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晚,更深露重,彻夜难眠,我在寂静中看星星。
一车的书和我回到市区,扫描工作将在市图书馆进行。我又待了十几天,期间没有助理,一个人四处闲逛,有三次被叫到图书馆帮忙,整理仓库里我带回的已经扫描好的书,按村、按类别放好,后面要送回每个村子里去。
返回北京那天,我托馆长把扫描版录入U盘,寄到我老师的住所。馆长看到我老师的名字、地址,惊讶地重新和我打招呼,说没想到碰到我老师的学生,也就是我,不大好意思地郑重地托我向老师打招呼,说多谢我的采集工作。我一一应下,向他微微笑着,随后去车站搭火车。
回到北京,先是去了趟老师家,吃老师烧的饭菜,师母给我倒了杯橙汁,叫我吃慢点。
老师还在烧菜,师母也不和我一起吃,坐在旁边笑着看我,又时不时站起来,绕我一周,东张张西望望,笑容没下过嘴角。
师母得出结论,“瘦了点,人也精神了点。”
老师端上来最后一道菜,我吃饱了,拿起橙汁喝,肚子鼓鼓,十分满足。
老师和师母开始吃饭,叫我稍微走动一下,从饭桌这走到客厅窗户尽头,再走回来,吃了口饭又看我一眼,叫我走慢一些。
我说:“好。”
老师说:“过两天你要和我去参加个饭局。”
我停在饭桌边,问:“什么饭局呀?”
“和几个老前辈,还有一些公司老总。”
我有点不乐意去,转身往窗户那边踱步,听到师母劝我:“总得要工作呀,我们两个老家伙没几年了,到时候你去哪吃饭?”
“你不安定下来,没有收入,我们走了都不安心呐。”
早些年,我在出版社工作,还能照顾老师和师母,师母重病,我和师兄轮班在医院通宵,后来愈过愈痛苦,失去自理、自我照顾的能力,变成二老照顾我。
原来人长大就是学会照顾自己,要是不会照顾了,就差不多和死一样糟糕,甚至更糟糕,没有亲朋好友的话,全得靠自己熬过来,熬过所有苦难,熬过对生命的厌恶,破开一片虚无,找回最无忧无虑时的珍爱。
老师说:“过来喝橙汁。”
我坐到老师旁边,又喝了半杯橙汁,听老师说:“有几个老朋友,家里有公司,我看看有没有适合你的。”
珍贵之人的请求最难拒绝,尤其是死前未完成遗书上的担忧,我说:“好。”
回到住所却开始失眠。
痛苦和死亡,我都无法自拔地幻想。
太痛苦了,深夜里辗转反侧,想流泪,脑子里胡思乱想,设计了无数个如果,看到无数过去的人,想呕血把心脏呕出来,停止生理的思考。
找不到合适的生命存在状态和生命内容,更不用谈生命意义,意义是个抽象概念,具体来说是为什么活着。因为没有钱没有理想而活不下去吗?想起她,去晴空高照的韩国,梅雨连绵的台湾,和肃静宁和的加拿大,太阳是很温暖的吧?雨会不好看吗?加拿大是否枫林成片?我如此羡慕她,但无法代入自己,我一出生就注定腐烂,她朝她的光明灿烂,让我取代也无法开心。
我想到我在异国他乡,也能开心地拍照、品尝美食、买纪念品,我就无端地害怕,我无法成为别人,幻想中也不可以,会害怕、痛苦,只想躲到没有人的地方。我渴望陪她走一遭,却没有取代的**,我不禁想,她的生活是有意义的吗?她拿着许多钱,去许多地方,对我而言,毫无意义。那她是否会想过我的人生,思考这些意义的问题?有没有哪一瞬间,她在别人面前,刹那间想起过我?想起中学时我们一起谈以后?
我想了许多,想立马死去,想全人类失控,根本无法实现,越想越痛,把自己关在一个很小的匣子里,挤压全部身体部位,要它们一齐感受到脑子心脏的痛。
结果得到失眠,果然全身心都痛,一点没忘记晚上的乱想。
想起许多年前在家的时候,四点听到鸡鸣,安慰自己家里没有豆豆毯,不舒服。到了北京,豆豆毯裹着全身,连同脑袋,半夜痛得睡不着,说是这里让我不安心。
其实,哪里都不会让我安心,我只适合在冷透的地下安眠。
满屋子走动时,踢到千里遥遥提回来的那几本日记和《春山笔记》,想起日记本里的爱,像一只要渴死的鱼,看着杀鱼铺雨棚外的雨滴都很高兴,高兴到忘记全部的痛,开了一罐酒放在桌上,陪我一起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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