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没入地平线的速度异常的快,老妇人神色平常,不似行人那般麻木,甚至还能看出一丝笑意。微微侧过头,菘蓝看不清她的神态,动作却从挽着她的手,变为牵着,最后拽着她向前。
“小乖,咱们回家。”她的声音依旧温和,语速却快了一些,带着不容置疑的催促。
手腕被大力拽的生疼,跌跌撞撞地小跑才跟上老妇人的脚步。
“奶……”
“乖,听奶奶的,回家再说。”
菘蓝顺从地跟她穿过大街小巷,就在她们即将冲进土屋门口的刹那,最后一丝余晖彻底隐匿在视线中。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取而代之的是黑夜。
伸手不见五指,菘蓝唯一的依靠只有老妇人的手:“奶奶,我们快进去吧。”
“奶奶?”
“……”
苍白的月光骤然浮现,随即被不详的血红吞没。
瞳孔骤缩,她本能地带奶奶向屋子跑去,身边人却一动不动,手上力道反而狠狠收紧,把她锁在原地。指甲嵌入皮肉,菘蓝疼的抽气。
不详的血月完全占据夜空,凡是月光笼罩的区域都充满了暴戾的气息。集市中还在整理的人们猛地一颤,像提线木偶般僵在原地。血色逐渐充斥双眸,他们失去了理智,只剩下对杀戮和血腥的本能渴望。
老妇人口中的酥酪摊不知何时已经散架,酥饼洒了满地。吆喝着的摊主拿起手边麻绳冲进人堆;路过的茶铺不断有瓷器碎裂的声音和利器破空的异响;和她打招呼的孩子们捡起街上的碎石,毫不留手地互相投掷,头破血流,更有甚者冲上前去斗作一团。
只是短短一瞬,血色光芒照亮了老妇人的面庞,她脸上的慈祥同假面般剥落,余下冰冷、充满杀意的眼神。
老妇人看向她,同时地面传来微不可闻的簌簌声。恍惚间,菘蓝依稀听到一声呼喊:“小主人!小心……光。”
她来不及追寻声音的源头,血光漫过身体,一股冰冷的杀意瞬间淹没神智,将她的意识冲散。挣扎的动作好似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几圈涟漪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身体自发行动起来,凭蛮力挣脱老妇人的束缚,手臂上被划出深深的血痕,她甩了甩手,却感受不到疼痛。躲开一根砸向太阳穴的木棍,菘蓝反手扣住手腕一拧,武器脱手,被她提膝踹飞,毫不留情。
她在人群中穿梭,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演练过千百遍。
……
漫长的夜色褪去,天边泛起鱼肚白。
所有人的动作都诡异的停下。他们左顾右盼,试图追寻昨晚的记忆,最终默默松开武器,拭去脸上血迹,收拾起满地的狼藉。
再睁眼时,天光大亮,一切仿佛一场梦境。她躺在矮榻上,意识还有些模糊,身上添了好几处淤青和伤口,隐隐作痛。脑中关于昨晚的记忆只剩下那轮血月,老妇人冰冷的眼神,以及一片模糊的血色。
老妇人端着一碗热粥走进,仍旧挂着昨日一般的笑容:“小乖醒啦,饿坏了吧,快来吃饭。”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许多天。
白天,她是老妇人口中的小乖,调皮却听话的好孩子,在温馨与热闹的街市中度过看似平静的生活,每过一天,对这的归属感便会更强,那些模糊的记忆逐渐在脑中扎根。
晚上,血月升起后,她会失去自我,化为一个无情的杀戮机器,一刻不停的战斗。最终,伴随着记忆的短暂空白,在奶奶的呼唤下苏醒。
……
几月过去,一如既往的夜晚。菘蓝穿梭在人群中,所到之处人影纷纷倒下。老妇人一路随行,借抵挡攻击的冲劲,暗中转移到她的死角。
“小乖……永远留在这陪我吧。”
在血月的遮掩下,老妇人奸笑起来。原先担心菘蓝精神力强大,趁虚而入,还特意用血月干扰她,自己则隐匿在群众中当一个无辜老人,没想到她竟然毫无反应。
干枯的身体爆发出与其形态完全不符的迅猛速度,五指成爪,尖锐的指尖直掏菘蓝胸口。动作快准狠,势必要一击即中。
“哼哼。”
耳边传来得意的笑。
一道半透明,流转着波光的护盾骤然出现在菘蓝背后。范围不大,却异常坚硬,攻击剧烈碰撞,发出“嗡”的一声。
是小白!
自进入古城后一直消失的它不知何时出现,此刻正紧绷身体,全力维持,挡下这全力一击。
短暂的停滞足以让菘蓝反击。
早已做好准备,她背手召出法杖,夺目的流光激射而出,打的前人措手不及。随后系在杖上的丝带极速飞去,将她从头到尾捆了个结实,任凭其如何挣扎,束缚只会越来越紧。
“怎么可能!你明明已经完全被我控制了。”她动弹不得,发出愤怒而不甘的嘶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她说的没错,菘蓝的确迷失在这座古城中。即便记忆也被洗去,习惯和思维不会因此消失。心中无法舍弃的违和感和时不时传来的声音,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菘蓝被困在古城中的同时,小白在一个透明空间内苏醒。这像一个巨大的泡泡,内壁极软,没有任何着力点,站立都显得困难。
“菘蓝呢?”小白一脸懵。
它记得自己上一秒还在沙漠里艰难度日,现在这又是什么地方。
起初,小白尝试用起爆符炸开这里,但毫无效果。传送阵法,各种法术无一例外,通通被空间吞噬。焦头烂额之际,透过空间开始播放菘蓝被老妇人救起,在血月下厮杀的画面。
“喂——”
“小主人——”
“菘蓝!菘蓝菘蓝菘蓝!”
好吧,白费力气。看样子忘记一切,强行植入记忆后的菘蓝完全不记得它的存在。
小白哪会就这样放弃。强行突破不成,它还有和菘蓝的契约!
通过契约链接,将意念混合着最纯粹的灵力,化作丝线艰难的穿透空间壁垒,送到菘蓝身边。不过这种方法效率极低,又耗费精力,等菘蓝听到便成了含糊不清的呓语。
为提防始作俑者的存在,小白不敢明目张胆,功夫不负有心人,它终于发现了破绽:血月虽然诡异,但怎么看不像是“自然”存在。若要维持这样庞大的幻境,施术者只可能存在于菘蓝身边。
虽说不能排除施术者本身化为血月的情况,但,最终人选只有一个。在黑暗中表现出的阴冷与贪婪,绝非偶然,完全不像被操控的普通人。隐瞒血月存在,话语中又总是引导菘蓝思考夜晚发生的种种,像是转移注意,
受到小白本源灵力影响,体内灵力受日积月累的压力,自动化作屏障护主,菘蓝由此摆脱了月亮的控制,心中怀疑更盛。
每日晨起,她借着“写日记”的幌子记录下自己的猜测。
“总感觉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东西。”
“她好像有一个不可或缺的伙伴,它在哪?”
“为什么她的身手完全不像普通的孩子?”
菘蓝依旧扮演着“小乖”,看向奶奶的眼神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小白一直在等待一个契机。
终于,或许她完全相信了菘蓝已经被控制,或许是维持幻境消耗了太多体力,透明的墙壁恍惚了一瞬。
就是现在!
尾巴上的绒毛炸开,小白全身银光暴涨,全部灵力连带对菘蓝的担忧汇集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光波猛冲向内壁。
深夜。小白混迹在厮杀的人群中,远远便望见菘蓝健步如飞的身影。它趁其不备窜出,一道残影闪过,咬住菘蓝裙摆就往小巷子拽。
“哎——”
菘蓝趔趄几步,小白没忍住扑上来,毛绒绒的脑袋一下下蹭她的手指,眼中湿漉漉的,是藏不住的担心与思念。看着眼前这只雪白的狐狸,心底泛上一种不清不楚情绪。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她想不起来,但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呐喊着:相信它!
记忆可以抹去,它们间的羁绊无法被任何东西替代。
……
古老的字符在法杖顶端浮现,小白久违的紧挨在菘蓝身边,口中默念法诀。
“去!”菘蓝喝道,灵力滔滔不绝涌入,穿过法阵,化为两道光柱分别刺向面色狰狞的老妇人和高悬在空中的血月。
“咔嚓。”
老妇人痛苦的嚎叫起来,身体诡异的扭曲几下,像一只干瘪的气球,软瘫在地。天空被击中的瞬间发出一声巨响,以月亮为中心崩塌,化作无数碎片。
记忆没有恢复……
她靠近老妇人的“尸体”,发现长长的树枝钻入地下。菘蓝心念微动,灵识瞬间锁定了沙地之下的某处,和老妇人的气息同源。
看来本体躲在地下。
数根藤蔓自她脚下破沙而出,如同蟒蛇般猛地向下钻去。不过几米,瞬息间探到它的核心——被血色枝条包裹着的暗红色球体。
它已是强弩之末,毫无反抗之力。菘蓝控制枝条缠上核心,凌空握拳捏碎了它。
金色的光点字地下浮现,争先恐后向菘蓝汇集,融入眉心。她浑身一整,脑中困扰她多日的迷雾被轻轻撩开,耀眼的阳光击碎了一切,那些被篡改、封存的记忆奔涌而出,泪水不知不觉湿润了眼眶,激动的将小白拥入怀中。
“小白!!!”
“小主人!”
“我好想你呜呜呜……”
“你可不能再忘记我了。”
与此同时,方才核心所在处忽然向上裂开,街道中央出现一条巨大的裂缝。熟悉的热流扑面而来,通体赤红,同岩浆般的不规则石块悬在半空。
是奖励!
她们通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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