从唐俭那里知道了什么?九年前那场差点被活埋的事故和他有半点关系吗?
让他彻夜未眠的煎熬又会是什么——难不成是良心吗?
他到底做过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
“昨晚。”卫迟试着向他提起昨晚。
“车程还有十几分钟,可以休息会。”
“昨晚我听见了些奇怪的动静。”青年轻扬眉梢,眼色意味深长,“像是有人在哭。你听见了么?”
“是么。”燕识鸿答得轻描淡写,“大概是野猫在发情。”
见他始终专注地凝视着路况,其余的一眼都未施舍,卫迟笃定有关昨晚的事,是不指望能从他这里知道了。
他闷闷侧向窗外,听后退的景色掀起猎猎记忆的风。
小迟,对不起。
这个称呼,是曾经不生气的燕识鸿最常用来叫他的。如果说,他是在向九年前的自己道歉的话——
那年那天那夜,也有人向他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那夜,天空翻了一池星河,海滩涤过几浪五彩。窜天高的火焰爆裂着焦枯的松香,珍馐的油香在人们放肆的歌舞中萦绕。极乐的喧嚣将冷冬的风酿成烈酒,在他的鼻稍点过醺醉的吻。
晕晕乎乎间,身后环来一个拥抱。
“这几天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那是个香腻的,柔软的,疏离的白色拥抱。
“那接下来,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要不要一起去云香山看日出?”
生涩的中文编织在一起,像一组从那隔海的大陆飘来的远古乡咒。
“我知道哦,你可没少许愿望。说说看,我帮你一个一个实现......”
“用不着。就是......”篝火旁跳舞的人在眼里模糊成攒动的火苗。他将下唇狠咬,“以后,我想多见见你,就像最近几天这样,可以吗?”
拥抱短暂顿住后,慢慢冷淡地后退。他急忙攥住抽离的衣袖。
“我没有怪过你,从来没有!你恨见到他们,那往后换我去找你......这样可以吗,妈?”
暖风沉醉的晚阑里,他没有等来女人的回答。
很久之后,他才隐约听到一句充满疲惫的叹息:
“小迟,对不起。”
也就是那一夜,他仿佛透支了人生中的所有好运。噩梦自此接踵而至。
难得有母亲的陪伴,在这段游山玩水的时光中,他总是睡得格外沉。出事的那夜亦是如此。等他从和母亲一起爬云香山时突遇山体崩塌的梦境中挣扎醒来时,赫然发现自己被封死在如同棺椁一般的箱子中。他嘶声力竭地呼喊过,抓挠木板的十指鲜血淋漓,如此大的动静却引不来任何救援,甚至松动了木板间的缝隙,导致石块砂砾如同沙漏般往箱子里倒灌。
遗落在脚边的手机震动不断,他被迫陷在沉重的土中奄奄一息。在意识到自己是被活埋的那一刻,唯一的念头从麻木已久的恐惧破土而生——母亲现在在哪儿?她是不是出事了?
被李彧阴差阳错救回来后的第七天,他在李彧寄居的棚窟中得知了关于母亲的最后一条消息。
那是一则社会新闻。色彩分崩离析的电视屏幕中,主持人严肃地播报:关于日前我市浅海海域发生的民船沉尸案,已有重大侦办进展。据悉,遇害者系一外国籍女性,35-40岁左右,警方目前初步判定,该女子在非法离境过程中不幸遇难。该案相关后续,本台将持续跟踪报道……
随着李彧将老化的机顶拍得啪啪响,扭曲的影像勉强成形。他看见警察搜查的案件回放里,那被鱼龙混杂的人群拥簇的半开着的尸袋外侧垂下的手腕上,一只雕纂着冰原狼首的手镯反射着苍白的晦光。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活动迹象。
他才刚刚贪得一点梦寐已久的母爱,命运就无情地将它夺走。它甚至连悲伤的资格都没给予他,在和李彧奔亡求生的艰途中随风吹散的两滴眼泪,是他仅仅能对母亲做的,饮恨终生的缅怀。
时至今日,就他掌握的各种情报证据而言,母亲离奇的死亡和那个同样带着冰原狼狼首的组织有着密切关系。
那么,这跨越近十年的两声道歉,是为了什么。
燕识鸿是知道这个组织的。这事会和他有关吗?难道他是在因为这件事和他道歉的吗?
当年篝火前母亲的回答,他本以为是她对缺席他整个年少时期的歉疚——但现在,他却陡生出另一个诡异的猜测,母亲是否是在提前为这场大祸向他道歉。
前方一道刺耳的电流声骤然将他的思绪打断。
卫迟不悦地正回视野,看见燕识鸿忽然地调节了音量的旋钮。
早间广播的内容已从国际新闻转向国内新闻。扩音中,男中音字正腔圆地大声播报:
“......下面是地方快讯。近日,坪州市内发生多起青少年失踪案,截止目前,已有三名高中生均在坪州省内各景区附近失联。各界高度关注此次恶**件,警方已在全国范围展开搜寻......坪州政府已对涉事景区采取相应管惩措施,此外对全省各个开放景区......”
“最近天下真是不太平。”卫迟随性地评价了一句。
驾驶座中的人却听得格外专注,平视前方的视线竟随之转向音响。
卫迟敏锐地察觉到一件事。
“你好像很关心和小孩有关的事。”他问,“比如,那晚非要把林青救回来。是么?”
男人终于在后视镜中与他对视。
“钱叔他儿子的事,没想到你会知道。”
卫迟对他摸不着边的回答感到困惑,只是答:“身边要用的人,简单摸了下底。”
“他儿子就是在坪州失踪的。”
“嗯?这么巧,哪年的事。”
“四年前,6月10号那天晚上。那年他儿子刚高考结束,和同学一起去坪州毕业旅游,结果第三天晚上接到了他同学的电话,说是他儿子和他们在街头走散之后失去了所有联络,到现在都下落不明。钱叔他老婆早年癌症走的,一个人拉扯儿子高中毕业,好不容易熬到他能出人头地,结果就出了事......”
燕识鸿很少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可见这件事在他心里很是重要。
“6月10号。”卫迟嗅到一处反常,“怎么日子记得这么清楚?”
“到了。”
车匀减速后便稳稳地停在恢弘的银灰色建筑群外。燕识鸿熄了引擎关掉广播,推开驾驶座的门。
但他却仍坐在车上。
“因为6月17号是氨酚林正式上市的日子,正好也是他接管RHQ的日子。钱叔儿子的事正好发生在一月前。”
男人说完这句话后片刻,默然离车而去,只留下脸色渐阴的青年。
6月17日,那还正好是尉迟峥的生日。
难怪他记得这么清楚。
右侧的车门被轻请打开,卫迟压下莫名躁动的心思跨出车内,但抬眼的刹那还是露出了稍许戾气来。
燕识鸿忽然僵住了,本是憔悴的脸色更加难看。
卫迟也意识到大概是自己方才情绪的失控难为到了他,立刻重新表情管理。
燕识鸿仍定在原地,紧紧凝视着他。
“怎么了?”他看着他浅歪着脑袋来回打量,眉头却是带着罕有的脾气越蹙越深。
澄澈的目光里满是严厉,像是无声地再询问他:为什么要这样?
卫迟尚未来得及弄清楚状况,头顶突然被人一阵蹂躏。
“你干什么!”
他恼怒地抓住男人作乱的手,却被人更加无情地打开。
那只手顺势而下,在领带上停留片刻,随后两指勾起标准的温莎结,熟稔地往下狠扯。
肩颈一圈禁锢的难受骤然消失,卫迟不得不承认,这样自在的松快才真正适合自己。
衬领被盈盈吹动,他努力保持着之前生气的腔调:“你这样做,是多想见我在他们面前难堪?”
“谁教你梳成背头的,邯郸学步还是东施效颦?”
不带脏的成语讽刺性极强。卫迟被噎得反击不得,最终只能羞愤地回怼:“少管我!”
“领带往后换个颜色。”
“为什么?”
燕识鸿收敛起稍黯的眼色,折身时眄去嫌弃的一眼:“丑。”
“卫总,这么早。”
凛风中穿透来一声清朗如钟的问候,卫迟不得不先放下和男人间的小过节,转身看向缓缓靠近的背头西装男人。
这个脸部的每处棱角都藏着狠准毒辣的男人。
感受到对方探究的目光正越过自己扫视,青年侧身遮过男人,眼里尽是扬厉的锋芒。
“还是没有许部长倒得早,看来还是我们不够重视。”
“许部长,卫总,真巧啊。”三点钟方向又传来一道儒雅的男声。
陆思明向他们走来。
无形的胁迫感在周身蔓延,卫迟额角的青筋重重一跳。
他看着陆思明亦看着他的身后。
他看到,那春风和煦的面容忽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好消息:晚上还有一更,咕~
坏消息:笨蛋作者开始揉把稀烂的主线了
————
是哪个笨蛋从过年上来一直上班到春节前呢?
哈哈,是我
所以啊,不要靠近财务,会变得不幸(浅浅幽怨地吐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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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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