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乔所处的观察室就在总部，但出于各种原因被隔离似的划分出另外的区域，唯一能到达的路径就只有一部瞳孔认证的电梯。
一道蓝光从眼前一晃，几个身份认证面板从门口闪出，几秒认证登记后，电梯门才有条不紊打开。
许锡不带犹豫直直而入，电梯门关闭之际，他才看清探头探脑跟了他一路的几个职员的脸。
——他们从餐厅开始就一路偷摸跟着。
原以为他们是协会上边派来监视他的眼线，但这么没素养的眼线实在让人不敢相信，所以，他们会这样，倒不如说是好奇。
好奇他居然就这么直剌剌不带一丝犹疑就上了这部电梯。
毕竟这可是通往元乔房门的路。
几天前，在确认元乔是实验体，且有可能和叛徒有关之后，元乔的所有情报都被会长划分到一级秘密档案中，事情落地，知情人为了不被牵连，都心领神会将情报藏在肚子里，现在，除了律律还会隔三岔五去观察室看望元乔外，众人具是望而却步……
许锡这么不避着人，再加上有‘律律小姐提拔的人’这一头衔，着实让人好奇他到底有什么来历。
电梯运行很快，许锡嘴里的糖还没完全化开就‘叮’地一声打开了门。
带些消毒水气味的风抚着耳边碎发而过，他嗅了嗅，捂着口鼻眉间蹙一下，抬步往外而去，步子稍快些。
这一片挺大，空荡荡的，原本是规划储存档案的地方，但还没来得及动工就被律律侵占，改造成了承包研究和应急的流水线式治疗基地。
仅仅是为了元乔一个人。
许锡沿着走廊往前走，看景点似的偏头朝路边看去，就被探视窗玻璃上泛出的白光扎了眼。
里面看着像是个实验室，机械器皿整齐罗列，几个白大褂在各色试剂前穿梭，偶尔翻动文件交谈，有条不紊。
沿着再往前走就是一个和实验室联通的手术室，两个房间由一道门隔开，手术室里面熄了灯，各种设施看不太清，暗色中，只能看见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的脸。
玻璃上的倒影带些朦胧，许锡缓下步子静盯片刻，见里头的人影徐徐暴露出深邃到带着攻击性的五官，莫名有些不悦，他用手使劲将上头人影搓开，仿佛这样就能把那张脸揉捏得看起来和善些。
仿佛这样，他就不会被‘猫头鹰’的大家排挤了。
走廊里发出细细刺耳摩擦声，许锡嘴里的糖逐渐化开，不知是不是出于心理原因，玻璃上的人影也随着手指摩擦变得更加模糊。
见状，许锡蹙起的眉才稍有松解，他盯着倒影满意‘哼’了一声，再不多待，沿着指路灯带轻快往前。
几个转弯，就摸到了观察室的门。
但他却没有像以往一样干脆利落推门而入，而是将手搭在门把手上，垂着眼，莫名其妙开始呆呆站着。
方才一时的轻松被渐趋抹开，重新恢复往日的面无表情。
许锡咬下后槽牙，只听‘咔嚓’一声，嘴里的糖被他用牙碾成了糖渣子。
进去后……要说什么？
虽然有具体想问的问题，但第一句呢？第二句呢？
许锡开始干嚼起来，一股莫名其妙的紧张感攀爬而上，从一开始的星星点点到现在的无可忽视，愈来愈强烈。
紧张？开什么玩笑？
他从来就没有怯场过，除了开奖时会忍不住捂住眼睛，其他任何时候都很松弛，而且元乔他又不是没见过，怎么可能会紧张？
但……
他略带焦躁地揉下眉头，试图找到这紧张的源头和原因，但沉眸思索半天也不明所以，反而脑内愈加混沌，混沌中，他莫名有些火大，蹙眉将门把手使劲往下拧，就要不管不顾推门而入。
但——
“许锡先生……是个怎样的人？”门内传来一道略带沙哑的少年音，将他拧动的手顿住。
这是……在讨论他？
许锡眼睫一动，手上力气逐渐变小，产生了想要暗中听听的想法。
“嗯嗯，很难描述呢……”就听另一个蓝色女声略带思索停滞两秒，转而问道：“你觉得呢？虽说时间很短，但你和他在酒吧的时候共事过一晚上吧？对他的印象怎么样？”
印象……吗？
许锡对元乔的印象就是——如果把他一个人放在一边不管不顾的话，他一定活不下去。不光是他的身体问题，更重要的是，没有外因的话，他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躺进棺材。
从他的眼神中就能看出来。
但就算是看出来了，许锡也是置之不理。
他虽然对元乔产生了些许兴趣，可还没感兴趣到要帮元乔重拾对生活的希望的程度，所以，如果没有叛徒的牵扯的话，他很大可能不会再和元乔有什么深入的交集，而他心底那点微不足道的兴趣也会渐渐消失。
不对，应该说是——就算元乔和叛徒有牵扯，他也只会在利用的程度和元乔有交集。
他和律律那种凭感情任性的软弱蓝毛可不一样，他可是理智派，只为利益驱动。
“哼。”想着，许锡胜利般微微仰起下巴，一时蹙起的眉畅快弯起，全然无视了心底还残留下的一点点骚动。
“我觉得，许锡先生是个没教养的人。”
下一秒，他弯起的眉就被这么一句给击溃，就听元乔不急不缓道：“因为……他居然能当着食物主人的面，任性地将别人好不容易做好的成果评价为‘匪夷所思’这四个字……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如果是因为他阻拦元乔的复活大计而获得狰狞评价还好说，还算中肯，他还接受，但那锅炒饭真的很匪夷所思！
许锡不满，不高兴，不接受元乔这个不真实的评价。
他龇牙咧嘴再从兜里掏出颗糖，剥开扔进嘴里安抚自己。
前几天被律律欺负，这几天被‘猫头鹰’的人排挤，现在被元乔给出不负责任的评价……负面情绪随着口腔内的甜味散发开，叫他耷拉下昂起的脑袋。
“但是他却很有爱心哦。”就在许锡靠着门垂头看脚尖之时，律律笑了一下。
闻言，许锡瞬时抬头，有些意外看向房门。
“爱……心？”元乔的声音通过门缝传来，有些闷闷的。
“嗯嗯，就比如说——”律律刻意停顿三秒，才明媚道：“帮助吉祥物远离金钱诱惑之类的。”
……哈？
许锡疑惑。
律律开始解释，“之前一个任务中许锡先生遇到了一只小红象，人家马上就要领工资了，但因为许锡先生的关系被炒鱿鱼了呢……明明忍受老板的暴力好不容易要领工资了，但多亏了许锡先生的帮助，才一个字儿都没挣到。很大义凛然吧？”
律律语调轻快，语气无不透露出一种敬佩，但任谁也能听出其中的讽刺。
但闻言，许锡却是表情不变，甚至不觉有什么刺耳，只垂眸沉思了良久，因为这件事，作为事主本人的他全然没有听说过。
他虽然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东西，但起码的罪恶感还是有的，如果真的是因为他，而害得小红象丢了工作的话……
思索至此，许锡决定向律律问个清楚。
但他一抬眸，却见刚刚还好好抓在手上的门把手不知什么时候悠悠然从指间溜出，裂开一条没法隐藏的门缝，见状，出于听墙角的尴尬，他下意识就要伸手把门拉上，却直直和元乔对上了眼。
元乔好像正打算说什么，嘴都张了一半，最终缓慢闭上，略略偏开视线：“……”
被尴尬感染的许锡将手缩回兜里，面无表情：“……”
感受到异样的律律转头看向门口，也是：“……”
一时之间，房内房外都很寂静。
“喂喂，”最终，寂静被律律起声打破，她看着许锡叹了一声，略带不满道：“虽说知道你要来，但这么突然很吓人诶，想要展示自己的个性也要换种方式啦，偷窥狂可是很讨人厌的类型。”
“……我不是偷窥狂。”
被抓包的许锡毫无怯懦，他嗫喏着抹开一时怔愣，‘哼’一声，闲情踱步进来，面上冷峻再看不出一丝波澜。
“话说……你们在聊什么？”站定后，他将房间环顾一圈，面上疑惑明显，“刚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门开了条缝，想推门进来就见你们一脸的凝重，我也没听到聊天内容……难道在聊这期的中奖号码？”
好朴实无华的狡辩。
两人没接话，都带着看穿一切的表情静静看着他。
见两人不搭话，许锡换了个话题，继续一脸正经，“……你们吃午饭了吗？”
两人却依旧不语。
许锡眉头忍不住一抽。
他用脚拨弄零落了一地的白玫瑰花瓣，开始倒打一耙，“你们在浪费花卉资源？你们知不知道C区有多少人吃不上饭？有空浪费娱乐性质的资源，倒不如用省下来的钱去支援。你们是混账吗？”
被指责道德不过关的两人盯得更狠了，就要将许锡射穿个洞。
静——
“……抱歉，我不是故意听到的。”许锡不占理，僵持半刻，最终被冷暴力击溃。
但他总觉得心里闷着气，他凭什么非得道歉不可？
所以，他蹙着眉静立两秒，扯了把椅子不羁靠坐下来，微抬起下巴又面无表情盯起了两人，“虽然不是故意的，但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幸运，毕竟，我因此而了解到了你们的不可理喻到底到达了多么高超的水平。而且实话说，恶意评价他人的你们本质上和听墙角的我没有区别……不，应该说，你们都该下拔舌地狱。”
毫无诚意的道歉，而且为了维护自尊心还云淡风轻地开始把别人打入地狱……
元乔觉得有些不满，许锡总有能让他不愉快的天赋。
但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淡淡瞥了许锡一眼，另外道：“律律小姐说您想见我……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虽然你不太聪明，但这种连想都不用想的问题问出来还是会让人担心智商。”许锡破防到攻击力拉满，开始无差别攻击任何人，他盯元乔一下，从怀里掏出包巨大薯片，撕开吃得‘咔嚓’作响，“当然是因为叛徒，害得两个实验体吐血而亡的蠢蛋。”
蠢……蛋？
总觉得……非常火大。
元乔硬气起来，脸上病气消却，一点不避退地直直瞪许锡。
许锡热血上头，回瞪过去。
“喂喂……”还想着让两人通过吵架联络感情，但见两人具是认真，律律汗颜合掌，“许锡先生不要这么冲里冲气的啦，大家往后可是一起调查叛徒的侦探三人组呢，要是内部开始打架斗殴的话就不妙了吧？”
三人……组？
闻言，许锡蹙起的眉一顿，薯片在指间碎开，他下意识看律律一眼，再盯向元乔。
就见元乔面上愠色散开，他别开眼再不看任何人，放在被子上的手微紧了紧，“我和大家一样，对叛徒一无所知，但是，如果叛徒真的和我有关的话，我想要知道原因，所以决定配合律律小姐调查叛徒。”
“我也有一些……想要确认的事情。”
就比如——梦里那个黑发如蛛网的男人，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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