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意料之外的回答让爱加皱了下眉。
希尔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更深地躺回沙发里,修长的双腿绷直交叠在踝骨,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她明亮漂亮的眼眸瞧着天花板,映着冷白灯光的金色酒液在她手上轻轻晃荡,语气里满是追忆。
“我跟你们不一样,雇佣兵对我来说,嗯,只是一份工作,曾经的。”
指尖卷了卷深红的长发,希尔撑着下巴看向爱加,笑笑说:“刀尖舔血的日子已经过去了,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
“我更喜欢现在的工作,你知道的,我一向喜欢演戏。”
“当然,”希尔耸耸肩,又喝了一口,“工作总有烦心事,有时候我也会想,还是当雇佣兵更自由些。”
“总而言之,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
爱加沉默了一会儿,再次开口:“可是你难道不想报仇吗?”
希尔的笑容收敛了,“爱加,这是你的仇恨,不是我的。”
“你可以用仇恨说服辛莱,但我不想和你们一样,还陷在过去里,甚至搭上剩下的人生。”
“说得再直白点,”希尔翘起一条腿,“雇佣兵希尔的命不值钱,但演员安吉儿的命很值钱,我很珍惜现在的一切,不会为这种理由替你卖命。”
爱加听懂了,无奈笑笑,“好吧,我多问一句,你真的全都放下了?”
希尔重新笑起来,朝他眨眨眼睛,“我有我自己的复仇,比你的简单得多,至少不需要杀进海瑟薇城堡。”
见自己说不动希尔,爱加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这趟算是白来了?”
“你可以讲讲你的计划,”希尔摇摇酒杯,“一些简单的事,作为朋友,还是可以帮忙的。”
辛莱抬眼看向爱加,没想到爱加很坦然地全盘托出。
“计划很简单,爱尔德斯帝国七年一次的祭祀大典,你们都知道吧?”
辛莱和希尔对视一眼,点点头。
爱加打了个响指,“理论上,祭祀时间是在上周,但显然,因为我的越狱,祭祀进行不下去了,所以索博派出了亲卫军追杀我。”
“祭祀时间再怎么延长,最多只有一个月、甚至半个月的宽限,时限一到,教堂就会向索博发难,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爱加精神抖擞地一挥手,“到时候我和辛莱混进教堂的骑士团,两方交战,乱军之中直取索博的项上人头!”
“如此,大功告成!”
辛莱:“......”
希尔:“......”
希尔扭头问辛莱,震惊中带着不可理喻:“他就是用这个计划说服你的?”
“......”辛莱没法回答,闭着眼低头,捏了捏眉心。
他有想过爱加的计划很不靠谱,但没想到会这么不靠谱!
且不论要怎么混进教堂的骑士团,光是想办法到达中央区、教堂区就够头疼了。
“我就不该......”辛莱话说一半,又叹了口气。
算了,莫尔斯村是他自己决定离开的,和爱加无关,赖不到他头上。
爱加不理解,“怎么了?至于吗?你们难道能想出比我更好的计划吗?”
希尔吐槽:“我能想十个。”
感到未来灰暗的辛莱仍然闭着眼,不愿睁眼面对惨淡的现实,“所以为什么要找查特尼拿宝石去曼尼银行?”
“当然是因为我没钱喽,”爱加摊手,“除了奥伯放在曼尼银行的遗产,我的其他产业都被索博查封了。”
希尔奇怪道:“但是你也取不了奥伯的钱啊,你的罪名之一就是谋杀奥伯,怎么继承遗产?”
房间里的气压忽然一低,希尔意识到自己说得太直接,后知后觉闭上嘴。
没错,这正是辛莱一直逼问爱加的地方,他其实根本取不了奥伯的遗产。
发梢贴着耳廓落下,爱加的眼角自然垂下,看起来有些落寞,他默不作声地一饮而尽,又伸手去拿酒瓶。
然后被辛莱挡下了。
“别只想着喝酒,”辛莱说,“说正事。”
爱加忍不住道:“此情此景,你怎么说得出这么冰冷的话?”
辛莱皱眉反问:“怎么,还需要我安慰你?”
“......”爱加无语,一把夺过对面酒瓶,斜着眼看他,“那你安慰一下吧。”
这下轮到辛莱沉默了,爱加自嘲一笑,开了酒,对着瓶口喝了两口。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辛莱的声音低又沉,冷不丁响起在耳边,爱加愣了一下。
“当时我见到你了,不可能是你干的。”
爱加:“......”
也是,那会儿辛莱比他到得更早,辛莱是凶手都不可能他爱加是凶手。
真是朴实无华的安慰啊。
爱加翻了个白眼,回答希尔的问题,“虽然那份遗产我取不出,但神奇的是,过了五年,它依然没有被人动过。”
“大约是威兹德姆想要独吞,”爱加冷笑一声,“不然我想不到索博放弃遗产的理由。”
辛莱听出爱加话里的讥讽,“我记得威兹德姆以前是奥伯的人。”
“嗯,”爱加直接道,“他肯定是背叛者之一,同样站队奥伯的首席**官、国会议长都被清算倒台,没道理他还能活得好好的。”
辛莱看了眼希尔,他在莫尔斯村待了太久,和外界隔绝了好几年,这些新闻一概不知。
希尔摊手表示她也不清楚。
虽然他们雇佣兵经常替政要做脏活,但具体政治上的弯弯绕绕都是刘利安负责的,她向来不感兴趣,更何况她现在只是一名普通的剧院女演员。
“你打算怎么进去取钱?”希尔问,“曼尼银行的安防设备是最顶级的,签署账户需要身份识别,一旦认证错误,你会瞬间被几十门电磁炮困在原地。”
“如你所说,我和辛莱今天从正门进去转了一圈,安防设备比我预估的还要严密。”
“所以我来找你了,”爱加叹了口气,“帝国最顶尖的特工间谍,没有你帮忙,那份遗产就是辛莱也拿不出来。”
“哦?”希尔来了兴趣,“如果我帮你拿到那份遗产......”
“你会分得其中的一半,我的女士,”爱加笑吟吟地朝希尔伸出手,“我有这个荣幸邀请您出手吗?”
希尔的眼眸亮起了璀璨的光辉,“三殿......不,亲王阁下,你果然是我见过的最最最慷慨大方的雇主!”
“不过,”希尔眨了眨眼,瞥向一旁的辛莱,“这算是雇佣吗?”
爱加笑着说:“当然不,这与希尔小姐无关,我只是在请求我新认识的朋友——可爱的安吉儿女士和热情的凡妮莎女士——帮我一个小小的忙,并为此支付一点小小的报酬而已。”
希尔笑着叹息,并没有搭上爱加伸出的手,而是举起酒杯,和他轻碰在杯沿,敲出清脆的声音,感慨地摇摇头,“你真是太贴心了。”
“不过呢,钱我就不要了,”希尔微笑说,“朋友间这点小事,谈钱太伤感情,嗯,麻烦你把这笔钱转给我队长吧。”
爱加有些讶然,转头看向辛莱,发现辛莱比他还惊讶。
“不需要......”辛莱话还没讲完,希尔食指竖在唇前,止住他继续说。
“容我问一句,你们两位现在算是一起的吧?”
爱加挑挑眉,“这句话有歧义哦。”
希尔的嘴角浮出些暧昧,“怎么,重逢后还没有激情过吗?”
爱加乐了,怼了怼辛莱,“问你呢,激情过吗?”
辛莱避开爱加取笑的目光,看向希尔,回答道:“算。”
“好极了,这样吧,我帮爱加做一件事,辛莱帮我做一件事,报酬让爱加付给辛莱。”
爱加摸了摸下巴,“你要辛莱做什么?”
“这句话也很有歧义哦,”希尔微妙笑道,“吃醋了?旧情复燃?”
“没有旧情怎么燃?”爱加对辛莱说,“管管你队友,比当年还八卦。”
“哎呦,”希尔拖长了音,“说不过我,就去找辛莱了?啧啧啧,真是......”
“喝酒吧你,”爱加笑着给她开酒,“当年就你最爱起哄。”
“那能叫起哄?都是事实好吧!”希尔想起什么,表情很是扭曲,“你俩当年腻歪得要死要活,一会儿你教他骑马,一会儿他教你射击,昨天攀岩,明天开船,猎头狼也要背帐篷爬雪山看星星,不行了,说再多我就要吐了......”
“咱们三殿下那时候多爱吃醋啊,看到辛莱怀里有人直接把人亲走,撩完又不管,转头就找辛莱黏糊去了,不少想傍三殿下的雇佣兵想了个歪招,每次你来就去爬辛莱的床,果然能被你看上几眼,据说这招百试百灵......”
希尔越说越起劲,拎着酒瓶站起来,一边激情开喷一边豪情灌酒,简直要把那些年的牢骚全部说出来。
辛莱无奈地喝着酒,保持沉默。
爱加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帮希尔回忆细节。
“想当年,某个三皇子说得天花乱坠,要把我捧成帝国最红最火的女演员,还要介绍科技区的大导演给我拍电影——”
“结果呢?还不是靠我自己走到今天!”
“剧院的工作也是,乱七八糟的流言蜚语没完没了,天天都有不长眼的往我跟前晃,我上午还碰见一傻逼呢!当着我的面造谣——这要是在过去,老娘早一枪崩了那玩意儿!”
希尔絮絮叨叨地发泄着,满脸的不耐烦和恼火,地上摆着的空酒瓶越来越多,要是她现在拿上枪出门,肯定会在这一片杀个痛快。
雇佣兵里,性格忍气吞声的本来就少,希尔更不是好脾气的人,但凡遇到不痛快的事,从来忍不过三秒,开枪动手都是家常便饭。
爱加乐呵呵地陪希尔喝了不少,希尔摇摇晃晃地和他勾肩搭背,眼神凶恶地一挥手。
“那个索博——就他大爷的该死!碎尸万段!下十八层地狱!死一万次!”
希尔恶毒地咒骂起来,像离索的孤狼站在遥远的雪山回眸远眺,呜咽着悼念埋葬的亡群,眼里模糊地沙哑道:
“弗洛伦斯、埃森、曼琳、毕切德、玛希、麦克维卡......全死了,全死在他手上了,”希尔几乎是在低吼,“那个**的玩意儿他怎么敢的!?”
“炸了雇佣兵大楼,设伏围杀团长,”希尔的嗓音带了哭腔,“他拿我们的人做人体实验,用驯兽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洗脑,我们逃到科技区,逃到赌场区,逃到剧院区......”
“最后所有人都捏碎了身份芯片,一个个改头换面躲起来,再无音讯,再无联系......再无雇佣兵。”
“爱加......三殿下......”希尔搭在他肩上的手有一瞬间绷紧,咬着牙说,“我有时候连你也恨,恨你,恨奥伯,恨你们一整个爱德华家族!你们皇家自己的事为什么要牵连到我们头上!?”
“特别是那双和索博一样的眼睛,红色的眼睛,爱德华家族的眼睛!这个世界上除了索博,就只剩下你才拥有的眼睛,我恨不得把那双眼睛挖出来生啖吞腹!”
破口大骂停了一时,希尔愣愣地看着他,忽地失笑了一声。
“你竟然还敢回来,竟然还敢来找我们,还敢去找辛莱。”
“这世上最恨你们的就是辛莱了,他竟然没有一照面就杀了你吗?”
爱加醉意朦胧地看了辛莱一眼,唇角抿出笑意,摇摇头,“怎么可能,他一上来就冲我开枪呢。”
仰头吞咽最后一瓶底的酒液,用手背抹了抹嘴,爱加挑衅地对辛莱道:“要不是我略懂一点谈判,早死在他的子弹下了。”
辛莱虽然不怎么说话,只知道喝闷酒,但听了这话,也不免冷笑,“你懂个屁的谈判,就你煽风点火的那几句,没干死你都是我心慈手软。”
“哦?”爱加歪着脑袋笑起来,指着辛莱点了点,“我还以为是你念着旧情,饶我一命,没想到是因为你变软弱了啊。”
辛莱舔了舔齿间,勾过丝丝刺痛,仿佛是在表达自己的不爽,只是眉眼间的疲累遮掩不住。
他很久没有这么放纵自己沉溺酒精了,或者说五年来一次都没有过,喝得越发沉闷的他任由自己陷进沙发,肩膀塌下的模样很是颓废漠然。
三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物是人非”四个字悬在面前。
“我明天还要上班,”希尔捏了捏眉心,率先说道,“你们两个怎么说?”
爱加翻出新配备的通讯器,往下找着联系方式,“我得去找那个什么银行副行长,尽早搞定遗产。”
希尔点点头,看了一圈自己这间小公寓,“唔,你们睡阁楼可以吧?那里有一张床垫。”
“我无所谓,”爱加说,“睡地上也行,我看这沙发就挺好的。”
希尔乐道:“你确定?不怕我半夜出来谋杀你?”
爱加闷笑了两声,靠在辛莱身上,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指尖挑起辛莱的下巴,“喂,和我一起睡不?”
辛莱垂眼看他,拍开他的手,“我看你是真醉了。”
爱加又沉沉地笑了起来,半低着眼睛说:“我只是突然想起,我醉得最痛快的一次,好像也和你在一起,那时我们几岁啊?十七?十八?十九?或者二十五?”
辛莱听得沉默,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抬起了手,在半空中停了两秒,落了下去,不轻不重地揉了揉爱加的头发。
“喝醉忆往昔,上年纪了?”
没等来熟悉的回话,辛莱稍怔,爱加不知何时就那么靠着自己睡着了,闭着眼睛,睫毛顺着很沉的呼吸轻轻抖动。
很累的样子,辛莱无意识看着爱加出了神,他似乎没想什么,又好像把曾经相识的画面过了一遍,手指动了动,有点想碰碰他的脸,但依旧落在他的发顶,就那么轻轻触着他的头发。
等他从意识深处挣脱回神,就看见旁边希尔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用管我,”希尔笑呵呵地又喝了一口酒,扬了扬下巴,“美人在怀,继续看呗。”
辛莱“呵”了一声,撇开头没再去看爱加。
希尔想起什么,目光悠远,“你总是对他很好。”
辛莱皱了下眉,否认道:“没有。”
“我说的好不是你对大伙的那种慷慨大方,”希尔并不在意他的否认,用了个词,“你对爱加,很柔软,我从没见过。”
辛莱的视线落在一地酒瓶中没动,大约有在听希尔继续说。
希尔回忆道:“你的床伴一向很多,真称得上情人的,大部分也没有时时上心过,好在多少给过情分,算得上包容。”
“只有我们三殿下,”希尔抿出笑意,“你总是对他露出那样的眼神。”
“五年前是这样,”希尔轻轻叹了口气,“五年后还是这样。”
辛莱过了一会儿开口道:“你想太多了。”
“分享一下嘛,”希尔摊了摊手,“你们认识的时候,我还不是雇佣兵,对你们的相识难免好奇。”
辛莱并不打算为希尔解答,他一手揽着爱加的肩膀,一手抄起腿弯,把他打横抱了起来,问:“哪个房间?”
希尔见状很无奈,只好往后走,拉开一间房门,双手抱臂倚在门边,看着辛莱把爱加捻进被子,喃喃道:“我现在是真好奇了,我以为你会恨他的。”
辛莱回身关上门,重新和希尔坐回沙发边,“我也没说不恨他。”
“是吗?那你还要帮他?看不出来。”希尔摇摇脑袋,在门口的柜子抽屉里翻出一板药,拆了两粒合水吞下去,问辛莱:“要吗?醒酒药。”
“那你喝酒做什么?”辛莱在冰桶中剩下的黑啤里拎了一瓶,“不用给我。”
“不然怎么保持清醒,”希尔走回来,看着辛莱又开了一瓶酒,“而且以前一直是你叫我们不要贪饮。”
辛莱扯了下一侧嘴角,眼中带着漠然,还有些麻木,散发出疏离的冷意,仰头继续灌下啤酒,“无所谓了,反正什么都回不去。”
希尔嘴唇动了动,辛莱仿佛知道她想说什么,浅勾了点笑意,“你不会想劝我往前看吧?”
希尔沉默,片刻后低低道:“倒也没法劝你。”
辛莱的手臂撑在屈起的膝盖上,拎着酒瓶磕着腿骨,自嘲笑笑,“我好像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看爱加了。”
辛莱的目光里有些不明显的哀伤和嘲笑,“你们都在向前走,只有我还困在过去......他也困在过去,所以我看他觉得熟悉。”
“像是什么都没有变一样。”
希尔眼里的难过更浓了,辛莱很快摇摇头,笑着说:“能看到你实现你一直以来的梦想,我还是挺高兴的。”
“说吧,要我做什么?”
希尔轻轻叹了口气,抬眼后的目光严肃起来,认真道:
“队长,你还记得当初第一批反叛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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