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麒生一把将穆夏抱进怀里，下巴搭在他肩膀上，温柔的话语在他耳边响起：“我这么爱吃醋，你讨厌吗？”
但似乎并不打算得到回答，沈麒生又继续道：“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我从来没对你说过，遇到你之前，我整日坐在那个布满机器的小房间里，过得浑浑噩噩，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和那些机器相比，我反而更像一台机器。直到遇见你，我的人生好像才刚刚开始，并且有了意义。一台机器，学会了爱，拥有了情感，可是也开始害怕。因为人和机器不一样，不是运算过后就会得出结果。”
“可是你，不是一台机器。”
“是啊，我不是，”沈麒生轻轻笑了，“机器冷静、理智，可我却无时无刻都在发疯的边缘。一想到有人会从我身边夺走你，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如果向信城敢来纠缠你，我可能会杀了他。”
“他没有纠缠我，”穆夏不喜欢被紧紧圈在怀里的感觉，像猎物被扼住了咽喉，很奇怪，之前他明明很喜欢的，但他挣脱不了，也怕挣脱之后会让沈麒生真的发疯，“他也不会纠缠我的。上次只是因为工作关系，分手的时候就说得很清楚了。”
“所以，你不会离开我的，对吗？我们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穆夏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害怕永远这个词。
一瞬间的静默后，他轻轻应道：“嗯。”
沈麒生仿佛终于满意了，松开他后亲了亲他，又变回了往日的沈麒生：“很晚了，早点睡吧。你先去洗澡。”
关灯后，透过窗户能看到宇宙中无垠的黑暗。沈麒生呼吸平缓，已经陷入沉睡，也终于松开了环在穆夏腰间的手。
穆夏悄悄起身，站在窗前。少数仍亮起的路灯照亮了地上铺着的薄薄的一层积雪。
雪已经停了，明天会是个晴朗的天气。明天，穆夏还会有无数个明天。几天前，他还说过想和沈麒生一起度过几百年。可此时此刻，他却开始想要逃离。
人类的感情这么变化莫测吗？为什么转瞬之间就会变质呢？
穆夏想不明白，变的到底是沈麒生还是自己的心。
“我昨天是不是不该说那些话？”早餐时分，沈麒生放下茶杯，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
“害得你没有睡好，都有黑眼圈了。”
“有吗？”穆夏低头，心虚地喝了一口茶。
“你要是累了，可以随时请假休息的，我也会在家照顾你。”
“没关系，”意识到自己拒绝得太快，穆夏挤出个干巴巴的笑，试图活跃下气氛，“我这刚升上去的主任，还没坐热乎呢，怎么能整日请假，总得给员工做出个样子来。”
“好吧，拿你没办法，”沈麒生走过来，从背后把他抱住，“有时候真想让你辞职，我们两个就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像胶皮里的铜线，就这么紧紧缠在一起，分不出彼此。”
沈麒生的比喻越来越诡异了，穆夏摸了摸他的手，分明是温热的，手背上的青筋纹路也十分清晰。
一台机器？沈麒生怎么可能是一台机器。
沈麒生依旧把穆夏送到大楼门口，穆夏在电梯间遇到了苏颖风。
“没睡好？”苏颖风倒是面色很好。
“你是故意的。”穆夏原本不是很确定，但此时看到苏颖风的表情，就什么都明白了。昨晚她提起向信城，大约就是为了让姜云意有机会对自己说那些话。
“什么？我只是刚好来这儿开会，可没有故意等你。”她走进电梯，等门关上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拇指大的黑盒子，“我朋友做着玩儿的，送你一个。”
“是什么？”
“自己探索才好玩儿，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升职之后，穆夏有了自己独立的办公室，无事的时候不会有人来打扰。办公桌上摆着他和沈麒生的合照，以及沈麒生送给他的各种小摆件，窗台上种着两株容易成活的多肉植物。
在这个植物稀缺的时代，多肉类是仅有的对民众开放销售的植物。它们虽然并不是最容易养活的，但作为装饰绿植，却最受欢迎。
办公室的布置是沈麒生亲自过来弄的，确保穆夏能够尽量舒适地上班。仔细想来，穆夏从来没去过沈麒生的办公室，不知道他的部门是什么样子。
等研究完苏颖风送的那个小玩意儿，已经临近午饭时间了。按照以往的习惯，如果没什么特别的情况，穆夏会给沈麒生发消息，相约一起吃午饭。不过今天，他觉得自己可以去给沈麒生一个惊喜。
两人办公区域的大楼相隔几百米，食堂在整个办公区域的中心。穆夏赶在电梯间人流量大起来之前下了楼，很顺利地找到了系统研发部的大楼。内部的工作人员虽然可以出入别的办公区，但上楼之前还是需要在前台系统登记。
没费什么功夫，穆夏按照前台的指引到了三楼，出电梯右转，一路走到底，就是系统研发部的办公室。
这里比别处的办公区安静得多，办公室的玻璃门需要脸部扫描才能进。穆夏站在门外，能清楚地看见里面的样子。
一台台两人高的银色机器错落立在屋子中央，空中浮着许多半透明的显示屏，无数数据在上面飞快地滚动，根本看不清楚内容。
靠墙的地方倒是有几张小办公桌，但都空着，一个人也没有。屋子里只有机器运转发出的轻微声响，好像这是一片只有机器生活的空间。
“你怎么来了？”
穆夏吓得一抖，回身一看，沈麒生正端着水杯，疑惑地看着他。
“你吓我一跳，走路都没声儿。我就是突然好奇你的办公室长什么样，想过来看看，顺便给你个惊喜。”
穆夏平复了一下心跳，走上前抱住沈麒生：“高兴吗？”
“我的办公室无聊得很，一点看头都没有。不过看到你，我很高兴。一起吃午饭吗？”
“嗯。”穆夏在裤子上擦掉了手心的汗，才牵住了沈麒生的手。
去食堂的路上，穆夏问道：“看你办公室空着，你同事呢？”
“这里员工本来就少，最近有个新项目，在别的楼层成立了新的部门，我们大多数时候都在哪里，只是偶尔回楼下看看机器。”
“哦。”穆夏没有再多问。
吃完饭，穆夏回到办公室，打开了私人电脑的显示屏。屏幕里，一个摄像头对准了走廊，正在朝系统研发部的办公室移动，随后进了玻璃门，走到墙边的一张小桌坐下。
镜头静止不动了。
穆夏处理了工作上的事，看了好几分报告，签了不少文件，不时瞥向显示屏。整整两个小时过去，镜头再也没动过。他担心是否那个微型摄像头不小心掉在了桌面上，但一开始并没有摄像头掉落引起的画面晃动。
所以，摄像头一直牢牢地粘在沈麒生的衣领，不凑近的话很难发现它的存在。
苏颖风说这是朋友做着玩儿的，可谁没事做这个东西，还偏偏在今天拿来送给他。
难道苏颖风很早就发现了沈麒生的异常？可穆夏仔仔细细回忆了每一次沈麒生和苏颖风接触的场景，沈麒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
镜头里再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东西，这意味着沈麒生坐下之后就像一台进入待机模式的机器。
曾经为沈麒生心动而加速跳动的心脏，此时此刻却是因为恐惧而跳。穆夏感觉背后沁出一阵冷汗，脖子上汗毛倒竖。
和他生活在一起的这个人，他一度深爱的人，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可之前沈麒生看起来很正常，难道是某一天开始改变的，还是说，他自己的记忆出了问题。那些关于沈麒生正常的记忆，本身就是不正常的？
无尽城里有试运行的记忆修改部门，或许他应该找时间去看看。
临近下班时，镜头终于再次动了。沈麒生离开办公室，来到穆夏办公楼下，停在了悬浮车旁。
走出大门的时候，穆夏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回家之后，趁着沈麒生换衣服洗澡的功夫，穆夏把摄像头取了下来。
一天的异常说明不了什么，他打算多观察几天。
吃晚饭的时候，穆夏试探着问起：“今天你都忙了什么？”
“没什么，我的工作枯燥得很，你又不是不知道。”沈麒生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
“不是说有个新项目，是关于什么的，能说吗？”穆夏换了副撒娇的口吻，“以前总是你关心我工作，我都没好好了解过，你上班都会做些什么。如果不违反保密规定的话，就跟我说说嘛。”
沈麒生的脸上浮现恰到好处的温柔笑意：“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其实是和记忆修改相关的，在给那个部门做系统优化。过两天我们要去那边开研讨会，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带你去参观参观。”
没想到机会来得这么快，穆夏一口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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