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漆黑一片，没开灯，悬浮面板发出的晶莹蓝光在暗色中格外显眼，盯着面板上一点点攀爬的进度条，许锡眼底青黑。
拿到芯片后他第一时间展开数据解析，但芯片里头的重要信息似是被人重重加密了，花费一天一夜，现在才有进展。
进度条还剩不到百分之五，许锡一直聚精会神盯着，但就在马上要得到结果的此刻，他眼中正色却有些虚化了。
“……我不知道。”眼前浮现中尉有气无力摇头的脸。
“我一直把调查重点放在瘦弱男身上，等他死了最后一次检查尸体的时候才注意到他嘴里有芯片，之前一直都没有，所以……这很可能是后来被人放进去的。我不知道一直引导我调查的人是谁，不过按你们的说法，叛徒和基因药有关的话……那它的嫌疑确实很大。”
叛徒……吗？
如果把芯片塞进瘦弱男嘴里的人真的是叛徒的话，他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只是为了让中尉发现？
不对，那它就没必要把中尉手里有正品基因药数据的消息透露给高层，它会那么做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拿中尉吸引高层注意力，毕竟那个时候背叛者大楼事态紧绷，再加之暴乱分子混入A区也需要准备。
中尉这是被当枪使了。
不过它还真是肯下血本，就这么把正品数据拿出来当棋子用……
许锡不带情绪暗下眼底，眼中虚化消散，注意力重新回到面板上。
而后，就见进度条已经爬到顶，面板晶莹蓝色一闪，蹦出数十个副面板，上头数据加载般闪过一串串代码，不过半刻，就加载完毕般平静下来，暴露出芯片中真正的东西。
“滴答、滴答！”
厨房的水龙头正一下一下滴着水，声音不大，但在静默黑暗中尤为明显。
面板上的内容跟着滴水声闪动一下，屋内黑暗恍惚，一瞬，便恢复正常。
许锡在这光影变幻中静了晌久，微压下眉盯着面板，半晌，终是忍不住低啧了一声。
……
关闭水龙头，律律用手帕细细将手指擦干净，才有空看立在卫生间门口的女人。
那人身量挺高，黑长直，面上带着纯黑口罩，整张脸上只留一双颜色浅淡的眼漏在外头，那双眼眼尾微垂，本该显得温柔，但她眼中却总是不冷不热，反倒拒人于千里之外。
见律律看过来，她眼中淡漠稍稍扫开，比了个剪刀手：“哟。”
……
比起本部和第一支部来说，第二支部显得冷清许多，一路上见不到什么人，偶尔见到几个抱着文件的员工在走廊穿梭，转头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行至大厅，就见周围色调冷白泛着金属气，毫无什么公共设施，连垃圾桶都少见，空荡荡一片，仅有一盆立在正中央的巨型仙人掌还算有颜色，可也死了一大半，正死气沉沉地蹲在地上吃灰。
将注意力定在仙人掌上，律律带些调侃对身边的口罩女人叹一声，“第二支部建立差不多也有一年了，居然还是这么没人气……莲小姐你作为支部长很厉害呢，居然连我送的仙人掌都能养得这么好，这可是破产的好兆头哦。”
“占地方。”莲不看仙人掌，见律律不走了，便也靠在最近的墙边玩弄指甲，“于其送这种不实惠的东西，多送几个人才过来才是帮了我大忙，比如白久之类的。我们是朋友吧？”
“朋友啊……嗯嗯，这种话亏莲小姐能说得出口呢。”
律律背着手偏头看她，眉眼弯起，“明明暗地里联合白久挖我的墙角……走廊里遇到的那几个原本都是我们第一支部的指挥员吧？这次趁着我被停职，也暗地里联合本部那些小猫咪泼了我不少脏水呢。好厉害啊，莲小姐。”
莲轻笑一声，对视过去，“墙快倒了怎么让人忍得住不推？这是违反人性的吧？违反人性的事我可做不到。不过……啧，你还真是难杀啊。”
最后这句几乎是嗫喏，律律没听清，但也没有询问的**。
“所以——”她话锋一转，眼中半开玩笑的轻松被冷色所朦胧，“之前拜托你让技术部解析的基因药芯片应该有结果了吧？我可是冒着被许锡先生乱刀捅死的风险偷梁换柱的，莲小姐你要是私吞的话我会很难办哦。”
“许锡……”这个名字有些耳熟，莲兀自勾起下巴思索，半刻，脑海中才有了这人的影子，“是他？”
圣诞节那天律律拜托她去商店门口接人，接的好像就是他。
确认后，莲思索到什么，眉间一蹙，“……奇怪。”
她声音不大，但还是被律律捕捉到，“什么？”
莲却没有立刻回应，反而突然死盯向律律，眼中摄食般带上警惕，“……你为什么放着他不利用，反而不管不顾把芯片交给我，让我去技术部解析？你真的不怕我私吞或者篡改数据吗？还是……你在暗中算计我什么？”
“……诶？”律律歪头。
“虽然你们交涉破裂，但如果以叛徒的调查为饵，让他解析芯片数据的话也未尝不可。毕竟他在复活基地没什么资源，如果能利用协会资源的话一定会利用，所以，你如果提出合作，让他帮忙解析，他为了后续调查考虑不可能拒绝。”
莲眼底浮上暗色，她一步步朝律律这头靠近，藏满全身的刀具枪械在动作中碰撞出细细响动，“但你却舍近求远，放着简单的方式不用，特意跑这么远和我合作……你在打什么算盘？”
“……诶？”律律依旧歪头，这次带上明显的疑惑不解。
莲就要蓄势待发，抬眼碰上律律的疑惑，眼中翻涌的暗色不觉一顿。
她眉头一跳，静静和律律对视两秒，确认般问道：“难道你……不知道许锡和白久一样做过工程师？虽然是业余的，但我记得他在高中就被北斗基地协会关注上了。你不知道？”
“嗯嗯，知道是知道，但没什么大不了的吧？毕竟和他类似事迹的人在我们协会内部有很多嘛。比如白久。”
“但是——”
见律律还是没理解，莲双手抱臂沉口气，“这边监视器显示，他已经把他手里那个假芯片解析出来了。为了你后续布局，白久联合技术部在里头设了很多陷阱，就是白久，没有三天也办不到。我们协会，除了那个人，再没有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完全不踩坑就解析出来的人。”
“你放着这么好用的人不用，和我合作，才让我刚刚产生了怀疑，毕竟你前科不少。”
闻言，律律眸中明显一动，她将视线定在仙人掌上，静半刻，眉眼间的波动才渐渐平息。
“……意外。”仙人掌上一处不起眼的角落结着朵纯白小花，律律无意扫到，嘴角笑意转淡。
真是……小看了他。
最近，许锡的各种行动一直处于她的操纵范围内，她这边处于情报高地，所以，让她一时之间对他产生了‘普通’的错觉。
只是一时的错觉，就让她接下来的布局被打乱……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莲和律律并肩站着，也是将视线落在仙人掌上，“虽然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但为了后面有余地和老上校进行谈判一直都很小心，所以就目前来说，对许锡造成不了什么威胁，要进一步？”
“嗯……我改主意了。”律律嘴角再次勾起，她偏头朝莲笑得明媚，“我要把他留下。”
“留下？”莲疑惑和她对视，下一秒，就在她的话中意识到什么，哼笑一声，“个性真差啊。”
“莲小姐没资格说我哦。”律律比个剪刀手，往厅外去。
看着面板上跳出的剪刀手章鱼，许锡只觉火大。
就说那个蓝毛章鱼控怎么突然改性了，原来在这里等着……
面板上的章鱼又唱又跳，举着大大写着‘笨蛋’两字的牌子围着圈丢手绢，面板的蓝被五颜六色打散，光污染的画质晃得人眼睛难受。
许锡也没把面板关掉，瞪着眼睛将面板里的章鱼奚落了个遍，里头的章鱼像是能听见似的，被骂得狠了，牌子稀里哗啦掉了一地，组团抱在一起啜泣。
见状，许锡肚子里的火才排出来些，他冷漠哼一声，才有空将手边的盒饭往嘴里塞。
这几天意外频发，他没空买菜做新鲜的，只能点些外卖对付，不过……
才咽下一口，许锡就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在口腔内蔓延开，让他差点呕出来，但秉持着不浪费食物的理念，他还是捂着嘴咬牙咽了下去。
而后，就听面板上的啜泣被一阵掌声所替代，刚才还抱在一起的小章鱼并排站了一溜，把嘴张圆了开始鼓掌。
许锡不理会掌声，盯着盒中的饭菜晌久，心一横，埋头吃得干干净净、一粒米不剩，最后用一瓶矿泉水收尾，把要呕吐的势头给咽了下去。
“哦！”面板中又是一阵愈加排山倒海的掌声，甚至还夹带着欢呼和打哨。
满屏的章鱼就要溢出面板，许锡偏眼扫它们一下，微昂起脑袋不咸不淡哼一声，转手将外卖盒丢进了垃圾篓里，脑海中，莫名想起在酒吧兼职时吃过的盗版炒饭……
“匪夷所思……比他做的还匪夷所思。”
嘴里还残留着饭菜的味道，许锡捂着嘴眉头一蹙，但许是记忆上涌至使味觉感受器受到刺激，口腔内的味道慢慢被一股炒饭的气息所覆盖。
淀粉在唾液分解下带些甜，思及元乔的脸，许锡眉间不悦稍有松解，但不过一瞬，就又蹙起，这次，眼中还带些冷淡。
他……怎样都好。
现在不是能分心替他考虑的时候，老头才是第一位。
而且，律律对他那么在意不可能对他不管不顾，就算没有实验体进行实验，律律也会拼命去找其他方法……也不一定非得要实验体实验吧？虽然律律说他身体受不住，会有很大风险，但也有成功的可能性……大概。
总之，就像律律对元乔一样，他也是绝对不可能放任老头有风险的，一点风险都不可以。
面板里的章鱼们已然平静下来，三三两两开始翻花绳，许锡后躺进软椅里，仰头看向天花板，平静中，千斤重的眼皮子忍不住向下耷拉，马上就要彻底合上。
可——
一股莫名奇妙的心慌闪过，脑海中再次浮现律律如水鬼般的脸，以及那双藏着暗刃的眼。
“我啊……绝对不会放弃他的。”这声音如贴耳际，叫许锡猛然睁眼。
电流蹿过全身般叫他一僵，那股一直萦绕心头的怪异感逐渐清晰。
“她……是绝对不会放弃元乔的，所以……”
所以，她一定不可能让元乔承担高到叫人绝望的风险，就算是从他这里行不通，她也会找别的方法得到实验体，让一切顺利进行下去，比如——威胁。
而威胁的对象，就是上校老头。
现在叛徒正处于风口，就算高层明面上不予追究，但暗地里仍旧龇着牙放任协会调查，十分在意。
律律本来就是协会的人，虽暂时停职但势力还在，如果稍微对媒体稍加引导，给出点‘许锡是叛徒的证据’泼泼脏水的话，不会有人质疑，他身份特殊，再三在事件点露脸，就算亮出北斗基地的身份，也无从挽回。
毕竟，北斗基地的人在这种时候偷渡到复活基地的企图，实在让人浮想联翩，届时，北斗基地定然会为了撇清关系置之不理，不光他遭殃，连带着老头说不定也会被拉下水……
面板上的章鱼又活泼起来，花绳被扯断扔在一边，两边各站一头开始打架斗殴。
许锡盯一眼面板上鼻青脸肿的章鱼们，就不再看，他干脆利落将界面划开，从通讯录中划开一个熟悉头像，联络过去。
“滴答、滴答——”
水龙头的滴水声还在继续，和面板的联络音重合。
现在还来得及。
毕竟她真想威胁的话，就会留下谈判的余地，如果赶在之前和老头联系上，就能让老头动用他那边的势力拦截，实在不行的话……
死也要拖她下水！
毕竟，她从一开始就没给他留下活路。
从她将芯片偷梁换柱开始。
“喂？”面板上传来老头熟悉的声音，似是在喝酒，有些醉醺醺的，“怎么了？怎么突然给我——”
“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许锡不给对方说完的机会。
就听对方咂咂嘴，慢吞吞打了个酒嗝，“你怎么来复活基地了？抓我喝酒这么卖命的吗？你真是——”
“别喝了，给我发个定位，臭老头子！”
言毕，干脆利落切断通讯，摔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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