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前,长风苑。
圣上特恩,于此处为恩科进士设宴,由太子殿下亲自主持。宴席所在的长风苑,与女眷们所在的蓬莱苑,仅一墙之隔。
主殿内,礼部冗长的开场辞过后,李显按照惯例代皇帝为状元、榜眼、探花赐金叶绒花,其余进士皆赐银叶绒花。赐完花后,礼部便呈上清雅舞乐供众文臣与恩科进士们消遣,等待开宴。
后方锦鳞池边,四下无人,竹影摇曳。
郭甫云凭栏而立,望着清可见底的池水,若有所思道:“那玉如意究竟是从何而来,还未有线索吗?”
身边长史垂手恭立,低声道:“据潘扬所述,那柄玉如意是在‘聚财坊’与一外来客商赌钱赢来的,按赌坊规矩,钱货两讫,不留名姓,故而一时半会还查不到那名客商的身份。”
郭甫云道:“在京城地界,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算计到我郭家头上,这背后之人不但行事谨慎,其掌控全局的本事亦是超乎常人。”
会是谁呢?
“太子那边可有动作?”他又问道。
长史答道:“暂未发现,相爷这是在怀疑太子殿下吗?”
郭甫云沉吟不答,拐角处忽地传来细微的动静。
主仆二人同时警觉回头,长史快步走至拐角处,只见廊下空无一人,唯有一只麻雀立在石阶上,跳了两下,又振翅飞走。
他特地往前走了几步,身侧的屋子门窗紧闭,他正欲开门一探究竟,池边忽有太监来请郭甫云入席,犹豫一瞬,他终是垂下手,往池边走去。
门后,李显肩背紧绷,一手紧捂着身前女子的嘴巴,待门外脚步声彻底消失,方暗自松了一口气。而被抵在门上,憋得一口气死活喘不上来的倒霉蛋,不是别人,正是苏晓。
“呜——”
苏晓仰着头,喉间模糊地出声抗议。
李显松了手,却仍把她禁锢在身前,一脸正色道:“你是何人?”
“这话该我问你吧!”
苏晓险些憋死,大口大口喘着气反问道,“你又什么人?话都不让人说就动手动脚的,有你这样的吗?”
“大胆!”李显沉声道,“敢这么跟孤说话的,你是头一个。”
“我管你孤不孤的……”苏晓一边说着,一边试图推开他,可那身躯却纹丝不动。
等一下,他刚刚说什么?
孤?
苏晓动作一顿,不太确定地抬头问道:“你不会是……太子吧?”
不会吧?不会吧?
“不错。”李显审视着她脸上神情道,“怎么,怕了?”
还真是啊?苏晓眉间一忧,暗道这宫里的生意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一不小心就撞上了大佛,不过这尊“大佛”的胸肌手感还可以。
等一下!苏晓你在想什么啊?
回过神来,苏晓略显尴尬道,“那个,太子殿下,能不能麻烦你先松个手,让小人先去解个手?”
李显一动不动:“想跑?”
“对。”苏晓诚实道,“以我现在的紧急情况,不跑着去的话很有可能尿裤子上。”
“你……”李显哑然,怎么会有人用词如此粗俗?粗俗就算了,她的双手放在自己胸前做什么呢?
他低头扫了一眼她的手,而后看着她问道:“看你的样子,不是今日前来赴宴的女眷吧?鬼鬼祟祟出现在这,意欲何为?”
苏晓反驳道:“我只是来找解手房的,哪里鬼鬼祟祟了?”
要说鬼鬼祟祟,你一个太子偷听墙角才是真的鬼鬼祟祟吧。
“要找解手房,蓬莱苑就有,何须跑到长风苑来?”
“不知道啊,指路的小宫女告诉我的啊!”苏晓又道,“太子殿下,能不能先把你的手放开,初次见面,搂着腰不太合适吧?”
“那你呢?”李显眉梢一挑,“初次见面,摸着孤的身子,也没见你客气。”
闻言,苏晓脸上一热,默默把手往下放,奈何两人贴得太近,她的指尖还是有意无意擦过李显的腰身。
嗯……身材确实还不错。
可惜了,是个太子,搞不到手。
苏晓偏着头道:“我已经放下了,太子殿下可以松手了吧?”
李显静静看着她,似笑非笑,片刻,方松开圈在她腰上的手。没了束缚,苏晓立刻转身要走,一只长臂瞬时挡在面前。
李显幽幽道:“你还没说你是何人?”
苏晓双眼微微闭了闭,忍着生理上的极限,答道:“我……小人姓苏,今日受召前来为参加浣花宴的贵人们献上新制的胭脂水粉,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到蓬莱苑一问便知。”
“那你同孤一块去。”
“你先去,我现在很急。”
“都憋了这么久了,再憋一会又何妨?”
“关键是憋不住了啊!要不你等我解决了再和你一起去。”
“不行,万一你跑了呢?”
“我……我能跑哪里去啊?”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僵持不下,最后终归是迫于身份悬殊,苏晓咬咬牙道:“好,我同你去。”
闻言,李显露出个“这还差不多”的表情,缓缓收回手。只见苏晓,板着张脸,把门一开,站在一旁道:“请吧太子殿下。”
李显心道我还治不了你了?勾了勾唇角率先走了出去,谁料脚刚站定,身后“啪”的一声,门突然关上,惊觉上当后他不可置信转过身,却听里头人喊道:“不许进来!老娘上厕所呢!”
“就这?”
花木掩映的假山后头,李嫣坐在石凳上不以为然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一场误会而已。”
对,误会,都是误会!
苏晓立在她面前,点头如捣蒜。
李显坐在一旁,长眉一竖,腾地站了起来,不服道:“孤乃当朝太子,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这么对孤,皇姐,你不会要偏袒此人吧?”
李嫣心平气和道:“非我有意偏袒,只是女子行商、处世皆不易,本宫既遇着了难免想帮衬一二,况且此事本就是太子殿下误会人家在先,何不若大人有大量,饶过她这回,如何?”
李显自小便听李嫣的话,眼下见她难得开口为人求情,当然不愿驳了她的面子,可偏偏一口气憋着下不去,又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她先是对孤不敬,还戏耍孤,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闻言,苏晓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不会要挨板子吧?
“那你想要如何?”李嫣问道。
李显双眸微眯,缓缓踱步至苏晓面前,想了想道:“打二十大板,此事作罢。”
“二十大板?”苏晓没忍住喊出声,“太子殿下你有点过分了吧?”
“你瞧瞧你瞧瞧!”李显激动地向李嫣告状,“此人方才就是这么嚣张,这会还敢顶撞孤,若不治她,传出去孤的颜面何在啊?”
李嫣颇有些无语瞥了眼苏晓。
忍一下会死吗?我还能真让你挨板子。
苏晓心虚地咽了咽口水。
抱歉了,我的好闺闺,一时没忍住。
李嫣几不可察叹了口气道:“打是要打的,不过本宫正打算让她亲手做一些香露来用的,这要是打残了……”
李显怔了怔,问道:“皇姐喜欢她们家的东西?”
“久有耳闻。”
“……”
李显似乎有所犹豫,瞧了苏晓半晌,终是把手往身后一背,语气有些傲娇地对着她道:“罢了,看在皇姐的面子上,今日之事孤便不与你计较,如有下次,绝不轻饶!”
好好好,您说了算。
苏晓一颗心总算落回肚子,忙道:“多谢太子殿下,多谢公主。”
说罢悄悄抬眼瞥了一眼李嫣。
果然,只要后台够硬,再大的麻烦也能摆平。
*
申时末刻,正值散衙时分。
自贪墨案发,大理寺上下已连轴运转月余,这个时辰衙署内仍是一片忙碌景象。
裴衍罕见地早早收拾好案牍,率先出了衙署大门。
“裴少卿,留步!”
是王守言的声音。
裴衍脚步停了一停,回身看去。
王守言招了招手示意他等等,很快从廊柱的阴影中走出,迈过大门,脸上是惯常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温和笑意。
他道:“裴少卿今日难得下衙这么早,可是有事?”
裴衍淡淡答了声:“是。”
“难怪。”王守言眸光微微一闪,笑了一声,“莫不是与人有约?”
他印象中的裴衍,既无亲族好友可往来,又不热衷于官场上的人情交际,为人刻板,行事亦刻板,成日独来独往,只知与冤假错案打交道,为了私事提早下衙,还是头一遭。
可他能有什么私事?
京中唯一与他有点关联的,便是如今刚回京的晋平公主,不过今日宫里设宴,她应是一时半会出不了宫的。
那还有谁?
王守言心下一琢磨,不由得想起那位从汝宁调过来的新任的刑部尚书,谢平之。
他记得裴衍亦是汝宁人,初至大理寺办案时,两人似乎还有书信往来,彼时他只知谢平之出身京城世家,由陛下特派至州府任提点刑狱司,细问之下,方知裴衍从前家境困苦,谢平之见他为人沉敏,又有向学之心,便破例给他安排了整理旧年卷宗,誊抄归档的差事,以工换酬,助他得以考取功名,算是有知遇之恩。
如今算算日子,谢平之抵达京城应是这两日了,按此交情,裴衍极有可能是去赴这位谢尚书的约。
只见裴衍抬眸看了他一眼,神情间不见热络,只平淡道:“是。”
王守言心道看来**不离十了,遂假装不经意提道:“哎呀,这贪墨案一查下来,朝堂上下人人自危啊,近来找本官叙旧、喝茶的同僚,比去年一整年都多,话里话外无非是想从本官这里探探底,本官从前心道裴少卿作为官场同僚,寡言少语,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免过于沉闷,如今看来却是早有先见之明,心境远胜常人,无怪乎当初谢大人会慧眼识才,果真是令人钦羡啊。”
裴衍道:“下官本是愚钝之人,得蒙谢大人不弃,苦心栽培才有今日,王大人言重。”
王守言连忙摆手:“裴少卿过谦了,当初殿试一纸策论见解独到,字字珠玑,得陛下钦点为魁首,本官还觉得裴少卿待在大理寺屈才了呢!如今谢大人回京赴任,朝中有他提携,裴少卿的前程怕是很快就要越过本官去了,若有机会得见谢大人,裴少卿可要记得为本官引荐引荐。”
他想着,刑部尚书终归是比他这大理寺卿高一阶的,将来无论是公务往来或仕途晋升,都少不了要过刑部尚书这一关,提前攀上点交情总是没错的。
裴衍既得谢平之看重,由他引荐,意义肯定不同。况且自己好歹是裴衍的直属上峰,即便他不愿应允,也不会直接拒绝吧。
总是有点机会的。
可没想到,裴衍真真是个油盐不进的,听了他一番话后,只平平道:“大人日后得见谢大人的机会比下官多,又何须下官引荐?若无他事,下官先行一步。”
王守言脸上的笑顿时一僵,暗道这小子是真没听懂还是假没听懂。
见裴衍抬脚要走,他索性直接道:“裴少卿这是与人约在何处啊?可否方便同行?”
裴衍愣了一愣,转眸看向他:“不方便。”
裴衍:?我去约会,你说方不方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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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后台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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