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窗帘在寂静中敛起身子再不摇晃，床头的白玫瑰受不了这无言，终是落下片花瓣，带出细细声音。
元乔就在这花瓣落下的声响中稍稍回神，他快速眨下眼：“……诶？”
“这个问题……对你来说很难吗？”
律律也是快速眨下眼，有些苦恼地勾起下巴，“嗯嗯，就比如说——想和小说中的主人公一样开启侦探剧本，或者是冒险寻找宝藏之类的。你如果有个大致的方向，我这边会好办许多哦，不然一一尝试的话会让大家崩溃的吧？嗯嗯，人生真是让人苦恼啊……”
说是苦恼，倒不如说是对于她的问题表示意外，毕竟她是第二个问元乔这个问题的人，而且是在同一天内。
“您刚刚说的‘会好办许多’……是什么意思？”元乔没有直面问题，反而问道。
“这个时代不是能自由自在的时代吧？”律律也是不直面问题，眯眯笑着抛出个问题。
她晾半刻，才继续道：“就和梦想一样，人生如果不努力的话也不会有好结果呢。虽然有自吹自擂的因素……但我很厉害哦，在协会里面几乎是一人之下，所以，在这个无法自由自在的时代里，你就算什么都不努力也没关系，我会帮你。”
意思是不管他说出多么离谱、多么不能实现的愿望都无所谓，她会人为干预帮他实现……吗？
元乔不能理解，因为就算她真的对他感到好奇，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
但……她是认真的，认真到就算说出明天就是世界末日这种话也会叫人坚信的程度。
“想要以怎样的方式生活下去……吗？”元乔嗫喏出声。
他对于这个问题总是模模糊糊，或者说，就算是找到答案也一直在逃避。
他浑浑噩噩了十几年，如果没有现在的变故的话，以至于未来也将继续浑浑噩噩下去。
如果没有现在的变故的话……
见律律还在等回答，元乔犹豫着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也不知道，但却再发不出声，只得带着茫然朝律律看去。
但一抬眼，却见律律早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梦中那个浑身阴郁的黑发男人，男人再次隔着玻璃仓站在他面前，依旧看不清脸，但贴在玻璃上的手指再不干净细腻，沾上黑灰色的脏兮兮。
“直到现在你也不愿意告诉我吗？”男人身后的实验器具狼狈了一地，他手指用了些力，玻璃上划下一道血痕，“不过……我依旧会把你救出去的，那个时候你就肯和我说了吧？”
和行为比起来，他语气平静到不似活人，声音也细微到难以听辨，就仿佛是在自言自语。
但这点嗫喏还是被元乔捕捉到，他静静盯着玻璃仓外的男人，仍旧没法说出一个字，整个房间内落针可闻。
可下一秒——
“砰！”
一声落雷般的巨响从男人身后传来。
一股炽热腥红在空中眩晕，最终溅落在元乔正前方的玻璃处，元乔下意识朝男人看去，就见他胸口处破开个血窟窿，浑身纯白被浸染得粘腻、腥红。
他面上仍旧平静，只是逐渐跪瘫下去的身体在微微抖动。
最终，脑袋抵在玻璃上再无动作。
血色将玻璃浓浓笼罩，元乔目眦欲裂盯着玻璃前的人，一股没由来的心慌弥漫而上，那是一种希望……或者说落脚点消失的慌，就像是在海面上漂浮的枯木。
“我……”元乔喉中干涩，终能嘶哑出声。
他一眨不眨盯着男人，脑内莫名闪过男人不厌其烦问他的问题。
不知是血色刺激，还是男人执着的促使，叫他的嘴唇不受控制般一张一合起来——
“我想要什么都不用想地生活下去……然后、然后交到很多朋友，我——”
声若蚊蝇，仿佛怕地上的男人听见。
“这样啊……”
但地上的人却在他的尾音中手指微动，最终站立起身。
元乔一惊，愣愣盯着，就见眼前血红一片的男人手指间夹起一片白玫瑰花瓣。
玫……瑰？
元乔缓慢眨眼。
就见那男人整个人逐渐开始虚化，最终被蓝色替代，清亮女声在房间内回荡。
“这样啊。”律律重复一句，手中玩弄着的花瓣落下。
这是……被催眠了吗？
盯着花瓣坠落的轨迹，元乔滞了片刻，再看向律律，而后，就见她眼中的颜色在发影下稍有暗淡，眉毛略略耷下，情绪浅淡到辨认不清。
失望。
元乔脑海中闪过这个词。
“嗯，我知道了。”
但这分失望只持续三秒就在她面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为明显的烦恼，“不过，亏你能挑到最费工夫的活法呢，如果你说想要当上协会的会长的话倒是更容易些，毕竟我有一定胜算。但朋友啊……嗯嗯，那些家伙可都是个性突出的人，仗着我的溺爱，有时候连我的话都不听诶。”
“那些……家伙？”元乔下意识问道，徐徐回神。
律律却不理会他的疑问，苦恼到眉毛都揪在了一起，开始自言自语起来：“长发美少年应该可以吧……嗯嗯，毕竟在内部比较稀少，但接受度的话……果然还是正统一点会比较好吗……”
她双手抱胸，蹙着眉半阖上眼开始沉思，透白皮肤渗出点点汗星子，一副认真抉择着什么的样子。
见状，元乔虽不明所以，但仍旧敛下情绪静静盯着，没吭声打扰。
“决定了。”半刻，就见她睁开眼，再次盈起个笑，合掌对视而来，“总之，趁着养病的时候，你就把头发留长一点吧，说不定未来会变得受欢迎哦。果然还是长发会比较好吧？”
元乔懵懵然：“……什么？”
“不过在这之前，”她却延续那套不回答问题的交流方式，面上欢脱淡淡消退，恢复平日的正经，一字一句道：“许锡先生说想要见你一面呢。”
……
“许锡先生？”
拔高脑袋朝里头望去，就见餐厅里头埋头干饭的背影确实很熟悉，米莉有些吃惊，“我的接线员居然是许锡先生……”
“听说是律律小姐安排的，人长得可横了，大家都怕他不敢和他说话。”和米莉一起靠在餐厅门口的一个圆脸女孩叹口气，“好不容易从莫莫西里博士那边转出来，没想到又遇到一个杀神同事……我也太命苦了吧？”
米莉疑惑：“你不是检查科的吗？又不是‘猫头鹰’情报组的，你叹气什么？”
“我要和他交接啊……”圆脸女孩再次耷拉脸，“之前的接线员不是因为情报走私被协会处刑了吗？他管理的情报没人接手就莫名其妙甩到我这边了，现在找到了新的接线员，必要交接过去啊。”
“这样啊……”米莉恍然。
她也听说过前接线员被处刑的事，好像就是白久提交意愿调岗到第二支部申请书的这段时间……
但前接线员情报走私的事律律小姐不是不管吗？以前发现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嘛……嗯，水很深呐。
米莉摇头叹息，见圆脸女孩痛苦到靠在门边面如死灰，她鼓励似地拍拍对方的肩：“其实你也不用那么害怕，莫莫西里博士那边你都经历过，这有什么的？况且许锡先生人其实不错的，真的！”
“……人不错？”圆脸女孩抬头。
她知道米莉和许锡接触过，既然米莉都这么说，那——
“啧！”就听许锡那边传来这么一声。
两人均是将注意力落过去，而后，就见刚刚还埋头干饭的许锡正抱胸坐在餐椅上，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背影，但就凭他背后凝结的怨灵，就能知道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见状，圆脸女孩眨巴眼看向米莉：“人……不错？”
米莉一时语塞：“……”
虽然解释很萧条，但米莉觉得，自己还是要为许锡正名，毕竟许锡可是在之前的酒吧暴动中大义凛然地保护了她呢，而且他们还有坑白久这同一战线友谊。
思及此处，米莉眼神犀利，她清清嗓子，就要为许锡编写雨天背着老母亲去医院的感人故事。
但——
许锡那头却定来一道冷冽视线。
虽对许锡改观，但现在是危险的饭点，所以米莉下意识就想往门外躲，不过许锡明显看见了她，只得装作刚刚看见对方的样子过去打招呼。
“还、还真是许锡先生啊，”米莉在离许锡还有三米的地方站定，卷着发尖笑容灿烂，“听说您被律律小姐推举到接线员岗了……我之前还担心和我搭档的人水平不够呢，是您的话我就放心了！”
但许锡却不甚热情，只静盯她半刻，就别开眼不作声，继续盯着盘子里的饭菜，蹙着眉一口一口往嘴里送，表情阴郁。
一点不像吃饭的样子，像在处刑。
有那么难吃吗？协会的餐食还可以吧？不过比起许锡做的还是……
看许锡吃得狰狞，米莉无奈暗叹口气。
“你怎么来协会总部了？”不待她叹完，就见许锡将盘中餐食囫囵干净，不带情绪出声，“各情报点的管理人除了每月汇报和意外变故会到总部来，平常不见踪影才对。”
“我是来总部办理正式任命文件的。”见许锡情绪转好些，米莉也再不怕他，跟着坐在他旁边的餐椅上，“顺便来和我的接线员面基一下，联络联络感情，以后可就是搭档了呢。”
“我没时间。”许锡拒绝很干脆。
但米莉不觉有什么，只不住点头：“嗯，也是，上一个接线员留下来的烂摊子还要您去处理，确实没时间……没事，反正大家都这么熟了。”
“……烂摊子？”许锡疑惑。
“是啊，”米莉眨巴眼，一指门边的圆脸女孩，“交接的人就在那里等您啊，您……不知道吗？”
许锡朝门口看去，果然就见一个穿着工服的女孩子缩在一边垂头扣手指，见他看过去，那女孩子被针扎了一下似的悚然一抖，夺门而出。
“……我不知道。”许锡被人躲着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心里有点不高兴，但没表现出来，只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我以为她是吃饭没赶上趟，一直盯着我这边想要抢我的吃，所以稍微龇牙吓了她一下。”
米莉震惊，脑海中再次浮现圆脸女孩的脸，虔诚恭手：“辛苦了……”
以为米莉是和自己说的，许锡淡淡‘哼’了一声，眉间微松，这几天在‘猫头鹰’情报组被大家冷落排挤的不高兴稍微散开些。
“不辛苦，命苦。”说着，许锡起身理理衣服，就要朝外而去。
见状，米莉出声扯住：“不是……您去哪啊？中午休息两个小时，这就回工位上？别啊，咱们去外头抽扭蛋玩吧，啵啵君联名的新品诶！”
许锡却不回头，只从衣兜中掏出个棒棒糖剥开塞进嘴里，淡淡道：“去向元乔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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