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奕川来到书房前,抬起手想敲门,却有些犹豫。他知道公司现在的处境,也理解尚鸿飞逼他作出选择,但他压力太大,实在需要一个发泄的窗口。
尚家所在的“飞鸿集团”是二十多年前成立的,那时尚鸿飞还年轻,与几个兄弟一起创业,在商场摸爬滚打多年,“飞鸿集团”才从一个小旅馆,变成如今的上市连锁酒店,在行业内也排的上名次。但表面风光,内里却早已暗流汹涌。
尚鸿飞年轻的时候为了拉客户获得资源,早早的在酒桌上喝伤了胃;这些年又为了压住下面那几个贼心不死的元老,撑住整个集团,长期劳累,身体就出了毛病。心脏、肝脏、血压......样样都不太好。
可另一边,集团持股第二大的股东陈图生,尚鸿飞旧日好友,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手里的股份。陈图生狼子野心,善于算计,表面上两人看似“兄弟齐心”,背地里却处处暗算尚鸿飞,等的就是尚鸿飞病倒、尚奕川撑不住时一举吞掉尚家的产业。
尚鸿飞早就察觉到了,所以他更加着急。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太久,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儿子扶上位,让集团有新的“主心骨”,这样陈图生就没办法明着动手。于是,他拼命逼着尚奕川接班。
可问题在于,尚奕川从小就被他压迫得太紧。家教严格到近乎军事化,每天放学不是补习就是上课外班,能自由活动的时间屈指可数。所以,他长大后就更叛逆。他喜欢摄影,喜欢自由、喜欢光影、喜欢远方........一听到尚鸿飞提起“公司”、“继承”、“责任”,他整个人就像小猫突然被雨水打湿——炸毛、抗拒、逃跑。
而“飞鸿集团”的内部管理,更是让尚奕川头疼得想撞墙。他不喜欢处理一堆乱七八糟的数字和合同,更不习惯职场那套礼貌微笑和虚伪周旋。所以尚奕川虽然工作了一年,仍旧对集团的基本运转一知半解。一半是自己不上进经常掉链子,一半是公司有个全能秘书长,徐柏南。
徐柏南年近三十岁,从小职员一步步升到秘书长,精明干练,把人情世故吃得透透的,也是尚鸿飞最信任的人。尚奕川一到公司,不管什么业务、什么会议,几乎是被徐秘书手把手带着走。尚奕川自己都认为,他去公司唯一的作用,就是显得尚鸿飞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顺便给集团的人看到他们父子连心,尚家不会倒台。
想归想,还是要面对现实的,尚奕川心一横,敲了敲门,门内传来一声:“进来。”
“爸。您找我什么事?”
“你今年多大了?该做的事情摆在眼前,你当逃兵,整天拿着相机乱跑。”
“我不是乱跑,我是在拍照。”
“你以为你拍几张照片,就能当饭吃?!”尚鸿飞语气更重,猛地拍桌而起,“你拍那点风景,有什么意义?”
“意义是我自己决定的。那您为什么还要逼我继承公司?不也是觉得半辈子心血不能浪费吗?摄影就是我的心血,我不会轻易放弃的。”
“你......”突然,他捂住胸口,身子一歪,踉跄着抓住座椅。
尚奕川上前一步扶住他,“爸,爸您怎么样?”见父亲脸色发白,冷汗直冒,他立刻拉开抽屉找放药的盒子。岂料,常放的药箱早已不在此处,尚鸿飞说不出来话,手指颤抖的指向电脑后面,尚奕川看过去,赶紧拿到那瓶救心丸,倒出一粒放进他嘴里,又端来一杯温水。
屋内一片寂静,只有尚鸿飞粗重的呼吸声。尚奕川觉得他爸好似老了十几岁,鬓边不知何时生了白发,脸上的皱纹也愈发明显。是不是太久没回家了?自己连书房常备的药箱换了位置都不知道。他自知不该顶嘴,可......
此时尚鸿飞已经缓了过来,他闭上眼睛挥挥手,“你走吧,记得下周一到公司上班,别迟到了。”
“好,我知道了。”
第二日的饭桌上,父子俩的冷战还在继续,火药味渐浓。程歆柔打圆场,给尚鸿飞介绍柳安年,“老尚,父子俩哪有隔夜仇,别生孩子气了。你看小川带回来的朋友,多有礼貌。”
尚鸿飞想起昨天柳安年的恭敬,确实有教养,又问了几个问题,对方都对答如流。柳安年越是谦逊文雅,他越是觉得自家儿子不争气。他手指着柳安年,矛头却对着尚奕川:“你看你带回家的人,这才叫有教养,有志气。他若在我手下,早能成事。你倒好,天天摆弄那破相机,一身臭毛病。”
柳安年一怔,他知道介入他人家事不好,可今天尚奕川的心情明显不佳,忍不住插话道:“伯父,奕川心有所好,未必为过。仕途有道,摄影亦是如此,摄影或许才是他的志业。”
尚鸿飞转头,目光沉沉地看着他。“你读过书,那你更该明白,一个人若不能承担家业,纵有才情,也终成虚妄。”
柳安年沉默片刻,轻声道:“子承父业固然是孝,然而若是为了承业便压抑自我,恐怕也不是伯父所期盼的。”
“爸,您听到了吧?连一个外人都比您通情理。”尚奕川抬起眼,“我知道您希望我接手公司,但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你要我学管理,我学了四年,我根本不喜欢,做的也不好。你要我变成你的样子,可我就是我。”
尚鸿飞眉头一皱,没再说话。程歆柔早已习惯了,叹气道:“你们呀,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安心吃个饭!”
吃过饭后,柳安年帮程歆柔收拾碗筷,本来还想帮着做家务的,但一些智能机器人完全替代了人类劳动,显得他很没用。程歆柔也是个富贵太太,平常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也就儿子回家的时候才会亲自做饭。
柳安年只好坐在沙发上陪着她聊天,对于她口中的“明星”、“爱豆”、“偶像”,柳安年不是太懂,硬着头皮对付过去了。
程歆柔接着问:“小柳啊,你什么时候进组拍戏?角色是男一号吗?还有,你这头发是编织的还是真的?咋看着那么自然。”
前两个问题,柳安年不知如何作答,自动跳过,“伯母,我自小便蓄长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轻易损伤。”
“你这衣服在哪买的?我还没见过这种布料。”
“我母亲做的,我们村子里人人都会织布裁衣。”
“村子?看你这气质不像是来自农村啊?你们那里人真厉害,还会自己做衣服。”
“伯母言重了,在下只不过是多读了一些书,没什么特别的。”
两人正说着,尚奕川从房间出来了,“妈,我们要回去了,有时间再来看你们啊。”
程歆柔有些不开心,“小川,你昨晚才回来,现在又要走,我都一个多月没见你了,你也不陪陪我。”
“妈,我回公寓休息嘛,那边离公司近,早上能多睡儿会。”
“少来这套,你住家里,跟你爸一起上班更方便。我不管,你今晚再住一夜,明天再走。”
“妈,我亲爱的老妈,安年第一次来阳城没地方住,我还要给他准备房间呢,您就放我们走吧,我保证下周日一定回家住。”
程歆柔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好答应,“那你回来的时候记得带上小柳啊,我很喜欢这孩子。”
“好嘞,保证做到。”
柳安年不舍得走,他还想再看看尚奕川的妈妈。但他没有开口,直到坐上车的时候才敢问出声,“奕川,你们这里,不成婚也能分家吗?”在大炎朝,一些达官显贵会在子孙成婚后分割家产,现代难道是反着来吗?
尚奕川被问懵了,“你想什么呢?现代人有些孩子不想和父母住一起,就会搬出去住,无论成不成婚都行。而现在呢,我要回我的公寓啦!”
听他语气都带着轻松,柳安年忍不住问:“奕川,你不喜欢你家吗?令尊虽严,然字字为爱。”
“他总是骂我不务正业。”尚奕川苦笑一声,“他希望我去继承公司,去管理、谈合同、跑客户,但我只想拍照。”
柳安年道:“在我那时,读书人若弃文从技,也会被人讥为轻薄。但若人人都只求功名,琴棋书画、戏曲等技艺,又由谁来传承?”
尚奕川愣了愣,转头望向他。柳安年的眼神里没有责备,反而透着几分心疼。“你并非不孝,你只是、志不同。”
“你这话要被我爸听到,他非气死,他一直认为我不继承公司就是不孝。”
“纨绔子弟,挥金如土,他们不知人间疾苦。你却不同,虽生于富贵家庭,却肯自食其力,为追求志向而进取,这已是不易。”
尚奕川没想到这个习惯穿旧衣、说话带古腔、做事还有些古板的家伙,几句话就能把他心中压抑多年的委屈,都替他说完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拍照吗?因为镜头里的风景不会打扰我。他们是安静的,听我安排,我能转换光影、控制角度,就算拍坏了,也能重来。”
“可是,生命不能重来,但你能选走哪条路。既然不想放弃摄影,为何不与令尊好好谈论,寻求一个解决之法?”
尚奕川靠在椅背上,轻叹一声:“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你虽来自古代,却看得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而我生于此处,却连‘该怎么活’都要被别人规定。”
“奕川,若你真心热爱镜头,便莫辜负它。纵世人皆不解,仍要照你本心而行。”
尚奕川对上那双干净的眼睛,心里忽然有一点发酸。“探花郎这话,当真是碗能温暖我心的鸡汤。”
柳安年不解,“鸡汤?”
柳安年:鸡汤,那不是用来喝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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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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