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据分析已结束，请查收。”
面板晶莹蓝光映在众人眼球上，一时间鸦雀无声，只有机械女声在寂静中游荡。
“一百七十九环，两分十五秒……”半刻，有人忍不住将陈鸣鸣面板上的数据念出声，“雨天的五百米移动靶居然有这种水平……”
“这在B级中算是厉害的了吧？她真的只有十四岁吗？”
“要不是B1小队的人呢？B1可是A级的预备役，这个月的排位说不定就能上呢？”
“恐怖如斯……”
围观的议论再次充斥起来，啧啧不断。
但作为被称赞对象的陈鸣鸣却不见有多高兴，盯着面板上的数据反而有些失落。
发挥得四平八稳，和她以前练习时差不了多少，就算是每天练习了十个小时以上也完全没什么长进。明明队长看出她的焦虑，好不容易拉下脸拜托A级的狙击手给她开了几天小灶……
还以为能通过比赛打破瓶颈……
果然没有天赋吗？
眼前的面板莹莹泛着光，逐渐被眼底的沮丧所朦胧。
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唏嘘，但陈鸣鸣咬唇不语，一股不甘在胸口蓄势待发，她低下头将表情掩盖在发丝之下，议论声被隔绝在耳边。
“做得很好。”但一道严肃男音还是无法阻挡地闯入耳际。
随之，头顶传来一阵不轻不重的摩挲，她阴暗着表情去看，就见牧参正将大手覆盖在她头上。
“队长……”陈鸣鸣略顿一下，呜咽出声，眼中被挑拨起了泪花子。
“行了。”牧参安慰似的轻拍两下陈鸣鸣的头，面上严肃不变，直直往宵月那边的面板上看去。
比赛结果还没出来呢。
“一百七十七环，两分零三秒。”但不待牧参看清，静默立于一边的宵月就开口念了出来，他绕过牧参将视线落在垂头丧气的陈鸣鸣身上，面上的淡然消融些，“我输了。我会写检讨和广播道歉的。抱歉。”
说着，很郑重地朝陈鸣鸣鞠了一躬。
“……啊？”陈鸣鸣明显愣了一下，她条件反射般后缩一步，不住眨巴起眼，泪花子都被眨巴干了。
她很意外。
倒不是因为她赢了，而是宵月居然会这么郑重其事地鞠躬道歉，而且还在这么多人的面前……
他不是看不起任何人吗？
之前有一次在走廊碰见，她鼓起勇气和他打招呼直接被无视了，还有一次，A1的莉莉红小姐问他阿尔芒队长的事，他也是瞪着眼睛没礼貌地直直盯着人家，一声不吭。
宵月他今天这么殷勤是……被夺舍了？
觑起眼上下打量宵月，陈鸣鸣带着警惕瑟瑟往后缩脚。
不光是陈鸣鸣，元乔也是被宵月突如的举动怔了一下，他同陈鸣鸣一齐看向宵月，就见宵月还保持着鞠躬的动作，意外得很诚恳。
不过……
元乔收敛面上的意外，面上情绪转淡，也不出声，只静静垂眸看着他。
不过，他道歉不用这么快，因为，光看环数确实是陈鸣鸣赢了没错，但是——
“但是，我比赛之前说的是综合考虑环数和剩余时间。”牧参确认过宵月面板上的数据，转头见宵月正鞠躬道歉，带些不满眉头一揪，“按照平均环数所用时间来计算，你比陈鸣多了0.113环每秒。你说不上输了，道什么歉？我们B1还没有那么输不起！”
说着，他一个跨步到宵月身边，揪着宵月的后脖领把他揪直了身子。
“可是——”宵月想反驳。
“总之！”却被牧参提声打断，他带着傲气仰起下巴低看向宵月，“就和比赛之前说的一样，高二级任务的事就算完了，你下次再找我们B1的事可再没今天这么好说话，你好自为之。”
说着，他最后瞪宵月一眼，再不给宵月辩驳的机会，就和来时一样，风风火火大步往电梯那头去。
“陈鸣，我们走！”声音也和之前一样霹雳。
“是……是！”陈鸣鸣还小心瞥着宵月，见自家队长就要消失在视线中，赶紧抹下眼睛小跑着追上。
训练室再次恢复寂静。
“这就……结束了？”目送两人消失在电梯门内，围圈观战的众人均是落幕般离席，兴致缺缺，“虽然两个人都很厉害，但发展和结局有点无聊啊……”
“嗯……好无聊的结局，应该再爆炸性一点才对。”同样围观的森小夜第一个点头同意，她略带失望耷下眉，转而看向宵月的眼中带些责怪，“真没用诶。”
宵月正沉默看着陈鸣鸣的面板数据，闻言，静两秒，觑起眼和森小夜对视，带些看破一切的不满：“姐姐，我要把你处刑。”
姐姐？
听到到这两个字，元乔动下眼睫，抱着汽水视线来回在两人身上游荡。
他们两个果然有亲缘关系。
“闭嘴，生产经济的仆人。”森小夜不满意宵月的话，从元乔怀中取过一瓶汽水，正正放在宵月头上，“B1的队长用环数和时间双向考虑输赢真是太好了对吧？如果按照普遍规则考虑的话，你那乱七八糟的环数怎么看都没赢诶。好幸运。”
森小夜的语调平缓，但说出的话带着明显的刺，闻言，宵月顶着汽水却是不语，只垂下眼，仍由眼底散下淡淡阴影。
他一开始道歉就是因为森小夜说的这个，所以，即使按B1队长说是他赢了，他心底里也并不信服，只是不想给自家队长惹事，让两队关系僵化，顺着台阶下了。
“……嗯。”宵月将下半张脸藏进衣领，之前的锋芒和翘起的发尖一起耷拉下来，“我还差得远。”
“嗯……很有自知之明。”森小夜再看他一眼便移开视线，嘴边若有似无萦绕起笑意，她看向开始狙击练习的C级训练生，不觉摩挲起手指，“虽然不是我擅长的，但我也去开两枪好了。哦——剩下的汽水送给你了，记得要心怀感激地喝，我下次见面会问你感受，所以想蒙混过去的话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最后这句是和元乔说的。
“这么多……都送给我？”抱着满怀的辣油味汽水，元乔一抖，他觉得这东西很猎奇，立马拒绝：“我喝不下，我不喜欢喝汽水。”
但森小夜却不理他，直直朝远处的空位走去，一副不容商量的样子。
见状，元乔苦恼耷拉下眉，低头看着汽水上标注着‘请谨慎食用’的硕大红色标语，只觉得，如果他真的喝了这东西的话，一定会瞬时昏厥或者休克而死。
怎么办？她说下次要问感受……
对了，律律小姐好像也喝过，直接问她然后照猫画虎糊弄一下好了。
打定主意，元乔再不苦恼，突而想起宵月一直说想要上厕所这事，转头朝宵月看去。
但——
“唔——！”一转头，就迎面飘来一声带着痛苦的闷哼声。
而后，就见宵月正抱着肚子蹲在地上，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他将唇边泛着刺鼻辣味的汽水抿进嘴里，湿漉漉着眼睛蹙眉朝这头看来。
“原来……不是上厕所。阑尾痛。”
原本放在他头上的汽水已经被他全部喝了个干净，一滴没剩，空荡荡的汽水罐和他一起翻倒着滚在一边。
一副要昏厥的样子。
见状，元乔愣了一下，赶忙向他伸出手去。
……
经过一番手术过后，宵月失去了他的阑尾，获得了新生。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元乔终于松下口气。
此时已至晚上三点，除了宵月在支部的病房外，B7的人都回宿舍休息了。
躺在作战室的休息室里，元乔眼下青黑，他不是个喜欢熬夜的人，但许是今……昨天大脑接收了太多信息，直至此时依旧活跃，丝毫没有困意。
在床上坐起身，元乔没有开灯，就这么瞪着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崩溃。
好想睡觉。
怎么样才能睡觉？
话说回来，睡觉……到底是什么东西？它的原理是什么？为什么闭上眼睛就能睡觉？
听游霖说，雨燕可以在飞行中睡觉，海獭睡觉会手拉手防止漂走，鹦鹉鱼会分泌粘液睡袋，为什么人类非得躺下睡不可？
人类真的是由类人猿进化来的吗？
为什么我是我？
宇宙大爆炸要是明天来了该怎么办？
莫名奇妙的问题在脑内旋转，叫元乔整个脑袋嗡嗡起来，他开始头重脚轻地摇晃起身体。
“汽水……”无意中瞥到放在床头的辣油味汽水，元乔摇晃着的身体顿住。
许是为了强力警告，瓶身上的警告语刻意用了红色荧光颜料，在昏沉黑暗中尤其刺眼，像是毒。
死盯着瓶子上的字，元乔精神亢奋的双眼被辣到一般刺了一下，但他却不觉难受，反而在脑内眩晕中莫名其妙抿出个笑。
其实，睡过去和死过去也没什么区别吧？
只要能睡着的话……
手指掐上汽水瓶，元乔再不管不顾，捏着鼻子一瓶辣油汽水下肚，满意躺回了床上闭上了眼，不过多时，一阵黑向脑内压来，带着朦胧不清的混沌。
嗯，睡得着。
按这个趋势下去的话，一定睡得着。
元乔满意地松下眉眼。
但——
“咕噜噜——”
下一秒，一阵不妙的响动从腹部传来，渐趋强劲起来，将才弥漫上的睡意彻底驱散。
元乔再次瞪开眼，不及多待，一个翻身下床朝作战室外的公共厕所奔去——作战室内的厕所最近堵了。
“哗哗——”
从公共厕所出来后，元乔捂着肚子总有种快死掉的难受。
此时已至半夜三点四十，按照第二支部的作息安排的话，还有不到四个小时就要起床开始晨练了，元乔虽然不用晨练，但也没办法厚着脸皮在B7小队挥洒汗水的时候，在人家作战室里睡到中午十二点。
虽然睡觉是他最喜欢的事情……
走廊灯光被调暗，仅有贴着地面一圈的灯带还算明亮，元乔已经将这一层摸熟了，所以行动起来再不像之前一样无头苍蝇。
再转两个转角，直行一段距离就是B7的作战室，为了不浪费睡眠时间，他脚步加快些。
可——
“不愧是B1的队长吖，”一道女声突而从第一个转角处传来，似乎是在和另一个人说话，“就这么随便放弃那几个高二级任务真是大方啊，队伍排名和任务完成率、模拟赛息息相关，这个月明明有机会冲一下A级的……那个叫宵月的可是断送了你的A级梦诶。”
这是牧参和……谁？
藏在暗处，元乔打量起那个声音轻佻的女孩子。
就见她十八左右，似是刚刚训练完，运动背心、长裤，露出的双臂线条紧致带着肌肉，她正慵懒靠在走廊墙上，视线不看牧参，定在了游戏机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事是你和森小夜诱导的。”牧参松下了背头的造型，也是刚刚训练完，一身的汗，他微抬下巴冷哼一声，“琉璃子，你们B3也就止步于此了。”
闻言，琉璃子打游戏的手缓下，长长‘诶’了一声，轻浮道：“抱歉抱歉啦~”
牧参不欲多说什么，不理她往前走。
“这个月的模拟赛，”却被琉璃子突而正经的声音扯住脚步，转头，就见她正带着下战书般的笑盯来，“我很期待。”
“是吗？”牧参面上肃色不改，皮笑肉不笑勾下嘴角，扬长而去。
“被发现了吖……无聊。所以说——”被留在原地的琉璃子长叹一声，她将手上的游戏机揣进裤兜，眼中带些利朝元乔躲着的转角盯来，“我说你，也差不多该出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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