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锡一身的邋遢,粗重眉毛稻草般杂杂堆着,笑起来跟着眼睛往下耷拉,他弓背摸着后脑勺朝这边走近,一副窝窝囊囊的样子。
“你们……认识?”见许锡和元乔打招呼,黄牙男往元乔身前挡了挡,眼睛在许锡脸上打转,带些堤防。
“这人欠我钱,”许锡装作苦恼陪笑两下,搓手道,“我这不……刚刚都输光了嘛,远远的看他还有钱在这玩就想要回来点,我下一盘说不定就转运了。诶,他也欠你们钱了?”
“……算是吧。”接话的是贴着元乔的高个子男人,长得一脸的呆相,块头挺大,几乎要和许锡原身一般高,他将枪朝元乔脊骨上暗暗抵了抵,威胁元乔出声配合。
“呃……嗯。我是欠了他们钱。”元乔后腰处钝痛一下,但他没空理会,只悄然将视线朝许锡面上落去,使眼色似的暗瞥一眼抵在背后的高个子男人,“我现在有点急事不方便,你过段时间再来找我吧,我以后一定连本带利还你。”
对方有枪,不要轻举妄动,趁对方没注意上你,你先撤退找救兵。
许锡在元乔眼神中很容易就读懂了潜台词,眉间暗动一下,但他似是不满意元乔的安排,干干无视了朝这头越走越近,最后还和高个子男人并肩站定。
“那怎么行?”他一脸不高兴地揪起眉毛,窝囊脸带出点不容商量的愠气,“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今天手气就要好起来了,说不定能赢一把大的呢。你今天必须要还我钱!”
说着,就要伸手把元乔扯回来。
但才堪堪碰到元乔衣角,他就被人挡了胳膊,转头,就见黄牙男脸上堆着笑,转着眼珠子咧开一排黄牙。
“我们刚刚问了,这小子运气背,身上的毛都输了个精光。”他讪笑着盯上许锡,面上肌肉被拉扯得紧绷,藏在袖中的手捏紧了匕首,“钱嘛……他一毛没有,我们也没要回来,但你要是着急用,我们可以帮他先垫着,后头一口气叫他还就行,省得麻烦了。他欠你多少?”
“真的能给我?”许锡余光偏到对方的动作,却是视若无睹了,脸上尽是惊喜,他哈哈摸着后脑勺笑起来,耷拉的眉毛都往上翘些,“能给我那最好了,不过,我还是觉得挺麻烦,所以,还是问他本人要报酬来得快些。”
“毕竟——”他朝高个子男人处迅而握去,眼睛死盯着黄牙男,面上笑容依旧,却明显带些凌冽冷色,“他可欠我一条命呢。”
“……命?”闻言,黄牙男一愣,握紧的匕首不自觉松了一下。
但下一秒,他就立马意识到不对劲,感知到危险般迅速将袖中匕首往许锡处刺去,却终是晚了一步,被许锡一脚踹得连人带匕首飞跌在了赌场外。
“快……快!”黄牙男管不上腹中绞痛,几下就捂着肚子跌爬起来,龇牙咧嘴,他狠厉起眼神朝高个子男人命令道,“一个都别放过,他俩是一伙的!”
他声音尖利,但在此起彼伏的声浪中还是被消磨,围桌的赌客听到点动静看过来,但还没看明白,就被许锡用脚勾了门,将视线关在了门后。
门口,仅有四人对峙,长长往上的楼梯处偶尔有赌客下来,但感受到四人不对劲的氛围,均是跑开了。
“滴答!”昏暗中不知哪里传来水滴声,将对峙的寂静割开。
“你还愣着干什么?”黄牙男踩着滴水声的尾巴低骂一声,他握着匕首做了架势,红着眼睛瞪向一动不动的高个子男人。
但对方却依旧不动作,反而面上带些苍白缓缓转头看过来,任凭元乔脱离掌控躲回许锡身后。
“我……”高个子男人龇着牙,面上闪过痛苦,他嘴唇嗡动着朝黄牙男伸出手去。
见状,意识到什么,黄牙男将视线下放,而后,就见许锡正以碾压性的力气扭着高个子男人的手,手指已经断了几根,红肿地耷拉着,枪口被强硬往后,正正抵着高个子男人的腰侧。
立场瞬时反转。
“滴答!”又是一声滴水声。
黄牙男狠厉的眼一滞,他最后看高个子男人一眼,捂着肚子立马连滚带爬往楼梯上跑,但不知为什么,楼梯似是比平日里长太多,他怎么跑都摸不到头。
“砰!”一声低沉的枪击声在消音器的支持下很快在寂静中游荡开。
黄牙男被这枪声一吓,捂着脑袋脚下一趔趄,在楼梯上狠跌,再爬不起来。
他瞪着眼睛往后看去,而后,就见许锡将抵着高个子男人腹侧的枪口移开,血液四溅中,正面无表情步步朝这头而来。
“话说回来,”许锡最终在他身前站定,唇边带些笑睥睨下来,威胁似的勾了勾扳机,“你们和这家赌场的老板很熟吗?”
……
“老板?”一个带着大金链子的男人将小货车内绑了四肢蒙了眼睛的十几个人点过一遍,确认数量没错,才有空和通讯另一头的人说话,“你说哪个老板?”
“还能有哪个?就长得很小白脸的那个。”通讯另一头的人‘啧’一声,“他不是最近回复活基地了吗?过几天就该到孜尔曼克区来了。咱搞的这些要是被他发现了……”
“怕什么?”把后备箱关上,大金链子旋起方向盘开车往路的另一头去,“咱都是听上头的话办的事,要怪罪也怪不到咱身上。况且那小白脸才上位几年?能有多大能耐?要知道咱开了新财路,奖励还指不定!”
“也是……”通讯那头的人被说服了,静了两秒,另外道,“诶,听说你们这个月收获不错啊,有二十个了吧?”
“哪能那么多?”虽这么说,但大金链子面上还是得意,他偏一眼车厢后头,“最近咱组织不是被调查的人盯上了吗?现在哪能和以前一样胆大?这个月撑死了十六、七个。就等赌场那边能带几个过来。”
“真是不好做了……”那头的人叹一声。
路不是很平,颠簸得车子‘哐当’作响,大金链子又和他说了点有的没的,就挂断了,把车停在一建筑门口。
这建筑看着很破,墙皮黢黑,像是个小工厂,现在用作交货的地点。
下了车,大金链子点了根烟,熟门熟路靠在车边上等接手的人,但等了半天没等来要等的人,反而远远地看见一熟悉的影子往这头跑。
矮矮的,连跌带撞的。
“标、标哥,不好了!”这人头发剃光了,站定后不待喘两口就破锣般叫起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咱赌场那边出事了,黄二给人抓了,像是协会那边又派了调查的人过来,这次和上次不太一样,看着像是认真的!黄二知道咱组织成员的不少信息,要是他……”
后头的话光头没有说完,开始虾子般弓起背喘起气。
“什么?”刘标愣一下,立马攥起光头的肩膀把他的身子顺直了,“具体怎么回事?黄子人呢,黄二身手不错,不是还带了枪防身吗?怎么那么容易就被抓了!”
光头使劲喘两下,努力摇头,“我……我也不知道具体咋回事,上午黄子联络说他盯上了个年轻的,准备拿下,叫我这边准备准备去接货,但我等了挺久都没见人来就去看了看,没想到黄子胳膊上挨了一枪倒在街角里头……”
闻言,刘标低骂一声,他思衬着摩挲下金链子,满面横肉咬着后槽牙,“这里不能待了,和其他负责人也通知一声,交货地改到别的地方。黄二那里……”
他带些冷笑哼了一声,对光头命令道:“去和博士说一下情况,请他把那小子借过来用一下。”
……
“这样……真的可以吗?”某废弃小宾馆内,元乔垂眸盯着手中的饼干,半天没吃,抬头看向坐在高椅子上的许锡,“我还是觉得太冒险了一点。您是那种喜欢刺激的人吗?”
宾馆内电源早就损坏了,只有手环内的手电筒还勉强照明。
许锡解除了‘拟真形象’,高低起伏的五官将灯影切割得黑白分明,他将手里的面包吃干净,仰头喝了口水,才有空偏元乔一眼。
“我不讨厌,但我是稳健派。”手中满满一瓶的水被他喝了大半,瓶子被他冷白的手捏得作响,“不过,现在不是走稳棋的时候。好不容易走运抓到人,不好好利用的话可是会遭天谴的。”
遭天谴……吗?
元乔静看起许锡的手,想起他下午用这只手将人的手指碾断,眼底情绪微深。
再盯一会儿,他就再不注意,把视线移向了被五花大绑在凳子上的高个子男人,就见这男人背靠着绑在窗边,正瞪着眼睛使劲挣扎,绳子摩擦进皮肉也不觉得疼,嘴里一直大喊着‘我要杀了你们’之类的话,一点没有消停。
好吵。
元乔咬一口饼干,眉间微皱:“我倒是觉得不好好拷问的话才会遭天谴……”
他声音不大,但许锡还是捕捉到了,似是对元乔会说出这种话表示意外,捏着矿泉水瓶子的手微顿,“我说……你才是那种喜欢刺激的人吧?”
“……只是更有效率而已,”因为亲身接受过各种实验研究,所以元乔很懂得打断哪根肋骨会让人痛苦却不至于立刻死掉,“如果您没有救我的话,我说不定就会被对方这样拷问。”
“不行。”
许锡第三次拒绝元乔,面无表情,“先不说你这样让我觉得害怕,就是他现在的状态也不允许。”说着,偏一眼高个子男人不住渗血的侧腹,“虽然已经给他简易处理了,但如果失血性休克了的话我们就白忙活了。”
“您才让我觉得可怕,”被拒绝的元乔眼带忿忿看一下许锡,“明明把那个黄牙怪打晕丢在街角就好,但却在离开的时候背着我折了回去,给他胳膊上来了一枪。我好不容易黏在他衣服上的追踪器也被您一脚踹得碎掉了……”
“那是阿尔芒队长送我的。”
“啧……知道了。”这件事已经被元乔在耳边念叨了好几遍,许锡理亏,微燥起眉别开眼。
就和元乔说的一样,他没必要最后再给黄牙男一枪,毕竟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让黄牙男回去通风报信,如果黄牙男因为许锡那枪死在街角就得不偿失了,不过……
许锡垂眼捏着瓶子,脑海中再浮现元乔坐在赌桌上兴奋的样子。
不过,那男人扯着元乔跌入赌博深渊这件事莫名叫他火大,所以……一时之间被情绪占了上风。
赌博可是人生迈向破灭的罪魁祸首之一。
“真的能顺利吗?”
正待许锡将瓶子捏成了疙瘩,就听元乔又重复问道,“我并不觉得他有值得背后的人行动的价值,放长线的计划可能行不通,他或许和那个黄牙怪一样,只是个杂兵。”
“杂兵不会嘴硬成这样。”许锡反驳,看向高个子男人。
窗外,月光如水,细细倾洒进窗内,将高个子男人失血惨白的脸涂抹得更显死气,他明明虚弱得嘴唇都白了,却还在绷着表情一刻不停地咒骂着听不懂的什么东西,见两人看过来,狠毒了的眼再次瞪起。
一副忠勇良将被佞臣拷打却宁死不屈的样子。
“等我被……被黄子找人救了……我、我杀了你们……”声音却是气若游丝。
“……总觉得,我们才是坏人。”盯上男人的脸,元乔别开眼,无波无澜喃喃一句,将手里咬了一小口的饼干拿起往嘴里送。
但不待他递至嘴边,突而,侧脸被什么一刺,叫他手上动作一顿,警铃大作般再向高个子男人那边看去。
“怎么了?”见元乔表情不对劲,许锡敏锐嗅到点什么,警惕一句,“他——”
但不待许锡说完,下一秒——
“砰!”
一声枪响伴随着碎玻璃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
而后,一道血红从眼前划过,随着玻璃渣子疾速摔落在脚前。
这是……不好!
被玻璃碎屑划破侧脸,许锡眼下一滞,他迅速理解情况,立马朝离窗边较近的元乔扑身而去。
“哐当!”几下跌撞,两人沾了一身的渣子朝窗口死角摔去。
许锡的手背在玻璃渣中蹭出杂七杂八的血线。
“看来……真的钓到了。”被许锡捂着后脑勺压在怀里,元乔定下眼底颤动,心脏却撞得胸口一起一伏。
他在月光中朝正正背靠在窗口的高个子男人看去,就见男人正了无生气地耷拉着脑袋。
脑门上红洞洞的枪口流泄下红的、白的液体,将他还狠瞪着的眼球涂抹得一塌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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