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上说:
“1990年11月6日,天气晴朗
小春暄正在练琴,钢琴放在客厅的一个窗户边上,正对着外面,老槐树长得浓密,一大片枝叶伸到窗边,小春暄最喜欢,一整个白天都在弹琴,说要休息了,她说看看槐树就算休息。幸好这个窗户修得宽大,也没架上防盗窗,小春暄和槐树只隔了一扇玻璃,打开,就是亲密的接触。只是钢琴不太好,那天听售货员姑娘介绍了很久,只买得起很普通的一架。
小阿迟说:‘我觉得这个很好呀,爷爷奶奶,我用这个就可以弹得很好听。’
我们迟迟是最聪明的崽崽,好努力,人小小的一只,坐在我做的木凳子上摇摇晃晃着弹琴。
附奶奶拍的小阿迟照片一张。”
文字底下,一张黑白照片,侧方位拍的,窗玻璃统统推到一边,窗外枝叶歪斜,被爱的小春暄在弹琴,头发软软地散着,刚到肩膀的长度,能看见额前一点刘海,盖到眉毛上,鼻子小巧挺立、嘴唇饱满,小脸有些肉。
我往后翻了许多,厚厚一沓纸,不知道翻过多少日月。
“1995年5月12日,天气小雨
早上去散步,本来想着训练裴利昂,暄暄却一直抱着,不舍得放裴利昂走两步。好不容易下地走两步,裴利昂叫唤两声,暄暄就抱起来了,旁边有人走过,裴利昂直往暄暄怀里拱。
跟在两个小家伙后面走了一段路,天上飘起毛毛雨,一溜烟跑回家,身上沾了些湿意。给两个小家伙擦干净之后,老伴叫我看暄暄,暄暄抱着裴利昂,对着摆在钢琴上的全家福看了又看。暄暄有一个坏习惯,从小就不爱说话,想要玩什么、吃什么呀都不说,万一以后没人知道她想要什么怎么办?
奶奶走过去,问暄暄要不要和裴利昂拍照,乖崽崽点头。我和奶奶去请对门的老张帮忙拍,暄暄很高兴,晚上吃饭的时候,坐在她专门的高凳子上,腿扑腾扑腾地蹬,裴利昂在凳子腿旁边坐着。
附老张拍的照片一张。”
照片有了颜色,春暄抱着一只白色小狗站在中间,两个清瘦的老人站在两旁,除了中间的人微微笑得不明显,两个老人开怀大笑,眼光柔和,手都搭在中间人的肩上。在钢琴的前面,放在钢琴边的乌木凳子上放着一沓誊抄的经文,叠得不整齐,窗外是盎然的绿,槐树开了一树的白花,满室是凉凉的花香。
“1999年1月15日,天气阴
今天暄暄受邀参加杰出青少年钢琴演奏会,和一群年纪差不多的小家伙一起弹琴,坐在舞台上娉娉婷婷的,是个小少年了。只是合影的时候不太高兴,因为明天我和爷爷就要回老家了,暄暄大概觉得分离就是再也见不到。
晚上哄她,暄暄问我们什么时候回来,要定一个日期。
暄暄还不知道,有些生离是没有期限的,不是说一个日期就一定会在那时再见,生离还有一种可能,死别。
爱宝贝孙女暄暄,小阿迟要永远幸福快乐。
附今日合照一张。”
在大剧院门口,繁叶之下,春暄一家人的合照,多了她的父母,没有忘记她的裴利昂。从糯米团子长成少年人了,好像一杆茁壮挺立的青竹,生命力青翠欲滴,被一家人的爱团团包围。合照上还有个男生,矜贵自持、眉眼冷淡,站在春暄的旁边。
我总觉得在哪见过这个男生,一双薄情眼在我脑子里不断浮现,在某个时间某个地点,我应该确实见过,一双浓眉之下,眼睛没什么情绪,淡淡地和人对视,鼻子挺立,一双薄唇天然勾起。
应该在哪见过。我的记性太不好,看了许多书会忘记大半,只在某个时刻刹那间想起,凿入心脏半分,觉得那页文字、描述、那段故事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和心脏强烈共鸣,让心脏震痛。
照片旁边有一张旧报纸,铺开痕迹,见到1999年1月16日的报纸,占了整面的报道“天才少女 春暄”,标题竖排,底下一张春暄的个人照,抱着满怀的鲜花。
熬到清晨,一本日记草草看完,躺下的时候想,怎么会有人为别人花费十几年呢?带着不可称量的爱意,事无巨细地写下一个人十几年的日日月月,是从一天一天积攒出来的,组成月,组成春夏秋冬,再不断轮回,组成十二年一个轮回,陪她看穿洞的铁锅,陪她和她的小狗散步,陪她看日月星辰升起落下再升起,陪她经历艳阳天、阴天、下雨天,一起看落满大雪的北京城,也看过草木萌芽、一花园的花、光秃秃的树······
停留在上世纪的最后一年,是遗憾的吧?其实**永远陪伴她,在最后的时间里,一天写两则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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