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钩,悬挂在风暴过后的澄澈夜空中。童栖站在画室窗前,手中把玩着风铃的碎片,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隔壁那扇亮着温暖灯光的窗。
燕鸣昼最后那个欲言又止的表情在他脑海中反复回放。那里面藏着什么?犹豫?顾虑?还是与他相同的渴望?
童栖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被动等待。他小心地将风铃碎片收好,走到画架前。调色板上的颜料已经干涸,但他心中有一幅清晰的画面——燕鸣昼在晨光中的侧脸,长发被海风吹起,眼神宁静而深远。
他重新挤颜料,调色,开始作画。这一次,笔触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自信和大胆。不再是客观再现,而是情感的表达——那些他不敢言说的悸动,那些目光相交时的心跳加速,那些几乎触碰时的呼吸停滞,全部通过画笔倾泻在画布上。
数小时后,一幅充满生命力的肖像完成了。画中的燕鸣昼不仅是美丽的,更是生动的、有灵魂的。童栖在画的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和日期,然后小心地将画从画架上取下。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送出去?
直接敲门献礼显得太过莽撞,放在门口又不够郑重。童汐思考良久,终于想出一个主意。他将画仔细包裹好,附上一张简短的纸条:
“谢谢你带我看海豚和日出。 ——童栖”
夜深人静时,童栖悄悄出门,将包裹放在燕鸣昼门前的椅子上,用一块小石头压住,防止被风吹走。做完这一切,他迅速退回自己屋内,心跳如擂鼓。
第二天清晨,童栖早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透过窗帘缝隙观察隔壁的动静。燕鸣昼通常会在早晨七点左右出门慢跑,但今天时间到了,却不见任何动静。
童栖焦躁地在屋内踱步,时不时偷瞄窗外。直到上午九点,燕鸣昼的门依然紧闭。一种不安的感觉在童栖心中蔓延——难道燕鸣昼看到了礼物,却不知如何回应,所以选择回避?
十点左右,童栖终于忍不住,假装散步经过燕鸣昼门前。他惊讶地发现,他昨晚放置的包裹依然原封不动地放在椅子上。
这不对劲。燕鸣昼不可能一整晚加一上午都不出门。
童栖犹豫着走上前,轻轻敲门:“鸣昼?你在家吗?”
没有回应。
他加重力度再敲:“鸣昼?一切都好吗?”
依然寂静无声。童栖的心跳开始加速,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试着转动门把——门竟然没有锁。
“鸣昼?”他推开门,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内。
客厅整洁却空无一人。童栖走向卧室,门虚掩着。他轻轻推开,看见燕鸣昼躺在床上,面色潮红,呼吸急促,显然处于高烧状态。
“鸣昼!”童栖急忙上前,伸手触碰他的额头——烫得吓人。
燕鸣昼微微睁开眼睛,眼神涣散模糊:“……童栖?”他的声音嘶哑微弱。
“你发烧了,很严重,”童栖焦急地说,“我得带你看医生。”
燕鸣昼虚弱地摇头:“不用……药在抽屉……老毛病……天气变化就会……”
童栖打开床头柜抽屉,果然发现几种药物。他按照说明取出退烧药和消炎药,扶起燕鸣昼,帮他服下。
“你什么时候开始发烧的?”童栖问,用湿毛巾擦拭燕鸣昼额头的汗珠。
“昨晚……半夜……”燕鸣昼闭着眼睛,眉头因不适而紧蹙,“以为……睡一觉就好……”
童栖内心自责——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邻居的状况,只顾着自己的小心思和那幅未送出的画。
“你需要去医院,”童栖坚定地说,“高烧不能忽视。”
燕鸣昼再次摇头,声音微弱但坚决:“不去医院……每年都会……一两次……”
童栖这才意识到,燕鸣昼背上的疤痕不仅影响外观,更可能导致反复的感染和发烧。他想起风暴那夜燕鸣昼湿透的样子,和自己未能坚持让他立即换下湿衣的自责感更加强烈。
“至少让我打电话请医生来看看,”童栖妥协道,“否则我只能强行把你扛去医院了。”
燕鸣昼似乎连争论的力气都没有了,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小镇医生一小时后赶到,检查后确认是疤痕组织引起的感染导致的发烧,给燕鸣昼打了退烧针和抗生素,留下一些药物,嘱咐童栖密切观察病情变化。
送走医生后,童栖坐在床边椅子上,守着昏睡的燕鸣昼。高烧渐渐退去,燕鸣昼的呼吸变得平稳许多,但时不时会因为疼痛而在睡梦中蹙眉。
下午,燕鸣昼醒来一次,意识清醒了许多。童栖帮他坐起来,喂他喝了些粥和药。
“谢谢,”燕鸣昼的声音依然虚弱,“耽误你时间了。”
“别这么说,”童栖帮他调整枕头位置,“我很高兴能帮忙。”
燕鸣昼的目光落在童栖脸上,停留片刻:“你昨天...想跟我说什么吗?”
童栖的心跳漏了一拍。现在显然不是讨论感情和展示画作的好时机。
“没什么重要的事,”他勉强微笑,“你先好好休息。”
燕鸣昼似乎想说什么,但体力不支,很快又陷入睡眠。
童栖轻轻叹了口气,开始整理房间。在清理书桌时,他注意到一个熟悉的信封——正是那天在邮局外看到燕鸣昼匆忙塞进包里的那个。信封已经被打开,里面是一叠厚厚的信纸。
童栖不是故意窥探**,但信封上的寄件人信息吸引了他的注意——“国家康复医学中心,艺术治疗部”。
好奇心战胜了礼貌,童栖抽出信纸快速浏览。越读他的眼睛睁得越大——这是一份工作邀请函,聘请燕鸣昼担任该部门的资深艺术治疗师,工作地点在距离滨海镇数百公里之外的大城市。
邀请函的日期是一个月前,附信中提到“期待您的回复”,并提醒“最迟回复日期”是——三天后。
童栖的手微微颤抖。燕鸣昼可能要离开?他为什么只字未提?那天的反常举动和这两天的回避,是否与这个决定有关?
他将信纸塞回信封,放回原处,心中乱成一团。燕鸣昼在接受与拒绝间挣扎吗?还是已经决定接受,只是不知如何开口告别?
傍晚时分,燕鸣昼再次醒来,精神明显好转。童栖正坐在窗边看书,见他醒来,立即上前探询:“感觉怎么样?需要什么吗?”
“好多了,”燕鸣昼尝试坐起来,童栖赶紧帮忙垫高枕头,“谢谢你一天的照顾,真的很过意不去。”
“朋友之间不需要这么客气。”童栖微笑着说,但心里却因“朋友”这个词而刺痛。
燕鸣昼的目光飘向书桌方向,似乎在想那个信封是否被动过。童汐假装没有察觉,转身倒水递药。
服完药后,燕鸣昼轻声说:“我能问你个问题吗,童栖?”
“当然。”
“你为什么来到滨海镇?真的只是为了采风和休息吗?”
童栖沉默了片刻。这个问题触碰到他一直试图回避的真相。
“我……”他深吸一口气,“我经历了一次严重的创作危机。不是普通的瓶颈,而是...几乎失去对绘画的热情和信心。我的经纪人说要么休息,要么可能永远画不出好作品了。”
燕鸣昼静静地听着,眼神温和而鼓励。
“我害怕来这里,”童栖继续坦白,“害怕寂静和海浪声,害怕独自面对自己和无尽的空白画布。但更害怕的是……再也找不回那个热爱创作的自己。”
“现在呢?”燕鸣昼轻声问,“找到了吗?”
童栖看向燕鸣昼,心中涌起一股勇气:“找到了更多。不仅找回了对艺术的爱,还发现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那个未送出的礼物,那封工作邀请函,像无形的墙隔在两人之间。
“发现了什么?”燕鸣昼追问,眼神深邃。
童栖移开视线:“发现了海的不同面貌。就像你说的,潮汐有进有退,但永远不会真正停滞。”
燕鸣昼似乎有些失望,但没有继续追问。两人陷入沉默,只有窗外海浪声阵阵传来。
“我能再问个问题吗?”这次是童栖开口。
燕鸣昼点头。
“你为什么留在滨海镇?真的只是因为这里宁静吗?”
燕鸣昼的目光飘向窗外的大海,良久才回答:“这里让我感到平静。伤痛过后,我需要一个地方疗愈,而大海……”他停顿了一下,“大海从不评判,只是包容一切。”
“但现在呢?”童栖借用他刚才的问题,“你已经疗愈了吗?”
燕鸣昼转回头,眼神复杂:“某种程度上,是的。但疗愈不是终点,而是重新开始的起点。”
这句话在童栖听来,像是一种隐晦的告别。他的心沉了下去。
夜幕降临,童栖准备回自己住处。燕鸣昼的精神已经好很多,可以自己行动了。
“明天我再来看你,”童栖在门口说,“记得按时吃药。”
“童栖,”燕鸣昼叫住他,语气有些犹豫,“昨天……你在我门口放了什么东西吗?”
童栖的心跳瞬间加速。他该承认吗?在这个充满不确定的时刻?
“没什么,”他最终说,“只是一些贝壳。风暴后捡到的,觉得你可能喜欢。”
燕鸣昼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明白童栖在隐瞒什么,但没有戳破:“谢谢。晚安。”
“晚安。”
回到自己住处,童栖看着那幅未送出的画像,心中五味杂陈。他小心地将画重新包好,藏进衣柜深处。
也许有些心意,注定只能藏在心底,如同深海中的珍珠,永远不见天日。
而隔壁的燕鸣昼,正站在书桌前,拿着那份工作邀请函,眼神在决心与犹豫间徘徊。他的目光不时飘向窗外,望向童栖的窗口,轻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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