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途甩了甩手，皱眉，轻声唤道：“师弟？师弟？”
商有归一手抱着狐狸缓缓转头，林知途又被吓了一跳，商有归的眼中已满是一片混沌的鲜红。视线扫过，便让人生出心惊胆战之感，十分不详！
这是心魔沉沦之兆！
他果断出手，“啪”！甩了商有归一个大耳刮子！
又响又亮的大耳刮子打破了商有归嘴角。尽管没用法力，但他也没留手。商有归嘴角立刻肿起来，流下一串蜿蜒的血迹。但商有归醒了没有？林知途也不知道！
心魔为末运大道的反面，当一个大千世界即将处于破灭边缘时，末运降临，大道崩坏，心灵沉沦，心魔丛生。九州大世界有半步金仙坐镇，虽然经历过上古破灭，到底还是个很稳定的大千世界。并且有很大可能一直保持这种稳定状态，直到整个宇宙走到尽头，与宇宙共存亡。
是以，九州大世界的修士也很少会生出心魔，出生于本方大千世界的人根骨资质一般也比较好。从平均水准来看，踏破生死玄关成就元神的概率要比诸天万界均值高上一点儿。
而且最常产生心魔的群体是阴神期修士，筑基？哪凉快哪呆着去吧。也不是谁都有本事生出心魔的。普通人的执念只是执念，心魔自本心、道心而生，筑基期道路未定，生出的妄念连称心魔的资格也没有。
然而商有归有入魔之兆。
他身上没什么清心凝神、压制心魔的丹药，所修大道和这方面也毫不搭边。没奈何，只好抬手，顶着商有归一身煞气、血气与杀意，“啪啪啪啪”又甩出一连串耳刮子！
耳刮子十分响亮，商有归本来有些清瘦的脸颊立刻肿成两个鲜红透亮的包子，高高隆起来，不知道该说好笑还是可怜。
“包子”商有归张了张嘴，眼神茫然，眼底红色倒是在慢慢褪去。小狐狸夺回自己的尾巴，爪子扒拉商有归骨节分明的手，“嘤嘤”叫了好几声，尾巴甩在熄了火白色已经褪去的木材上，甩得啪啪响。
“你清醒了？”
“我……它替我挡了薛诺两爪……”商有归双目无神，轻声道，“那么小，那么小，从我怀里扑出去，替我挡了薛诺的血爪……”
林知途看看失神的商有归，又看看一张狐狸脸上写着“担心”的狐狸，长长叹了口气。
“林师兄，你不知道……”商有归又喃喃，“我怕啊，我怕护不住它啊……你不知道我有多怕啊，我才出昆仑山门，有人就向我买它。我怕我一睁眼它就丢了，怕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人捉去强定下主奴契，甚至变成别人肩上一条狐狸毛坎肩，我怕啊……”
“那就……不要辜负它的心意。”林知途把狐狸毛递给商有归，“这么多毛，足够你把空间框架搭出来，以后往狐狸窝中一钻，谁也看不见它。”
狐狸长而蓬松的尾巴甩过商有归小臂，温软轻柔，又让人痒痒的，似乎在催商有归。
他无神的双眼骤然有了光：“请师兄教我。”
“好说。”林知途嘿嘿笑了两声，“木材炼化后省得边角料，还有多的狐狸毛，归我。放心，师兄我嘴严得很，我只是拿来研究一下，研究完了可能就炼进法器中了，保证谁也看不出。你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立因果誓。”
他虽然笑着，可语气异常严肃认真。
商有归知道他平时不靠谱归不靠谱，有事时却能顶上，点了点头：“只要有多的，一定。”
得了保证，林知途干活就更卖力了，拿起一小撮狐狸毛给商有归示范道：“本来需要空间法阵才能做到，但你修为不能支撑空间法阵。有了小家伙的毛就不一样了，它们能起到空间法阵的中介、扩容作用，效果不见得比法阵好，但绝对最适合小家伙，首先……”
·
碧心石火跳动了整晚，林知途见了好材料就挪不开眼，也不修炼了，舍命陪君子，陪商有归折腾了一晚上。
符、阵两道都从道种文字中发源，最是消耗心神。而炼器也不是轻松的活，再一般的法器，至少也得附一两个法阵上去，为的就是承接力量，而法器祭炼层数高了，甚至能与大道相通。祭炼在法器上的灵禁、宝禁与天禁本质上也是一种道种文字，只是不能用在非法器上，因此不算在通行的文字中。
有了蕴涵空间之力的狐狸毛，就可以跳过以文字、阵法引导空间力量的过程，商有归要做的，就是以一种合适的布局，将狐狸毛本身的引导能力激发到最大。商有归或许不擅长此道，可林知途很擅长，两个人折腾了一整晚，总算在狐狸毛被用完之前搭出了一个大致框架。
之后只要商有归不断炼制，加以细化就可以，再怎么也不会出大问题了。
“哎哟……可累断我这老腰了，哎哟……”林知途站起来，装模作样敲了敲后腰，简直是浮夸到没边。
商有归面露倦色，嘴角却终于勾起一丝真心实意的笑：“多谢林师兄，林师兄所求，师弟双手奉上。”
“还叫林师兄，生分呐……”林知途唏嘘，手上倒是很诚实地接过剩下一点木料和狐狸毛，看了好几眼才舍得放进储物袋里。
末了，他又道：“师弟，不是我说，修道之人，修一颗道心。求一个心境通明方为圆满，才有望踏过生死玄关成就元神，你这样……”
心魔深重，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商有归眉心飘过一抹郁色，旋即道：“嗯，多谢师兄提醒，我定时刻反省自身，打磨心境。”
可心性是这么好打磨的吗？
林知途又端详商有归面色片刻，摇摇头，说道：“你自己心里有数便好，下次可别见人就乱飙杀气了，师兄我可差点整个人都要被你的杀气捅成筛子咯。不说了不说了，到点上工去了。哎哟，这昨天一晚没休息，今天可怎么交代呢……”
他起身，眼里没有丝毫自己所说的疲倦，连根红血丝也没有，反而全是得了好材料的奕奕神采。
尽管符阵丹器都是小道，可小道同样不简单，好的符阵师炼丹师炼器师都是与好材料互相成就的……林知途一只手捏着木材边角料，一只手虚握住狐狸毛，不禁想到。
或许，他很快就能解决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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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有归按了按太阳穴，倒是有些头晕。他修为与林知途差得远，杂学造诣更是不及浸淫此道已久的林知途。林知途教得很用心，也尽量掰碎了概念给他讲解，但修为造成的天然差距下，他要完全理解并跟上林知途的思路，还是十分费力。
一晚上下来，他确实没动用一点精神力，但神经却很恍惚。仿佛回到了高数课堂，满脑子都是被高数支配的恐惧。
系统安慰他：【随着修为提升，理解力会越来越强悍，等你到了他那个境界，理解起来自然不会再有困难。】
商有归对这句话的可信度提出了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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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不早，他也想过要不干脆再告一天假算了，考虑多次后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
短时间内多次请假，影响实在恶劣，不好，不好。
狐狸窝的炼制还没完成，好在最重要的空间之力已经附上去了。别的做不到，简单缩放个大小却没问题。商有归想了想，把狐狸窝缩小，找了根带子穿过顶上小洞，往狐狸脖子上一系，木色小窝立刻淹没在白毛毛中，偶尔露出一缕木色，就像是个挂着的小铃铛，丝毫不引人注目。
狐狸崽子伸爪拨弄了几下铃铛，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跟着铃铛一起晃动，看起来也对这“铃铛”十分满意。
商有归放下狐狸，正要出门，狐狸却不干了，放下铃铛，围在他腿边转来转去。
“我要上值。”商有归很无奈。
狐狸崽子亮出细细的白牙，叼住商有归衣摆。
商有归：……
“你说你，有了窝怎么还这么粘人呢。”语气却是不由自主就温和了下来。
“嘤，嘤嘤！”狐狸崽子顺杆爬，两只爪子抓着衣摆就“噌噌”两下，钻进了商有归颈窝，安安静静躺着。
“跟在我身边很危险啊。”
狐狸崽子头也不抬，只支棱起两只狐狸耳朵，和商有归的耳朵碰在一起：“嘤。”
“好吧。”商有归彻底投降，捞起毛绒绒的狐狸尾巴，“走，上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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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暂时还不能用精神力，商有归值守时无聊得很，绘不了符也炼不了丹，只能从琅嬛阁的犄角旮旯里找两本话本子打发时间。才看两页，看得他恨不得自戳双目。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又是谁放进来的，写自家师长的风月话本真的好吗！
他以前收拾琅嬛阁典籍时，只会看一下功法属性与类型，这类话本子都是一带而过不怎么仔细看的。结果一看就被雷了个外焦里嫩，炸得他简直要人事不知。
系统在他紫府里笑得满地找头：【昆仑……还真是个个都是人才。】
他黑着脸，拎着话本去二楼找楚覃，楚覃手里握着一卷书。受某些话本影响，他差点都要觉得为人一本正经的楚师姐也在看什么话本，好在探头扫了两眼，是本讲阵法布置的古书。
“师弟何事？”楚覃今天心情似乎不错，放下书卷笑着问道。
“唔……”商有归拎着书，总感觉不太好开口，支吾半天才道：“我放在从一层找出来的，剑君的风月话本……这种东西放在琅嬛阁里，不太好吧？”
总让人不由自主担心，哪天剑君亲临把琅嬛阁拆了，再把他们两个放任风月话本“流毒”的管理员扔去聆剑宫受罚……
楚覃懒懒抬了下眼，唔了一声道：“这本啊，放着吧，没事的。”
商有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楚覃拿起自己的书卷继续看，有些心不在焉：“游先生亲眼看过，无妨。”
商有归头顶冒出更多问号。
“师弟啊——”楚覃拖长了嗓子，整个人往后仰了仰，与商有归拉开距离，“其实各位师长，尤其是有料的师长，还包括一些知名度高的学生，都被人编排过话本。习惯就好，习惯就好，你着实不必为此气恼。”
商有归头顶问号多得简直要数不清。
这是什么奇怪的习惯？！
楚覃以书掩面，看样子是不打算理他了。
·
商有归木着脸再把话本子拿回一楼，正要放回去，系统道：【等等等等，别急啊。】
【我很急，我怕哪天剑君看到了就把我削进地里。】
楚覃一句话说得模棱两可，可游先生看过和剑君看过有什么关系？
系统又笑得打滚，一边笑一边道：【青崖不会看到的，这样，你让我看，我给你安魂香香方，怎么样？】
商有归狐疑：【你说不会就不会？而且安魂香是什么，和你上次给我用的安神香有什么关系？】
不等系统回答，他一拍手，眼睛睁大：【坏了！我忘了燕昭还约我去见他们家的解析团队了！】
他还记得系统扣了他一大笔积分的安神香，却忘了和燕昭有约，简直像个老年痴呆患者。
系统幽幽道：【燕昭都不急你急什么，安魂香嘛……你可以理解成安神香的高配版。安神香削减剂量后可以给凡人用，安魂香只有你这般炼成剑光分化、魂魄与精神力足够强韧的修士才能用。】
说白了，魂魄不够强大，连药力都承受不住。
商有归想想倒也是，上次课上遇到，燕昭可是提都没提那回事。于是安下心来，又问系统：【可我最近……咳，你也知道，炼丹，不合适吧。】
【谁跟你说安魂香是丹药。】系统奇怪，【这不是听名字就知道么，这是香道啊。算是丹术衍生出来的吧，但和丹术不一样，香道不仅是一种技法，同时也是一条独立的大道，后天味之大道……】
商有归很想吐槽，又怕被系统打。
系统继续道：【合香之法，不需精神力辅助，只是对材料的炮制手法要求很高，对材料本身要求也很高。适合炼药的材料未必能合香，能合香的香料也未必适合炼药，各有千秋罢了。我现在想来，安魂香倒是挺适合你现在用，也正好压一压你这一身杀气。】
商有归原本心里正在将这香道与前世的调香做对比，乍听得系统说“压一压你这一身杀气”，奇怪道：【杀气？林师兄也说我乱放杀气，可我自己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仅没察觉，还觉得“杀气”这两字离自己非常遥远。
开玩笑，他这样能不惹事就不惹事的人，身上怎么会有杀气？斩杀薛诺也是半月前的事了，这么长的时间里，连血气也早该平复了吧？
被他摊在桌上的话本子无声无息翻过一页，系统幽幽道：【你真的，一点感觉也没有？】
商有归莫名其妙：【我该有什么感觉？】
说着，还打出一面水镜，看了镜子里的自己好几眼。
今天他没束冠，长发用发带束起，昆仑校服被他端端正正穿在身上，胸前还挂着琅嬛阁的工作牌。狐狸趴在他脖颈上打着小呼噜，毛绒绒一团，不注意看的人可能还会觉得他是给昆仑校服镶了一条毛边……
因为常年修行，水镜中的人身姿挺拔，还在发育的身体略显单薄。如果他自己不说，甚至别人都不会察觉自己是个剑修——别说杀气，连寻常剑修身上常有的剑意都没有。
书页又无声无息翻过一页，系统道：【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你为什么不问问别人是什么感觉？不和你说废话，你就说学不学吧。不用推演系统进行推演，我直接把香方给你。】
【学——】商有归才说出一个字，翻了一半的书页忽地失去全部力量，轻飘飘又落下去。才说要教他香方的系统哑然无声，开始装死。
因为有人来了，还是个系统惹不起、连多看一眼都不敢的人。
雪崖道君。
不是虚影，不是身外化身，看系统那装死的样子，应该是本体。
商有归起身，低头行礼：“见过道君。”
雪崖今天穿得有些随意，素白底绣蓝色云纹镶银丝，和昆仑校服相似度极高，完全就是校服加强版。雪白长发则用一个小钩子勾起来，钩子下还缀着一个黑色装饰，看上去像是条毛绒绒的狐狸尾巴。腰间依旧别着洒金扇，气息如渊似海，叫人不敢直视。
雪崖停下脚步，向商有归点一点头，目光在他身上徘徊片刻……险些让商有归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才到：“杀气，收一收。杀气不加收敛，出门很容易被人一巴掌拍死。”
他修长的眼略微眯起，瞳中便盛满细碎金光。他又说：“看好你家的狐狸……风月话本？”
商有归瞳孔放大，很想扑上去制止那只翻开了话本的手——您堂堂半步金仙，纡尊降贵亲临琅嬛阁不说，还关注弟子看什么话本，这不太好吧？！
“小青崖的风月话本……”他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忽地轻笑一声道，“可藏好了，莫要让小青崖看见。”
商有归头皮发麻，胆战心惊：“是。”
“但既然是琅嬛阁的藏书，那也不必丢。”
商有归又硬着头皮：“是。”
雪崖亲自跑来琅嬛阁似乎只是为了看商有归笑话，扔下两句话就走。才走两步，又转头笑着扔下一个重磅炸弹：“本座记得……你在丹术上颇有些修行？那为何不给自己炼两炉清心丹？”
商有归没问为什么雪崖知道，燕昭给他披的那层马甲在大能面前实在不算什么。他人已经给雪崖闹麻了，木着脸说：“托道君福，弟子领悟剑光分化后虽将薛诺斩于剑下，魂魄却轻微受损，不宜动用精神力，最近怕是开不得炉。”
雪崖嘴角那一丝淡淡笑意消失了，瞳中细碎金光荡然无存，反而流露出一点冷酷意味。正当商有归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之时，他冷哼一声甩袖离去，留商有归一个人愣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
一枚粉笔头不偏不倚正中他脑门。
“师弟？你怎么睡着了？”
商有归听见有人在说话。
“师弟？”
他捡起那截粉笔头，觉得有点眼熟……这一手跟他高数老师真是神似。
裹着素白袍子的雪崖走远，只余一个背影，粉笔肯定不是他扔的。
可……
“师弟，商师弟！商有归！”
他蓦然惊醒，素白身影如日光下的泡沫，转眼溃散无踪。
“……楚师姐？”他睁了睁眼，掌心有有一小截坚硬的东西，正是那段粉笔头。
“你醒了？”
商有归愣愣把掌心摊开，露出那截粉笔头：“楚师姐，你的粉笔。”
“谁在乎这点东西？”楚覃眉心拧起，食指在他眉心一点，“你怎么方才忽然睡着了？可是有哪里不适？”
修士修炼，往往神完气足，精力充沛，筑基后更是可以修炼代替睡眠，万万没有白天值班到睡着的道理。除非他自己想睡，或是出于某种原因控制不住，不得不睡。
商有归扫了一眼那摊开的风月话本，抿了抿唇道：“我方才……似乎看见了道君，道君还与我说了些什么。”
“你在说什么？”楚覃眉心拧得更紧，“一觉睡醒，你身上的杀气倒是更重了。可道君怎会来琅嬛阁，况且我并未见到……你该不会是睡糊涂了？”
真是自己睡糊涂了吗？
商有归不信。
可他找不出证据。
“罢了。”楚覃叹道，“你自桑莲秘境回来，是吃了不少苦头，兴许还有什么暗伤未曾治愈，还是好生将养些时日为妙。只是什么道君不道君的，莫要再随便提起——”
见商有归目露疑色，她略略解释两句：“道君与剑君不同，虽为师兄弟却性情迥异。剑君执掌刑罚，看似不好惹，实则面冷心热，又有游先生在旁，不会轻易动怒，更不会轻易动手。可道君……道君才是真正喜怒无常，今天高兴，能把你捧到天上，明天就能因为心情不好把你扔进地里。当然，身为昆仑弟子，道君不会要弟子性命……可谁又吃得消这般肆意的‘荣宠’呢？”
“宁惹剑君去聆剑宫报到，也莫要招惹道君。”楚覃摇摇头，“就是这个道理。”
很努力的在写小商的魔境，但越写就觉得越糟糕，坏透了[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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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泡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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