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叶青怕水,他恐惧被流动液体包围的窒息感,仿若回到暴雨倾盆的山洪中,被山涧里冲刷出的骸骨抱住身体,拖入泥泞。
如今却将身体浸泡在浴缸内。
温热的水流漫过他的锁骨,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团仔……团仔……到妈妈怀里来……”
他心一横将身体沉下去,没入水中。
“啊!山洪来了!快跑!”
“娘——!”
“快,快往山上去!”
“囡囡……你们谁看到我的囡囡了?”
嘈杂,轰鸣,棕色水流裹着山岭的生灵,砸在脆弱的村庄上头。
一切都归于寂静。
“………………”
幼童双眼迷了沙石,被坍塌的屋顶压在水中漂流。
叶?青???
一阵熟悉的呢喃,由遥远水面响起。
撒??满?
余温的小卖部算是开在四水街道最好的位置,朝向东南方,又兼顾三条街道的汇口,但生意却不尽如意,大概是人流量较少的缘故。
不过南叶青去时,碰到四位互相搀扶的老人在店内挑选生活用品。
他随意扫了一眼,站在外侧的老太太穿着印细碎桂花的灰布衣裳,苍白的发髻用一把木簪挽着。
南叶青收回视线,从柜台左侧取了一支口香糖,朝低头折纸的余温推过去。
“一块。”余温瞥了一眼答道。
因为旁边还有顾客,南叶青没有提起关于委托的话题,拿起手机找二维码,就听余温说:“现金。”
南叶青手一顿,明明昨天还……
不对,昨天的水好像没付款,因为委托的事两人直接就去了十四歌堂,忙忙碌碌,一直到分别余温一声不吭就走了。
不知是忘了还是给他面子,现在也没有提起。
亏得南叶青在国外养成随身携带纸币的习惯,不然他该尴尬地浑身刺挠。
余温放下纸花,细长的手指夹走两张崭新的纸币,随手放入柜子里。
同时几位老人也买好东西来结账,南叶青退出狭小的店面,老人拿的都是纸巾牙签等一系列日用品,一点一点放上没多大位置的柜台。
余温扯了三只大号红塑料袋,将东西分开装进去,没看人脸也没问,好像知道哪件是谁买的。
装袋后,听他报了三个数,老人各自开始翻口袋,南叶青靠门嚼口香糖,觉得就余温这扫一眼,既不看标价又不数个数的售货方式,价说不定都是随口报的。
或许他本来就不靠店面赚钱。
直到三位老人相携远去,南叶青吐了口香糖重新进入店内,拉了把胶板凳坐到柜台对面,双手交叠在桌面,朝余温露出笑脸。
“想问什么?”余温坐回高脚凳,捏了张纸开始折。
“你……”南叶青已经打好腹稿,但真的要问时,却难以出口,不知道什么原因,身体竟无比排斥询问余温的身份。
像被什么扼住了咽喉。
余温视角,手里已经折好三朵纸花,对面的人都没再发声,终于抬头看过去。
南叶青条件反射撇过脸,留给他帅气的侧脸轮廓。
余温扶了扶额头:“褚沃说,你想查陈铃铃一家。”
“嗯……嗯?”南叶青抬手捏鬓发解闷,“你了解多少。”
“陈铃铃的父亲,陈平年,生于白渡泊离县城很远的山村,村中供奉山神,因为家境夯实,他幼年在离家几十里的小镇读书,产生信仰动摇,顶撞山神后蒙上了诅咒,”余温顿了顿,“据说诅咒夺走了他妻子的生命,为了保命,他带着刚出生的女儿逃往乙围楼生活。”
南叶青已经回过头,打开手机搜索白渡泊这个地名,离乙围楼很远,在江都,它两一南一北。
“陈平年的妻子死了?”南叶青疑惑。
“姜佳是他第二任妻子,第一任妻子和他是家庭包办婚姻。”
余温想了一下:“姓梅,名妹。”
“这你都知道,”南叶青放下手机:“那关于夫妻俩养小鬼是怎么回事,不会也是膧鬼吧。”
“是。”余温说。
他站了起来,高脚凳发出滋啦声。
“怎么?”南叶青抱臂后仰,诧异地看着他。
余温微微一笑:“装什么,不是想去陈平年家吗?车都到了。”
南叶青没想到他知道,刚刚拿手机叫滴滴时他明明还低着头。
“还以为要用强制手段呢,走吧,全知全能的解说员哥哥。”南叶青等他收拾了一个单肩包,揽着他肩膀走出店,贴心的用脚关上了门。
余温不介意他的称呼,两人上了滴滴。
司机话多,和微信群里的人扯白了一会儿,跟他们搭了两嘴话。
“离远了看还以为大姑娘带弟弟呢,没想到是兄弟啊,去新城见亲戚吗?”
“是啊,就叔叔家女儿前两天闹脾气离家出走了,昨天才回家,我哥懂点心理学上的,去给人开导开导。”南叶青自来熟地编故事。
余温闭着眼靠在他身边,司机以为是晕车给开了窗:“哦,你哥哥显小。孩子嘛,尤其是女孩子,最容易钻牛角尖,发生点事想不通,回家就好了,带她出去吃顿好的开导开导。”
“是是,”南叶青点点头,状似为难,“就是姑娘说也不是因为什么学习压力,说是班上开始流行拜什么神,不清楚,不跟风吧别人又说她玩不起,玩了几轮,后面常做噩梦,吓到了,就跑出去了。”
“神?”司机一听来兴趣了,“什么神,我说不定懂点,乙围楼有一点杂就是神多,外地来都不清楚的。”
南叶青嘴上说着太好了,报了三相神的名去。
司机面色凝重起来,一边眨眼一边思考起来,过了一条街才回答:“这个……我老家游元的,听说过,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一个。”
“您说。”南叶青道。
“老家那边说,是三个神联手,两个管太阳,一个管月亮,差不多也是,招财长寿还有姻缘什么的,一般的神不都顾这些吗?”
太阳月亮?南叶青看了余温一眼。
不过重名的神也不是没有,虽然他有些在意,不过没有继续问下去。
新城环境和旧城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走到这里南叶青才相信乙围楼是网上挂牌子的旅游胜地,建筑富丽堂皇,酒吧茶馆堆堆挤,餐饮店更是一条街连锁,甚至于垃圾桶都有小猫皮肤。
南叶青想起诺大四水街,好像只有余温店门口自费买去摆在那的小胶桶,不免感到痛心。
陈平年家住在娇花鸢公寓,稍显偏僻,好处是听不到夜市的吵闹。
南叶青托褚沃打点了一下人,刚到门口就见姜佳单薄的身子站在玻璃门外。
两人一下车,她的目光直直投来,由于穿了高跟鞋,便没有下台阶,朝两人挥手。
姜佳年近四十,却没有太多皱纹,身材苗条,穿着一条纯色旗袍,发髻扎的很用心,画了全妆。
南叶青向她点头示意:“是姜女士吗?”
姜佳挂着笑,请他们进公寓:“是,我是,快来吧。”
她的步子有些急,南叶青低声问余温:“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舞蹈老师。”余温说。
谁知姜佳听力极佳,按了电梯回头朝他们介绍自己:“我是一名舞蹈老师,不过是在敬老院教老人跳舞,前不久刚结束院里的节日,我还没来得及卸妆呢。”
“噢,那很辛苦了。”
三人走进电梯。
“不辛苦,陪老年人比陪小孩好,小孩闹腾呢。”姜佳说着,按下楼层。
电梯缓缓上升,南叶青眼皮跳了一下,开口问:“那陈铃铃呢,她还好吗?”
姜佳脸色一变,兀自抬起手背擦擦额角:“铃铃……自从回来就在睡觉呢,有时候还说梦话,看了医生也不好,你们一定帮帮忙,褚先生说,你们有办法。”
原来褚沃是用这个做的理由。
电梯到了八楼,姜佳带着两人进了自家门,第一时间找了新拖鞋。
客厅很整洁,正对大门的墙壁贴着摆放一张长条形桌子,盖着红桌布,桌布一直垂到地上,桌面放着一瓶花。
南叶青走在姜佳身后,在玄关处换了鞋,往里走,左眼有点痒。
余温换好鞋起身,没走两步,大约是过了玄关之后,不知哪个角落,或是哪个房间,有某样东西碎掉,咔,随后叮当落在了地上。
姜佳擦茶几的手一抖,匆忙端来水果:“你们坐,你们坐……平年在照顾铃铃,我去叫他。”
没等回答,她就匆匆进了一间房间。
南叶青没有坐沙发,径直走向那张长桌,蹲下身想掀开桌布,却怎么也掀不动,从下面看内部一片漆黑。
余温则围着屋子走了一圈,南叶青在桌子边独自努力,如果用符不知道会招出什么妖魔鬼怪,只能转头朝余温招呼:“过来,你肯定拉地动。”
余温正在看电视柜旁的相框,摇了摇头:“不用拉了,它们在下面拽着布,不想给你看。”
南叶青:“……”
南叶青嘟囔了一句谁希罕看,松开手,坐到沙发上吃水果。
水果的味有点怪,余温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姜佳也挽着陈平年出来了。
陈平年相比起来显老得多,很老实的长相,架着副眼镜,朝两人伸出手:“你们好你们好,谢谢你们救了铃铃,谢谢。”
南叶青的手被握地生疼,主要是陈平年手上的老茧硌的,余温则没有同他握手,只是拿起一块桃子吃。
陈平年的手立马收了回来,神色里有诡异的欣喜,朝南叶青递过去盘子:“您尝尝,老家种的。”
南叶青看着汁水饱满的果肉,眼皮跳了跳,不过还是拿了一半。
室内好像变冷了,可夫妻二人还在不停擦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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