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许锡和律律去见帕里斯奇以来，已经过了将近一个星期，这几天除了律律时不时来看望元乔，许锡再没露过一面。
身上的各种管道悉数褪下，坐在床边，元乔深吸口气，一直挤压着身体的不舒服再不见踪影，带出一身轻快，只是这轻快不持续多久，就被胸口处频率加快的碰撞所替代。
“走吧。”律律扎了个利落的马尾，一身休闲家居打扮，笑盈盈站在门口朝他招手。
元乔不看她，垂眸静坐半刻，垂放在床边的手紧了紧，将床单揉皱。
“……嗯。”他将唇抿得散开血色，柔顺笼罩在脸侧的黑发有些长，随着起身的动作轻轻摇曳。
……
本部，会议室。
“——所以说，这么轻易解除律律的停职处分实在让人不能接受！”一个深灰色西服的中年男人拍桌而起，手指上带着的粗重宝石戒指在桌上碰出细细声响，他带着不满抖动双腮，“会长，您这么纵容她会不会太过了一点？这样下去协会内部的管理就太不负责了，大家没一个服气的！”
“大家？”不待会长出声，坐在男人对面的黑口罩女人就玩弄着指甲，微微弯起了眼，“你说的大家是谁啊？如果什么事都把我算上的话，会让我很不满。”
女人的声音幽幽慢慢的，却带着天然的压迫感。
闻言，男人略顿，他被女人朦胧带刺的视线一扎，方才的士气一下子低了三分，可又实在气急，直直瞪过去：“莲，你要为她说话吗？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那么好了？”
“只是不想被当枪使罢了。”莲不介意男人的视线，慢悠悠叹口气，“我不贪心，我可不想被她盯上。”
不贪心？
明明之前还趁着律律停职和他合作挖墙角，泼脏水，现在好处得到了就想收手？
男人咬牙切齿，腮肉抖动。
莲在协会内部地位不低，和律律有点交情，所以她就算设计律律，也不会被律律往死里针对，可他呢？他近两年爬上来，位置还不稳，要是被报复的话势必要被折翅膀。
莲正不冷不热弯眉看过来，对上她的视线，男人一顿。
他这不会是……被她玩了吧？
毕竟提出趁机搞律律的就是她。
“总之，”莲最后定男人一眼就再不看他，只将视线落在正中央的座位上，“按会长希望的来就好，我看大家都没有异议。”
正中央的座位上没有坐人，仅有一块巨大悬浮面板背景板似的悬立在后侧，上头映着个系统初始的头像，那头像是个人的剪影，正空空盯着现场围着桌子坐成两排的人。
下一秒，‘滴答’一声，消失在空中。
这意味着事情已经落地。
见状，男人攥紧了拳，宝石戒指紧绷在手指上，他将在场的其他人扫过，见众人均是带着看乐子的姿态，忍不住在桌上一锤。
“砰！”
车门关闭的声音在车内回荡，闷闷的，元乔靠着窗口坐稳，才有空看向身边的律律。
“不用这么紧张啦，”看出元乔的焦虑，律律和煦一笑，她上下打量元乔一遍，鼓励道：“嗯嗯，很完美嘛，一定没问题的，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不过在那之前，我们要先绕个路。”
“绕……路？”元乔呆呆歪头。
律律却不理会元乔的疑惑，只淡淡抿起个笑，将手环中的位置给车内管家发去，再一言不发。
下一秒，车内管家就苏醒般绽开蓝光，不带感情机械道：“已接收到指令，现在开始规划最佳路线，律律小姐，祝您出行愉快。”
见律律没有解释的意思，元乔也无意多问，只和她一样，也将视线落至窗外。
窗外景色疾速后移，深深浅浅的绿色划成一条线，让人有些眩晕，元乔屈指揉揉眼睛再不往外看，只垂眸盯着脚尖发呆。
车椅温软，空气中浅淡漂浮着香气，一派寂静的催眠下，困意渐趋攀上眼皮，叫他终是忍不住合上了眼。
但——
“元乔。”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女声突而从身侧而来，将他昏沉的睡意一下子扫开。
他瞬时睁眼，应激般抖了一下，下意识朝身侧的人看去。
而后，就见律律并不看他，正半靠在车椅里将视线定在窗外，平日里浅淡游离在面上的笑被驱散干净，她整个人被窗外细碎阳光扫过，却不带一丝暖意，整个人有种冷冰冰的感觉。
总觉得……她的心情变差了。
元乔有些不明所以，但见她只定定看着窗外，便也将视线落了出去。
而后，就见车已经不知何时停下了，窗外原本的绿意盎然被昏沉沉的旧所替代。
这里好像是个旧街区……但又不像，因为路边的建筑像是揉雪球似的揪在一起，商铺、住宅交杂，毫无规划过的痕迹。
两边建筑很高很密，叠饭盒似的一个压着一个，偶尔能见几个从鸟笼子里探头喘气的人，但下一秒，就又被下头店铺里弥上来的油烟气呛得缩头。
过往路人也是人挤人，仅有这么一条主干道宽阔些，能轻松迈步，转过转角后就又要缩着肩膀在人流中穿插。
元乔坐着的车就这么很奢侈地大剌剌停在主干道上，几乎占了路的一半，路过的男男女女均是一脸的嫌弃。
很……乱糟糟的地方。
先不说和A区B区比，就是C区也没有乱糟糟成这样。
这里……是哪里？
真的还在复活基地吗？
元乔有些失真地盯着窗外打量，最终也没搞清楚所处的地方，只是仰高头看向被建筑夹得只剩缝隙的天，有种没由来的窒息感。
“叩叩叩！”他还在仰头喘息，就听他这边的窗户传来这么一敲击声。
这声音有些突然，元乔略有一顿，朝窗外看去——
而后，就见一紧裹着大衣的卷毛男正讪讪笑着贴在玻璃上，对方似是才看清他的脸，明显愣了一下，而后，面上怔愣被欣喜取代，笑容逐渐**起来。
元乔看不懂卷毛男的笑，呆呆歪下头。
但不知为何，就觉卷毛男愈加激动，整张脸被笑绷得紧紧的。
卷毛男啖肉般紧盯过来，元乔不明所以对上视线，下一秒，就见对方突而将紧裹的大衣甩开，瞬间，裸/露肉色在眼前炸开。
那肉色随着满是斑污的胸膛一路下滑，最终定在柴瘦的腿以及……卷毛男蝙蝠般抖着衣服，咧着笑好像在说什么，但车内隔音效果太好，元乔听不太清。
只是瞪着眼睛整个人僵住了。
他……在干什么？
是最近流行的打招呼方式吗？
还是……感、感觉不是正经人。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元乔努力掰回脑袋不再看外面，迅速收回的视线怔怔落在地上，仍旧不可置信地瞪着。
原以为晾半天卷毛男会就这么走开，毕竟对方已经得逞，但下一秒——
“砰——咔嚓！”
一股尖利的击打声突而从窗户上传来，窗户上蛛网般弥漫上圈圈裂缝。
那个卷毛男用石头把外层玻璃砸碎了！
见状，元乔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律律，但却见她依旧不闻不问，只盯着街上行人一脸的无波无澜。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车主人都没发话，元乔便也不管了，只垂眸继续将视线放低。
可那男人似是见人好欺负，又捡了一块，元乔余光瞄到，心中一颤——再来一次的话玻璃一定会碎掉！
怎么办？要阻止吗？
“咔嚓！”
一阵脑内纠结中，就听车门传来这么一声，一股寒风有些不妙地刮着侧脸而来。
这是……门被人打开了！
被风刮得一愣，元乔瞬时心跳加快，他带些恐吓朝车门口瞪去，就要挥拳。
但——
“往里面移一点。”却见来人是许锡。
元乔有些意外，愣愣眨巴眼盯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缓慢收了拳，堵在喉咙的那口气悄然泄开。
就见许锡随意动了动嘴角，算是打招呼。
他一身的寒气，个头很高，很大一只，元乔往里面多挪了一点，但却见他不着急上来，只是眉间略皱，在路边捡了个石头，一个用力，正正往卷毛男惊恐逃窜的背影上打去。
将对方打了个趔趄，脚下一绊，在路上四仰八叉。
“被欺负了就要还手。”关上车门，许锡抱胸后靠进车椅，带些不解偏眼看向元乔：“你不是在我面前挺横的吗？”
“……因为您不会随便暴露**然后拿石头砸人。”元乔小声嗫喏，面上波动随着危机解除渐趋转淡，一直紧绷起的身体稍有松懈。
他被卷毛男突然的举动惊得细细出了层汗，发丝被沾成更浓的黑，扭曲蜿蜒在透白侧脸，更显得乱糟糟的。
许锡一直盯着他看，注意到他侧脸杂乱的头发，下意识就要伸出手，但最终觉得这么做实在没教养，在就要碰到他侧脸之时停住了。
“……怎么了吗？”注意到许锡抬手的动作，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因为卷毛男而起了警惕心的元乔几不可见一缩。
敏锐捕捉到元乔的警惕，许锡眉头一皱，有些不满，但他也不多说什么，只大剌剌往车椅里一靠，将注意力移向一直缄口不语的律律。
“你的停职处分应该已经快取消了吧？怎么还有空特意跑到这里来？”语气带些调侃，“思乡病吗？”
律律已经被挤得跑去了副驾驶，她将胳膊抵在窗口，漫不经心撑着下巴：“许锡先生才是吧？明明蜂的保镖已经从这里成功运走了，居然还有闲心回孜尔曼克区，听米莉说你在这里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呢。”
孜而曼克区……
元乔在休养的时候趁机在网上学习过有关复活基地的相关知识，他对这个名字印象很深刻，倒不是因为这个区在网上有多浓墨重彩，而是复活基地的三区取名很随意，其中穿插了个如此正经的区名，很难不让人记得。
这个区不大，原本属于C区的管辖范围，但因为一些灰色原因，早被C区分割出去，现在属于三不管地带，鱼龙混杂。
之前律律探望他的时候提及过会见帕里斯奇的事，但没有详细说，现在看来，原来蜂的保镖被藏在这里了吗……就藏东西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地方。
不过……
元乔将许锡和律律看过一遍，略带疑惑。
他们刚刚说的思乡病……是什么意思？
他们原来在孜尔曼克区住过吗？
“我是来调查的。”许锡注意到元乔的打量，淡淡‘哼’了一声，“蜂的保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从昏迷里醒过来，这条线索暂时没有指望，元乔更是指望不上，希斯芙利亚那边因为协会利益不允许随便动手，基因药暂时没有切入点……忙了半天一点有用的都没有，我总得找点别的吧？”
他啧道：“多亏了你们协会在孜尔曼克区没有系统的情报网，才让我不得不自己来调查找线索。”
最后那句话明显是阴阳怪气。
“应该是‘我们’协会才对吧？”听出许锡的阴阳怪气，律律无奈叹气，“孜尔曼克区的特殊性你应该知道的很清楚吧？几乎是全基地的势力利益盘踞区呢，会长又是胆小的人……嗯嗯，你刚刚说调查，你查到什么了？”
许锡却突然不说话了。
元乔带些好奇偏眸打量，就见他眉头一点点蹙起，面带凝重。
这是查到重要线索了吧？
寂静中，元乔盯向许锡的视线更是聚精会神。
但——
“三号街的炒饭……难吃到匪夷所思。”许锡却满面正色，如此一字一顿道。
闻言，凝眸洗耳恭听的元乔：“……”
转头看向后座的律律也是：“……”
“总之——”许锡不理会两人的视线，很松弛地往后一瘫，翘起二郎腿，“你们来的正好，顺便把我送回协会本部吧。孜尔曼克区居民了不起的抢钱精神真是叫我怀念，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你真是……算了。”律律无语盯他片刻，终是泄气叹一下，面色恢复平静，“不过，说是来得正好，倒不如说我是来特意接你的。”
“接我？”许锡眉头一跳，“去哪？”
这几天他们除了蜂保镖的事会见面外再没什么交集，一直各忙各的，现在她特意找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
但律律却不理他，只通过后视镜朝元乔笑一下：“好了，路已经绕完了，我们出发吧。”
“出发？”律律不欲解释，许锡便把视线落向元乔。
而后，就见元乔抿着唇，只淡淡‘嗯’了一声，也不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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