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将泛黄,薄薄的白雾还盖着大地。伴随着轰鸣声和轻微地颠簸,飞机顺利降落B市。
林佳戴着鸭舌帽,一米七多的身高穿着黑色长款大衣,拖着mini行李箱大步流星地往机场出口走去,在人群中很是扎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明星出街。
她拿出手机,拨通司漾电话。
“宝贝,你猜我现在在哪儿?”林佳稍显疲惫的音调里是掩盖不了的雀跃。
“B市机场?”
“哇,不是吧。你怎么每次都猜那么准?”
司漾在电话那头笑出声,不回答反问:“那你要过来没?我请你吃早饭。”
“好啊好啊,等会儿就到。”听到有早饭吃的林佳早已忘记自己发出的疑问,挂断电话。她打开手机地图导航,纠结是坐车好还是坐地铁好——地铁难转,打车奢侈。
果然,还是家财万贯好。
等林佳到约好的地点时已过九点,进门见到司漾坐在位置上喝水乖乖等她,感动得眼泪从嘴角流下。
“美女一个人吗?我也是一个人呢。”林佳伸手抬起司漾下巴,掐着股皇帝宠幸爱妃的语气对她说。
“不好意思,我在等人,要是她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司漾瞥了林佳一眼,接着眼皮微垂,抽了张纸在脸上轻擦,从里到外透着娇弱为难。
林佳扑哧一声笑出来,弯腰手撑着大腿:“封你为朕的奥斯卡影后。”
做戏当然要做全套,司漾微微笑着低头,作拱手礼,又说道:“十元陛下,快请坐吧。”
点完单,等菜的间隙林佳又问:“这次展览收门票吗?我想和你一起去。”
司漾眉头轻皱,疑惑的眼神望向林佳。她不是最不喜欢看展的吗,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把无聊的时间放到无聊的事情上,无聊加倍。
“哎呀,你别这么看我,最近主人公是摄影家来着,想着学习学习。”曾经的胡言乱语“真谛”在两人对视中流窜,怕司漾不带自己,林佳憨笑回答。
“免费的,想去就去吧。”司漾接过服务员递来的汤碗,声音轻快。
其实她很开心有熟人一起去看喜欢的展览,就算她是个习惯了孤独自处的人,仍觉得这是件幸福而不可多得的事。
“那明天我们得好好打扮一下,惊艳展览!”
世贸中心大厦,叮——28楼。
程亦迎拿着一沓文件走出电梯,看了眼办公桌前的人:“你们小周总在吗?”
李秘书面对正前方长相阴柔俊美像吸血鬼的男人,一时磕巴:“在在在的。”
“好好好的,谢谢你。”他以露八齿标准笑表示感谢,殊不知这样看起来更像要吸人血的鬼。
资本家怎么不是鬼呢?
李秘书慌忙摇脑袋,把乌七八糟的想法搅碎,好成为表高效率实打工人。
办公室磨砂玻璃门被推开,没有敲门声。
“小周总,您要的文件送来了。”程亦迎双手将文件放到桌上,自顾拉了张椅子坐下,修长的左腿搭在右腿上,脚尖轻点着,看对面从始至终没抬头的男人。
西装外套搭在椅子后背上,男人穿着黑色衬衫,裁剪适宜的深色马甲规整地扣在外面,衣袖挽起露出左手的暗蓝色腕表。他将翻阅签署过的文件放到右手边,已经摞起小堆,在他左手边还有一堆。
程亦迎目光不自觉地落到他脖子和手腕的小痣上,不得不承认——这两颗痣让他看起来很性感。
恨!
没关系,他没有泪痣。
程亦迎手肘撑在椅子扶手上,不经意摸了摸自己的眼下。
“看你这样是没空了吧。本来还想问你去不去看摄影大师安妮的展览,想着你之前还为她特地去趟纽约。”他饱含遗憾地说道。不知是阴柔长相的原因还是语气问题,听着没有遗憾全是幸灾乐祸。
周戈谦放下手里的笔,往后靠在椅子靠背上,捏了捏发僵的脖子,好笑地看他:“你怎么知道我没空?”
程亦迎眼睛盯着桌上的文件,轻抬下巴,示意他答案显而易见。
周戈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不影响,明天已经空出来了。”接着说道,“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去看,又要拍片了?”
程亦迎表面是top娱乐经济公司副总,实则是个词曲创作者,或许音乐相通是他们能成为好友的一大基点。不光如此,他还热衷于自己所作歌曲的MV拍摄,除了演唱恨不得一手包揽。
不唱的原因与他身份可能有些不符——五音不全。
“你快别说了,出去找找灵感不行啊。到时候等着我。”程亦迎敲了敲桌子,转移话题,“前天聚会你走那么早干嘛,让你送我回家,出来人就不见了,诚心的吧你丫?”
“还有,退我那三块的车费回来!黑人黑车。”程亦迎顿了一下补充道,愤愤不平的语气好似欠了他三百万。
周戈谦没说话,盯着桌上笔筒那一处,忽地低头笑起来,上扬的嘴角意味不明。
程亦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除了几只破笔,底下还有个便利店牌的打火机,没看明白。这人魔障了,有什么好笑的。
算了,和傻子说不清楚。
也不管周戈谦答没答,他起身推开椅子,边往外走边说:“你去的时候记得来接我。没想到你现在已经这么寒酸了,下次我送你个新打火机。”
“好。”人走以后,清润中混着疲惫感的男声答道。周戈谦头也靠到椅背上,西装裤包裹着的修长有力的双腿交叠,左手指头轻敲实木桌面,咚咚咚的细小声音在安静的环境里响起。
那晚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车开到酒店路边,一抹蓝白色身影闯入眼中,一下就想到她。没多犹豫将车停稳,抽出把雨伞就往便利店走去,走了几步才想起来,他这是在横穿马路。
滂沱大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伞面,像在不满他的失礼,雨花溅到手指上,冰冷被热温消融。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沾湿全身,沁润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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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漾漾,这身怎么样?”林佳甩了甩她的性感鱼尾裙摆。
司漾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一个自诩顶级**丝宅女的人可以随时随地掏出一套晚礼服,mini行李箱仿佛哆啦A梦宝箱。她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林佳,真觉得自己才对得起那称号。
“很漂亮。但我们不是去走红毯,你穿舒服一点的。”顶着林佳炙热的目光,她委婉建议。
林佳插在腰上的手耷拉下来:“可是很美啊。”
最后在两人的友好协商下,花费两个半小时结束今早的装扮活动。
林佳换了条毛呢半身包臀裙,司漾还是她的冬天老一套——外穿长款羽绒服,内搭纯色套头毛衣,修身长裤,还有一条红色围巾。
她是个比较懒的人,比起花时间在穿衣打扮上,她更愿意去做些喜欢的事,比如看动漫、工作或是休息发呆。俗话说得好,脸在江山在,简单利落的打扮反而更衬她清冷可人的长相。
到展馆时已接近下午四点,许是最后一天的最后一场,展馆里有些冷清,寥寥几人在走动着。林佳让司漾自己看,不用管她。司漾也没推脱,沿着展览路线慢慢往前走。
这是摄影师安妮的个人作品回顾展,司漾入行时就被她的作品吸引,之后便成为她的忠实粉丝,她的每一张图片每一本杂志司漾基本都看过。而眼前的这一幅,是她没见过的。
安妮首次公开的新作——站在遍地野花里画油画的少女。落日打出柔和光晕,画布上是颜色绚丽的野花,天边是橘黄浅粉交织的彩云。整幅图片色彩碰撞大胆,与展馆里其他黑白作品形成鲜明对比。
她在这幅图前站了很久,久到林佳过来找她。
“漾漾你看完没,快闭展了,我们走吗?”林佳不想打扰司漾,但还是轻声提醒。
司漾回过神来:“啊,看完了,我们走吧。”
两人朝出口走去。她还没从刚刚的情绪中抽离,林佳在耳边叭叭叭的提问一个也没听进去。
“司漾,你听我讲话没?”林佳伸手戳了戳司漾手臂。
“元元你问我......什...?”司漾转头看她,却看见一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到嘴边的话又忘了。
那边的人也看过来,无形的视线在流动中被拉得缓慢。乍然惊动林中的鸟,也吓跑喝水的鹿,只剩波纹荡漾的湖,一圈一圈不知停顿。
司漾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假装不小心用手上的羽绒服挡住自己:“走,走吧,出去再说。”声音不似平常的淡然,匆匆拉着林佳往前走。
周戈谦目光沉沉地望着逃跑背影,揣在西装裤口袋里的手捏紧。
“干嘛呢,我说话你没听见啊,我说今晚我要吃澳龙。”程亦迎转过头盯他,又顺着看向不远处背影。
OK明白。
枯树似乎是想开花了。
没走几步,迎面而来一声招呼:“司小姐?”
她抬头一看,是策展人卢先乙,之前合作过几次,这招呼是不打不行了。
“卢先生你好。”
“来看展?”
“是的,我们还有点事,先走了。”
“哎哎,司小姐等一下。先前听说你想办个人展在找投资,今天正好有位投资公司的老板在,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就当打个招呼好了。”卢先乙扶了扶黑框眼镜,笑得憨厚老实。
司漾正想开口拒绝。林佳一听,反正打个招呼又不会少块肉:“可以啊。”搂着司漾的腰把人往前带,低头挨在她耳边说,“没事的,我们就去打个招呼,你都筹备那么久了。”
犹豫的几秒里,一行人又回到司漾落荒而逃的地方,甚至比刚才还近。
司漾站在边上的位置,离周戈谦最远。耳边是卢先乙谄媚的招呼声,她微低头看着那双依旧锃亮款式不同的皮鞋,漫无目的神游。
衬衫是浅米色,喜欢。
今天好像也没有系领带。
周戈谦没作声,站在一旁,眼神投向司漾。空气有些莫名其妙的停滞,程亦迎看看身旁的男人,又不带低俗色彩地上下打量司漾,皱眉抬手摩挲着嘴角。
刚不是看人家?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
“这两位是?”程亦迎微笑着轻点头,对先前卢先乙的问候以示回应。本该是有礼节性的动作,他做出来却是纨绔子弟的痞气。
没等卢先乙介绍,林佳就开口:“你们好,我是林佳。”瞥了一眼神游在外的司漾,清嗓式浅咳提醒她。
司漾回过神,强迫自己略过那道视线,有点失焦的落在空中。
“我叫司漾。”说完,她轻吁一口气。悬浮在风中的绿叶仿若找到了蓬勃生长的树,隐然落下,迟到也自得其宜。
程亦迎笑容扩得更大了,用手肘戳了戳旁边的男人:“女士们好啊,我是程亦迎。”
“你们好,我是周戈谦。”男人的声线没有太大变化,多了些她不知道的成熟和稳重,一如记忆和前几次里那般温润。
或许是距离,又或许是春日冬风,现实里还参杂着浓墨重彩的疏离冷漠。
“你们吃饭了吗?正好饭点了,约个饭吧。”程亦迎像个谐星牌和事佬,空气快停滞时就会主动出来溜溜。
林佳扫了一眼司漾,从刚才开始,她整个人状态就有点不太对劲,对程亦迎说:“我们吗?我们还约了朋友,就先不去了。”
她看了一下对面两人,又继续说:“非常开心认识两位,下次有缘再见,我们先走了,拜拜。”说着边挥手边拉着司漾走。
程亦迎也挥挥手,长长叹了口气,转头问卢先乙:“被婉拒了,是我不够帅?”挥动的手转到下巴处,“要不你跟我们吃?”
周戈谦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周身疏离感更甚,冷冷瞥了一眼程亦迎。
程亦迎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脑袋,贱兮兮地笑着指周戈谦:“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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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展馆门,上车,到酒店这期间,司漾没主动说一句话,林佳也没问,两人就那么安静的坐着。
“晚饭吃什么?真是人生三大疑问啊。”林佳对在一旁收拾行李的人说,又环视这个房间,真怀疑司漾是酒店的保洁。见她不答,又问:“想跟我说吗?”还是没人应。
林佳也不在意,自己到一边打开电脑改文。
时针指过九点半,司漾结束一切整理,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水珠随着动作消失在毛巾里,坠落到地面,还有几滴不明显地滑到眼睛内。
林佳看她出来,指了指桌上的冰袋:“用毛巾包着敷一下眼睛吧,不然明天指定成核桃。”靠在沙发上的背又赶忙直起来,伸手去拿手机,“你先别讲,我的外卖快到了。”
司漾没开口,从桌上拿起冰袋,就着擦头发的毛巾包着敷。
直到林佳把外卖一一打开摆放在桌上,又开了两瓶饮料,跑到司漾对面坐好:“欧了,开讲吧,我的连续剧。”
司漾扑哧一声,敷在眼睛上的毛巾笑得掉下来:“你这样都没有氛围了。”
林佳跟着笑,望着坐在对面的人,无端呼了口气。
笑够了。
司漾低头搅着碗里的馄饨,难得地没坨:“是他。”顿了顿,好似下定决心那样,又继续,“上次没来得及和你说,他有女朋友了,我还在停车场偶遇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是他,林佳却听懂了,愣了好一会儿,没想好该说什么。
在她们相识的后十多年里,每每提及感情,在司漾那里他永远是绕不开的话题中心,说不出他的好,只是想起便是他。
时间很久,常常久到林佳以为大树枯萎,枝败叶黄,这时又会收到一条来自司漾的信息“我碰到他了”。
于是,种子复苏,被误认为的枯树葱葱郁郁,绵延不绝。
“你怎么知道那是他女朋友?”林佳反问她。
“我在摄影棚听人说了,说聂怡有男朋友,工作结束之后就在停车场碰见了,他还给聂怡披衣服。”司漾嘴里泛着苦味,对碗里的馄饨没有一点食欲。
“那,那万一是妹妹呢?”
“他没有妹妹。”
“那姐姐?”
“也没有。”
“谣言!很可能是谣言啊,那些人嘴巴里就没有干净的人。”
米白调灯光无声流淌,一时之间没人再开口,司漾一勺一勺舀着馄饨送入口中,林佳一口一口喝着饮料。
林佳想了想,生硬的转移话题:“跟你说没说?我明天不跟你一起走哦,还有个合同要谈,等成了我再和你说。”
“好,上次你说了。”司漾还是低头舀着碗里的馄饨,话音带着不明显的鼻音。
大树是要连根拔起,还是看着枯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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