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里坐着悠闲用餐的两人。
女人看起来有点年龄了,不过看起来保养的很好。岁月几乎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餐桌旁就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从这里可以看见宁海河边的夜景。
女人叉起一块煎的极嫩的牛肉送到嘴里,细细咽下才看向对面的人。
“就这样任由他出去好吗?”
宋衡拿起一旁的餐巾擦了擦嘴,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洋酒:
“什么任由他?他这般大了,也不能一直看着。他只是来宁海待一段时间,又不是一直待。还能把人带到西南去?”
“听声音是最近才在宁海站稳脚跟的那个混血。”
“叫什么?”
女人扬起眉,略微有些意外:
“我认为你并不会在意这些。”
宋衡放轻身体靠在身后的椅背上,毫不在意的说:
“听着有些耳熟。随口问问。”
女人也不做他想:
“叫林成书,说是以前是个钢琴家,不知道怎么的就继承了家里的财产,还在国内开了分公司。不过——我一时也有些想不通为什么一个那么大的国际银行,法人代表竟然是他那样一个不怎么受宠的二儿子。现在看来竟然是早就有所图谋,国外的那老头现在八成得气死。家贼不可不防啊。”
宋衡一手附在酒杯的杯口,轻轻的在上面滑动。声音极低,甚至有些疑问:
“钢琴家?维也纳回来的?”
女人有些哑然:
“你知道?”
宋衡呼出一口气:
“算是吧。你开的是医院,又不是公司,怕什么?”
女人坐直身体:
“我这么辛苦经验这个医院,你也不说快点回来接手。你妈我可早就想要退休了。”
宋衡撑着自己的额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河边的景色:
“宋穗颖女士,你还这么年轻,就不能让我再多玩几年?”
宋穗颖瞥过眼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没大没小,怎么喊的人?”
宋衡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玩的事,勾起唇角:
“以前你还不让我当着外人的面叫你妈,让我叫你夫人。怎么现在反而想要听听我这个儿子的话了?”
宋穗颖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轻轻揽着自己的肩:
“以前认为可以靠着自己的魅力在宁海占据一席之地——”
宋衡就淡淡的看着宋穗颖自己拿着话筒在那里表演。
“谁知道——在宁海占据一席之地原来看重的是实力。”
光是依靠光鲜的外表,在宁海你也只是上流人的玩物罢了。
那不是宋穗颖所追求的。
宋衡拿起杯壁上沾满雾气的酒,浅浅喝了一口:
“你是和我爸分居又不是离婚。”
宋穗颖不赞同的挑起眉:
“分居这么久,和离婚有什么区别?”
宋衡松垮垮的靠在椅子边沿:
“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一有空就跑来找你?”
“。。。。。。”
“你们两个就住在一起有那么难吗?”
两个人在一起不难。
可是在一起后呢?
宋穗颖微微垂着眼,神情似乎有些落寞:
“你不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在一起很难?”
宋衡没有说话。
宋穗颖款款起身,站在落地窗前:
“你别认为我不知道,你现在玩的那些都是你妈我玩剩下的。那孩子应该很好吧。不然你也不会这么心心念念了好几年。”
宋穗颖说完,宋衡也没有应声。只是垂着眼看着桌上雪白的马蹄莲,半晌后才把握在手里已经有些惊人的酒一饮而尽。
“嗯。”
宋穗颖有些好奇的问:
“是什么样的人?”
宋衡把杯子放在桌子上,支着自己的下颚:
“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坚强的,孤独的活着,像万里雪原上空迎风招展的旗帜,又像琼州海边随处可见的振翅而飞的白鸟。”
宋穗颖听完点了点头:
“你玩得那么花,既然被这样的人俘获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
宋衡勾起唇角,浅浅的笑了笑:
“你不也被我爸吃得死死的。”
那么不一样的两个人。
宋穗颖高傲的仰起头,把头发甩了甩:
“那是年轻不懂事。”
这么多年过去了,宋穗颖依旧不愿承认她喜欢他。
宋衡站起身和宋穗颖一起看着河边漫步的两人:
“承认喜欢就那么难吗?”
河边宋世和正面面对着他们,笑着和背对着他们的沈方见嬉笑。
宋穗颖温柔的看着宋世和:
“你不也一样?”
“你这点和我挺像。”
宋衡微微扬起眉:
“我比较是你带大的。”
“世和被他教的很好。”
“要是能再懂点事就更好了。”
宋穗颖侧过脸:
“他惹你了?”
宋衡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淡淡的看着逐渐走远的两人:
“他念着他嫂子。”
嚯!
宋穗颖睁大一双美目:
“他哪儿来的什么嫂子?”
啊,宋穗颖反应过来了。
是这两人认上同一个人了。
“他还念着人家,还去招惹别人?”
宋衡抿着唇:
“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他是不是还念着人家?”
宋衡没说话。
那个人,和张峪有些像。
虽说没见过正脸,可是却无时不可都凸显出一股和张峪十分相似的味道。
宋衡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放下了。
怕是就算去问宋世和,也只能得到一样的答案。
不知道。
桌子上的菜都是一些常见的小菜。
不过统一都是西南风味。
周莉萍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张峪碗里。
“你以前总说想吃排骨。”
张峪嗯了一声,没说话。
在张峪这里碰了壁,周莉萍就又把话头转到了沈晏那里。
“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按着张峪的口味做了点,你将就着吃。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告诉我。”
沈晏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可能是因为沈晏长相有些野气和凶味在里面。
周莉萍显然是有些怕他的,也不敢多说话。
饭没吃两口,周莉萍就斟酌着语气开口:
“你现在还在医院里吗?”
张峪顿了顿,半晌后才开口:
“没有了。”
周莉萍似乎有些不满,微微蹙起眉: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张峪垂着眼:
“反正你不愁有钱。”
周莉萍似乎被这句话激怒了,胸口起伏几次,一张黄黄的脸憋得通红:
“你这是什么话!?”
“你不就是为了钱吗?还有什么说的。反正我现在每个月给你们打一万块在你们银行账户里,比这周围的谁都有面子,你还担心什么?”
张峪的话一说完,周莉萍就像是泄了气的气球,整个人都摊在了饭桌上,显得很没有生气。
“你就是这么认为我们的?”
“。。。。。。”
沈晏放下碗筷,正欲说些什么缓和气氛。还没开口就被张峪放在桌下的手按住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是不是还恨着我们?”
“。。。。。。不敢。”
不是不恨,是不敢。
周莉萍仿佛第一天认识张峪一样,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怎么能恨我们?!是我们把你养这么大,是我们赚钱供你读书!你怎么能恨我们?!这些年我们已经在努力弥补你了!你为什么还要恨我们!?”
张峪垂着眼没有说话。
周莉萍仿佛是从刚才说的那几句话里找到了一点骨气,撑着桌子站起来,眼里含满了委屈的泪水:
“你这是不孝,你知不知道?啊?你知不知道!?我怎么就养出来了你这么样子的货色?!”
周莉萍像一只扒在桑叶上的蚕一样扒在桌沿上,头发在刚才争执的时候散了一些,乱糟糟的附在她的头皮上。
“我和你爸累死累活的赚钱供你读书,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的?!啊?!”
“你说你要去那个贵得要死的私立学校读书,我们送你去了,还眼巴巴的望着希望你能给我们带点好消息。可是呢?!可是呢?!你一个男的,学什么文?!整天拿着那些有钱人胡思乱想写出来的东西,吃饭的时候看,上厕所的时候看。那能看出个什么名堂?!啊!?”
张峪深吸一口气,声音里也有一些难以察觉的颤抖:
“那你们也不应该那样做。”
“哪样做?!我们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一个人跑到那么远的地方,人生地不熟的,除了事谁知道!?啊!?出了事我和你爸怎么办!?你就是这么报答我们两个的!?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张峪忍下眼里的泪水,死死的盯着周莉萍:
“难道你们做的就是对的吗?”
周莉萍站起身,把身后的椅子撞倒在地,一手不断戳着张峪单薄的胸口:
“怎么不对?!啊?我们做的怎么就不对了?!你整日都在想什么?你去那里,就算读出来了个什么名堂。又能拿来干什么!?你能做什么!?编辑?你要熬多少年!?秘书?谁家的秘书是男的?就这小小的地盘?有几个编辑部和公司可以要你!?啊?!你说啊!后来你读书的时候被辅导员说是不对劲,让我们带你去看心理医生。开了那么多那么贵的药!还是一个样子!我看你就是矫情!你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回来结婚!我们都替你看了那么多个好的姑娘,你就是不回来看一眼!你到底要干什么!?”
说到最后,周莉萍甚至推攘了一下张峪。
要不是沈晏在身后坐着,张峪早就倒在地上去了。
见此,沈晏也不由站起身。
张峪伸手拉了一下沈晏的衣袖。
沈晏虽面色不虞却还是忍住了说话的冲动。
张峪站起身,喉头有些哽咽:
“既然如此,那我也没有必要继续留了。今天提来的东西随你是拿去补东家的墙还是西家的瓦,都不重要了。每个月我还是会依照原来的金额给你打款,不过你也别想到宁海找到我,也别想我会回来。”
说完,张峪就牵起沈晏的手想要往外走。
周莉萍嘶吼着:
“站住!站住!今天你出了这个家门,就永远也别想回来!”
两人走到门口时顿了一下。
周莉萍认为她说中了张峪的痛处,眼底亮了那么一瞬。
可是张峪却侧过头,淡淡的说道:
“我本来就不想回来。要不是他想要见一见你们,我根本就不会回来。”
张峪举起两人牵在一起的手。
周莉萍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又充满疯癫:
“张峪!你回来!你回来!张峪!你这是不孝啊!”
两人走到楼下,看见一个满脸沧桑的男人靠在一辆沾满了凝固的水泥和黄泥的电瓶车上,脚底下全是还冒着火星子的烟头。
手上还叼着一支燃了一半的香烟。
张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走出一段距离,还能隐约见听见周莉萍撕心裂肺的吼着:
“张峪!你不孝啊!”
两人坐在车上,半晌无言。
张峪呆呆愣愣的看着窗外走过的人,一点开口的想法都没有。
沈晏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旁边就传来了张峪的声音。
“今天,让你见笑了。”
沈晏在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不是每个家庭都是一样的。
张峪按下车窗,让外头有些冷的风顺着车窗吹到他神情呆愣的脸上。
“你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吧。”
在宁海,应该也不会有这样的人吧。
沈晏伸手揽过张峪,附在他耳边轻声说:
“没关系。”
张峪没有说话,任由身后的沈晏伸手把自己揽在怀里。
“以后不回来了。”
再也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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