螺旋桨的飓风绞碎了平静,舱门打开,甩出了一条钢索,跳下来了一个人。
正正好好落在辛莱的前方。
红色的西装外套,发梢隐在黑色衬衫领口,脖子上挂了一块黑曜石,跳下来的时候甩到了后边,被他的手指勾了回来,指节是冷色调的,像某种嶙峋的骨,扑面一种冷,让辛莱想起了雪山上的祭祀。
然后他回头了。
辛莱愣了一下,心里冒出一个词——捏塑感。
眉峰、鼻梁、下颌,每一处转角都带着强烈的捏塑感,仿佛是用石膏打造的皮囊,他想起孩童时每日仰望的白色雕塑,它们冷漠地望向远方的雪山,抚摸时是冰冷的、滑腻的,是神明的化身,是赐福者,接受信徒的祷告和祈愿。
但它们从不回应。
无数个黑夜里,幼小的辛莱蜷缩在地下室,在残破的雕塑脚边入睡,向它们无比虔诚地祈祷,直到他被打骂丢进雪地,被冻得失去知觉,他第一次咒骂起了神明,却没有得来教典所说的烈火惩戒。
从那之后,他就明白了这个世界没有神明。
眼前这个人给了辛莱相似的感觉,但他的眼睛是红色的。
白色的雕塑涂上颜料,化作一双红色的眼睛,就像辛莱曾奢望的那样,用一把火点燃了雪山。
极薄的唇角很锋利,半阖的眼皮向上抬,睫毛张开了猩红的瞳孔,左右微微滚动,嘴角掀起一丝弧度。
他在笑。
像一个灵魂撕开自己的皮囊,让人产生迷蒙和幻梦的感觉。
辛莱的手指动了一下,又想起了自己杀掉的第一个对手。
一头黑色皮毛的狼,眼睛是赤红的,馋着可怖的贪婪和侵略,张着让人胆寒的尖牙,他徒手跟它搏斗,最后在怒吼中剖开它的脖子。
猩红浓稠的血浆爆裂在雪原上,飞溅的赤血滚烫着他的眼睛和胸膛,他意识到他撕碎了一个生命,可胸腔在为他欢鸣,神经在为他震颤。
简直像一场精神**。
看着这个人,辛莱无端生出一个想法。
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性想法。
——我要送他一束玫瑰
——把他在红色的玫瑰里撕碎
柴洛夫冬跳得就没那么潇洒了,踉跄了一下才站稳,扶着膝盖呲牙咧嘴,左右瞅瞅剑拔弩张的两方,嘿嘿笑道:
“那什么,先停战行不?”
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入学通知书给弗米,神态动作一派从容,丝毫没怕他们手里的武器,即使那玩意儿足以秒杀他几百遍。
弗米对柴洛夫冬露出微笑,“你好,柴洛夫冬同学,欢迎你进入伊里奇科学院。”
不过他很快语气一冷,看向辛莱等人,“但我正在执行公务,还请两位不要妨碍。”
“公务啊。”
红色西装的男生一手插兜,一手放在辛莱紧绷的肩上,眉峰压下,猩红的瞳孔对着弗米,脊背后撤少许,姿态松弛又仿佛蓄势,颇感兴趣地问:
“他们犯了什么事?”
辛莱微微皱眉,偏过头看去,极近的距离下,一切都格外清晰,睫毛的阴影投在眼睑下,显出一小片阴翳,红色的瞳孔在危险地翕张。
他就这么懒洋洋地开口,嘴角讥诮。
“或者,我需要为他们付多少钱?”
辛莱几人面面相觑,弗米沉默了几秒,虹膜由红转蓝,给出一个数字。
他朝柴洛夫冬扬扬下巴,示意对方交钱,语气轻松:“我可以带走他们了吗?”
弗米解除了限制,“您请便。”
他满意地点点头,手指挑着辛莱的衣领。
指腹一寸寸碾过后颈,擦出衣料的窸窣声,温热的触感越过物理距离,辛莱的喉结滚了一下。
他适时瞟了一眼喉结,目光很不遮掩,自带侵略性的声音玩味问道:
“你就是辛莱?”
辛莱盯了眼他极薄的下唇,收起武器,“嗯。”
他挑了下眉,没想到辛莱态度这么冷淡,眼底的兴味愈浓。
“爱加·爱德华。”
他的眼神很刻薄,目光从辛莱的下颌巡游往上,嘴角的笑意耐人琢磨,指尖依然在似有若无地轻蹭。
辛莱见爱加笑吟吟地不肯放过自己,尽管皱眉,还是开了口。
“神子阁下......”
“叫我爱加,”殷红的舌尖划过下唇,和红色的眼眸一样诱人,“不必对我这么尊敬。”
猩红的眼珠往外溢出笑,蛊惑地在他耳边轻声启唇。
辛莱咬了下舌尖。
“爱加。”
辛莱念了这个名字,罕见的面无表情,这不正常,以往无论面对任何雇主,辛莱都是和霍兰普一样以笑待人,这还是他第一次没法自如应对。
“你听起来很紧张,”爱加倒是很放松,黑色发梢擦过辛莱侧脸,“需要我请你喝一杯吗?”
“我们应该先谈正事。”辛莱公事公办道。
“噢,天哪。”爱加夸张地笑着说,“你好无趣,我的雇佣兵,来科技区不喝一杯也太遗憾了。”
他歪了歪脑袋,红色的眼眸热情又危险,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我还是第一次来科技区,这也是你的第一次吗?”
他的声音是那么优雅,肆意的眼尾飞挑,薄唇像把弯刀,让辛莱垂在另一侧的手掐了下掌心,每一次启合都在撕扯他的理智。
“我请你,去蓝鸢尾酒吧,你见过蓝鸢尾吗?那和你的眼睛一样美丽。”
辛莱没说话,爱加等了几秒,于是往辛莱的眼底凑近些,如此近的距离仿佛连呼吸都在相触,他尖利的犬齿咬了下薄唇,松开时的颤动燎起辛莱的呼吸,唇纹上的水渍映入浅蓝色的眼底,微微晃动。
“你好像一直在盯着我的嘴唇。”
辛莱立刻移开视线,移开那猩红的眼眸和滚烫的唇间,他发紧的喉咙挤出声音。
“走吧。”
蓝鸢尾酒吧。
幽蓝的色泽虚围着中央的圆台,旋转的卡座一层层上叠,中间正在播放《荒诞游戏》。
这期的《荒诞游戏》还算有趣,分享了几位调教师和他们的从属,就是稍微有点血腥,不过无伤大雅,毕竟《荒诞游戏》的宗旨就是娱乐、血腥和爱情,导演C导天才般地把恋爱综艺和杀人竞赛结合起来,将《荒诞游戏》打造成时下最热门的娱乐节目。
爱加要了一杯酒,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儿,“有时候我很欣赏科技区,他们从不美化人性和掩饰**。”
辛莱瞥了几眼,“这在任何一个大区都很常见。”
“听起来你精于此道,”爱加的目光回到辛莱身上,“分享一下?”
“你对这个感兴趣?”
爱加的手指划过酒杯,“不可以吗?”
辛莱的视线跟着爱加的指尖,“我以为教会的人从不涉足这些。”
爱加往辛莱的方向倾斜了一些,“教会并不禁欲,你似乎对我有些误解。”
他脖子上挂的黑曜石轻微晃动,辛莱伸手握住这块教会的象征,将爱加拽过去,他不得不仰起脖颈,像节目里戴着项圈的奴仆一样。
“不想试试吗?”这个声音蛊惑道,“像节目里一样调教和驯服我。”
“我倒是忘了,”辛莱勾着皮绳,一点点收紧,“你还是个驯兽师。”
爱加的脖颈被勒出一道明显的绳痕,黑色的皮绳一圈圈缠在辛莱的手指上,甚至卷进了爱加几络黑发。
“不,我是教会的神子,”爱加压着笑,眼眸慵懒,对上辛莱极具压迫感的俯视,“也可以是你的。”
皮绳一下子收紧,“我不信神。”
艳红的勒痕让人窒息,爱加毫无所觉地笑着,指尖多出一粒药丸,放进酒杯,他拿起这杯加了料的酒,在辛莱面前晃了晃。
“试试?”
膝盖顶进腿间,他仰着挑衅的笑,舌尖扫过,猩红的瞳孔横在眼睑之间,试图点燃这双冷静的蓝色眼眸。
辛莱直直地看了他三秒,接过酒,喉结滚动,酒液晃荡着咽入喉中。
房间是密闭的,辛莱将人抵在门上。
他们靠得很近,近到鼻尖相触,呼吸清晰,心跳越发鼓噪。
辛莱俯视地低下眼,爱加的气场并不强势,但唇角总勾着让人不舒服的笑,眼尾是上挑的,很好看,赤红的眼珠也就初见时惊人,盯久了反而生出点情,像是天生自带优雅风流。
一秒,两秒。
辛莱松开了爱加。
辛莱后退的刹那,爱加一转冷漠,摘下黑曜石扔在桌子上。
辛莱心情复杂:“我没想到身为神子也要被监视。”
爱加冷冷嗤笑。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监控屏蔽好了?”
“嗯。”
刚才握住黑曜石,就是为了屏蔽信号,包括这间房间也是一样。
爱加的神情就像他的长相,倨傲又冷漠,双腿交叠靠进沙发里,下巴抬起,俯视对面的辛莱。
“教会反悔了,他们不会出兵科技区。”
辛莱一愣,没想到会是这样。
“为什么?”
爱加拿起一瓶酒,“奥伯过去大肆围剿教会,教会怎么可能还会和我们合作。”
“可你不是神子吗?”
爱加侧着头喝酒,鼻间溢出哼笑,舌尖舔了舔唇角。
“我?你没听说过?”
这位神子指了指自己,眉目言语中无不嘲笑。
“我不会驯兽,懂了吗?不是教会向我们屈服,是我们向教会屈服。”
辛莱明白了。
一旦教会否认爱加的血脉,势必影响威尔士亲王继承王位,他们只好将爱加送进教会作为妥协,并停止围剿,所以今天的赌场区依旧存在不少教堂。
“可大皇子在科技区,”辛莱困惑,“教会怎么可能支持科技区......”
“怎么不能?”爱加连脚都抬上了桌子,眼中讥讽,“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你可是雇佣兵,应该比任何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辛莱沉默,爱加饶有兴趣地观察辛莱,很快,辛莱从沉思中抬头。
“还有呢?”
“你很确定还有别的消息?”
辛莱笑了笑,态度很平和,甚至很友善,就像他平时面对雇主一样。
“既然教会不出兵,你就没有理由来科技区,但你还是来了,而且......”
辛莱的眼眸像温润的湖,带着让人不由自主放松的笑。
“科技区会让神子进来这点本身就很耐人寻味。”
爱加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
这个笑和之前不同,不是精心诱引的表演,而是发自内心地感兴趣。
“可以啊,”爱加来了兴致,“你觉得为什么?”
辛莱摇摇头,“这个问题不该由我答。”
爱加不爽,眯了眼睛,“为什么?”
“不然你大费周章约我私下谈话,就没有意义了。”
静。
很静。
和过去每一次辛莱若无其事的话语一样,总是会换来一个恰如其分的静场。
爱加忽然俯身。
“什么时候发现的?”
“一开始。”
“从见面到现在,你的脉搏、心率毫无变化,你明明对我没有任何感觉,语言和动作上的挑逗无非是在暗示我瞒过科技区的监控,找一个可以私下谈话的场所。”
爱加“呵”了一声,顿觉无趣,继续喝酒。
“那你真够敬业的,为了配合我,又是陪酒又是演戏,难为你了,你平时不干这行吧?”
辛莱没说话,只是看了一眼爱加碰着瓶口的薄唇。
爱加挑了下眉,又来了点笑,“还是说,你确实对我有点兴趣?”
辛莱盯了他几秒,叹了口气,指了指爱加的眼睛和嘴唇。
“这是什么?”
爱加的表情一言难尽,“现在的搭讪手段这么低劣了吗?”
辛莱张了下嘴,又闭上了,最后点了点,表示接受。
“这是雇主你的权利。”
爱加放下酒瓶,盯着辛莱没说话,嘀咕了一句。
“奥伯让我来的时候,没说雇佣兵这么邪门啊......”
“别把我当雇主,给你佣金的是奥伯,我只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辛莱抿了下唇,说得很直白。
“随时检查自身情况是雇佣兵基本素养,但你的催眠手段我没见过。”
爱加轻笑,“这么确定是催眠?”
舌尖又在下唇上点了点,红润得像条吐信的蛇。
他压低声音,用浮想联翩的声音,勾着人心底的**。
“就不能是你对我一见钟情吗?”
“我没有理由对一个不认识的人一见钟情。”
“这有什么不能的?”
爱加起身,一步步走到辛莱面前,伸手摁在他肩膀上,低下头,目光一寸寸流连过他的眉峰到唇心,声音低沉,压在他的耳尖上说。
“我是真的不介意和你试试。”
这声音直直钻入辛莱的耳朵,泛起一层说不清楚的酥麻,辛莱身体一僵,好像有什么压抑的燥热在蠢蠢欲动,后腰和眼眶同时惹上热意,他猛地向后一撤,推开爱加。
“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
爱加莫名其妙,辛莱的眼底盖上了一层红,额角冒出细汗,呼吸开始紊乱,他死死地握住拳,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直跳,高热烧着全身,燥意和烫意让他无法冷静,身体本能的冲动在不断叫嚣。
爱加想到什么,一脸不可置信。
“你真把那杯酒喝了?!”
听到爱加说那杯酒,辛莱反应过来。
当时因为警惕监控的存在,他自然真的喝下了那杯酒,知道爱加是想借此机会和他单独谈话,以为这药不过是做做样子,没想到是真的!
感官开始不受控制,还有一声朦胧的笑声。
爱加的瞳孔红得发艳,他原以为是没机会的。
辛莱冷静道破他的手段时,他就已经放弃了那个想法,但谁让这位雇佣兵真喝下那杯酒了呢。
“辛莱,”爱加靠在辛莱耳边,声音含笑,“想要解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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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兴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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