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次下厨失败后，程叙便被列入了黑名单。为了防止程叙再入厨房，罗胜随身携带厨房钥匙，程叙连厨房的碗都碰不到。
最后还是罗骞率先看不下去，给了程叙一把备用钥匙。
拿了钥匙，程叙也没再起下厨的念想，毕竟已经给人添了麻烦，不好再乱来。
再者，罗胜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仇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程叙消停了一段时间。
乡村生活不比城市，没有鸣笛和喧闹，倒也清净，只是容易闲出病来。程叙不喜欢宅在屋里，可村里的路他实在摸不着头脑。
罗骞得知后，闲暇时间会带着程叙在村里游逛，介绍他给村民认识，混个眼熟，以后也好多照应。
程叙默默记下路线。
罗骞事务繁忙，大多时间都是罗胜带着程叙四处赏光。不过罗胜比较喜欢把程叙往村委会里一搁，然后当起甩手掌柜，两人互不干涉。
今天村委会大厅比以往热闹，里里外外围了一群人，大多都是看戏的村民。
罗胜拨开人群，随手扯过一个村民，问“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全围在这？”
“诶哟，老张头跟李家男人打起来了。”村民见有人问，利落的答复 ，“听说老张头家的羊跑姜家地里，祸害了一地菜苗。姜家男人气不过找他理论，老张头打死不认。这不闹到村委会了，还在里面吵呢。”
“李家男人？”罗胜今年刚回来没多久，一时间没想起李家男人是谁。
“就小辣椒她男人。”
“小辣椒？我怎么不知道村里有姓小的婶婶？”
村民笑着一巴掌拍在罗胜胳膊上，“什么小啊，人家姓李，叫李娇。以前他娘在的时候，她脾气就不得了啊，人家骂她一句，她骂人家十句，我们都以为她会嫁不出去，没想到找了个外地的。”
李娇？
程叙站在人群末尾，突然听到这个耳熟的名字，小心拨开人群，一边道歉一边往里走。
越靠近村委会大厅，村民的声音越发清晰：
“她都嫁出去十几年了，今年突然回村，听说是被公婆赶回来的。我看也是，她现在脾气可暴躁了，前几天我家狗冲她叫了几句，她骂得可难听了，气得我血压都高了。哎哟！造孽啊！”
村民说完还捂着胸口大喘气，罗胜吓得连忙给她顺气，“王婶，你可要挺住啊。不然刘叔再藏私房钱偷偷摸摸的出来打牌，谁还管的住他啊？”
“哎！你这话……罗胜，上次撺掇他去路口那家打牌的人就是你吧？你真是连街坊邻居的钱都要赚啊！”
一个八卦接一个八卦的，吃瓜的村民们放声大笑。
忽然，大厅里传来玻璃落地的脆响。
程叙三两下挤到前排，拉开大厅的玻璃门，抢先闯了进去。
村委会的人分成两拨，各自拉着一个男人。破碎的玻璃瓶摔了个稀碎，茶水淌了一地，里面还混着几颗红色的枸杞。
场面混乱，左侧头发黑白参半的老张头龇着一口老黄牙，指着对面的男人破口大骂，“你放屁！你说我家羊踩了你家的地，谁看见了？谁看见了！”
“我都问过了，那天只有你放羊经过了我家，监控也都拍到了你家的羊！你还想抵赖？”中年男人气得面红耳赤，咬牙切齿的说。
“监控？监控那玩意儿能拍到什么？我家羊我会不认识？我那天压根没放羊。”老张头咬死不认，甩开旁边扯着他的两个年轻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哟，欺负人啊，仗着我儿子没回来就这样欺负我，你们村委会到底管不管啊！”
“谁这么大嗓门啊？”罗胜慢悠悠走进来，扫了程叙一眼，“你急什么？在城里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程叙闻声摇了摇头，“我只进过学校，没进过派出所。”言外之意就是，倒也没这个机会见识到。
“切，搞得谁进……好吧，我进过怎么地吧？”罗胜提高声音嚷嚷。
“罗胜，你来得正好，瞧瞧这人给我打的！城里来的人就是不得了哦。”老张头见到熟人，连忙指着自己脸上的伤，还不忘瞪对面的男人一眼。
众人见罗胜来，暂时松了一口气。
中年男人扭头看去，见到程叙时眼神一凝，用力甩开旁边抓着他胳膊的人，气势汹汹的朝程叙扑来。
“是你？你还敢找到这儿来！你个杀人犯！”中年男人维持了半天的风度，在此刻烟消云散。他怒目吼着，恨不得直接撕了程叙。
中年男人一把扯住程叙的衣领，反手拧住。程叙里面穿的是一件高领毛衣，柔软的领子卷起拧紧勒住了程叙的脖颈。
力道极大，程叙雪白的皮肤瞬间泛起红，快速扩张。
罗胜离程叙最近，却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招呼着人扯开中年男人，救下程叙时，程叙的脖子已经不成样子。
“都是你害的！是你害死了博文！你不配做老师，滚出村里！你这种人就不该为人师表！”中年男人还在谩骂着。
罗胜抬手，指挥着其他人，“先把他俩带到里屋去，等我爸他们回来再处理。”
中年男人的声音消散后，罗胜继续说，“小方，你去疏散外面围观的村民，别让他们挤在门口嗑瓜子聊天，不美观。”
待秩序恢复，大厅安静下来。
罗胜扯过一把椅子让程叙坐下，又倒了杯水递给他。
程叙接过没喝，提起嘴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好意思，我好像帮倒忙了。那个人你们会怎么处理？”
“那个？哪个？”罗胜靠着一张桌子，“哦，了解一下事情的前因后果，然后该赔偿的赔偿，该教育的教育，反正又不能真给他们关起来。我们这又不真是派出所。”
“嗯，那挺公正的。”程叙点了点头。
“你这人，他刚差点就勒死你了，你还关心他？你小时候脑子被门夹过吧？”罗胜觉得程叙是真有病，还病得不轻。
程叙捧着纸杯捂手，轻声说，“是我的错。理应如此。”
事后，那件事情的处理结果程叙并不知晓，也没人与他详说。罗胜应该是被罗骞批评教育过了，自那以后再没有事没事的把程叙往村委会带。
程叙自己也没有再去过，只是偶尔路过与妇女主任聊上几句，然后又匆匆告别。
程叙对村里的路依旧不熟，平常来去都只是沿着一条路线溜达。天气越发严寒后，他便开始足不出户，离开火炉一秒都得魂飞魄散。
罗胜还曾调侃过他，城里人就是娇气，因此挨了罗骞的一顿臭骂。
元旦节当天上午，很久没见的邱彬突然来访，身边还跟着上次那位精神失常的老妇人。这次见面老妇人没再扯着程叙叫‘小白’，看起来倒是比之前清醒。
老妇人似乎也不记得程叙了，只当他是村长家的客人，笑着跟他打招呼。
程叙笑着回应，让他们先坐下，跟着罗胜一起给他们倒茶。
等忙完坐下时，邱彬扯了扯程叙的衣袖，把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递给他，笑着比划着什么。
“又是给我的？你太客气了。上次我已经收到你的谢礼了。”程叙笑着婉拒，邱彬却强硬的拨开塑料袋往他手里塞，嘴里啊啊叫着。
程叙推让间瞥见敞开着的塑料袋里的东西，惊讶开口，“这是……汤圆？”
罗胜在一旁好笑的说，“怎么，你们城里人连汤圆都没见过？大惊小怪。”
普通一元硬币大小的汤圆倒是常见到的，但一颗人眼珠大小的汤圆却是实属罕见。
程叙活了二十几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汤圆。
老妇人也被程叙的反应逗笑，脸上皱纹密布，“小伙子你就收下吧，这是我亲手包的。听阿彬说你是村里请来的老师，今儿元旦节，想到你一个人在外，就多包了一些。”
邱彬连连点头，趁程叙走神，直接把塑料袋塞进了他的怀里。
“刘阿婆，没我的份啊？”罗胜撇撇嘴，不干了，心想程叙怎么人缘这么好，谁都惦记着他。
“有，都有。”刘阿婆笑着说，“我包了很多。小白最喜欢吃我包的黑芝麻馅儿的汤圆了，等他放假回来，也能吃得着。”
刘阿婆一说起他家小白，笑容越发灿烂，话也变得密集起来。邱彬在旁边笑着附和，偶尔也会边嘴里啊啊边伸手比划着什么，刘阿婆看得懂，两人聊得忘乎所以。
“你们聊，我去煮汤圆。留下一起吃午饭吧。”程叙提着塑料袋起身。
“诶！你站住！”罗胜抢过程叙手里的塑料袋，眼神警告他，“谁准你进厨房的？坐下，哪热乎待哪边去。”
“……倒也不必如此吧。”望着罗胜往厨房走去的背影，程叙暗暗叹气。
再坐下时，刘阿婆和邱彬的话题转到了他身上。刘阿婆一脸慈祥的看着程叙，这眼神让他想到了刘阿婆叫他‘小白’的时候。
莫非是又发病了？
刘阿婆笑着问，“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啊？家住在哪啊？今年几岁啦？有没有……”
程叙：“……”
刘阿婆温柔的问话，倒让程叙心里松了一口气。只是有点脸热，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个问法？
村里的午饭是一天中最为丰盛的，今天过节更甚。罗胜下厨做了一桌子的菜，主食是刘阿婆亲手包的大汤圆。
待罗胜拍好照后，一群人开始动筷。程叙舀起一颗比白瓷勺子还大上些许的汤圆，低头吹着。
刚准备下嘴，罗胜的手机响了起来。程叙继续下嘴，咬了一口汤圆，软糯的外皮满满的糯米香，里面的黑芝麻馅儿很甜，就是太烫。
程叙直吐舌，罗胜就在此刻举着手机爆笑了起来，边笑边跟手机那头的人吐槽，“我就说吧，他笨死了！吃个汤圆还能被烫到，哈哈哈哈哈。”
“是小白吗？”刘阿婆兴高采烈的往罗胜那边凑，“小白，我是奶奶。”
罗胜抖着手把视频视角切回，然后把手机递给刘阿婆。再坐下时，笑得更加猖狂。
程叙觉得丢脸，却也没有坏大家的兴致。过节本来就图个开心，罗胜笑话他就尽管笑话吧。
刘阿婆单独和邱禹白聊了一会儿后，手机又回到了罗胜手里。
程叙正在吃第二碗汤圆，罗胜又举着手机杵了过来，把手机屏幕对着他，“喏，小白找你。”
手机开了扬声器，邱禹白的声音冷冷传出，“小白是你能叫的？罗子你欠抽是吧？”
罗胜早已撒开手机，程叙跟屏幕里的邱禹白面面相觑。还是程叙先打破的沉默，“元旦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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