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档节目我挺喜欢的。”他垂下眼睫,“但如果你我之间变得不清不楚,我可以退赛。违约金我会付。”
樊策看着他,一时间没说话。
心疼,愧疚,自责——那些发酵了十年的情绪,密密匝匝地挤在一处,此刻却被一句轻轻的“我没办法”钉在原处,动弹不得。
林耀没说“别靠近”,也没说“我恨你”。
他只是平静地把门关上,把他推回了界限之外。
可也没超过五秒,樊策就笑了。
他嘴角扬起来,眼角也一弯,轻松得仿佛刚才那场沉重的对话压根没发生过。
“行啊,那就朋友。”
他抬手晃了晃手里的车钥匙,钥匙串上的小金属牌叮当一响,清脆得像是一句调侃。
“那哥们儿,你饿了不?”他挑眉问,语气自然得像是老友下班碰头,“我是真饿了。整点啤酒小烧烤?”
林耀打量了他半晌,也淡淡笑了笑,说:“我不吃辣,其他随意。”说完抬脚往出走。
樊策在后面应声:“行,那就砂锅粥。”
林耀“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粥很烫,喝下去却暖了一整晚的胃。两人都没说太多话,只是安安静静地吃着,偶尔评论几句菜品,像是多年前回不去的那种平静夜晚。
等到回家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
林耀一进门就把外套丢在沙发上,关上门后,房间安静得只剩下空调低低的运转声。
吃夜宵的时候,樊策点了一小瓶白酒。自斟自饮。
林耀没喝。他没敢喝。
他怕酒精一上头,自己就会撑不住。
他到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拿出那瓶只剩一寸高的梅斯卡尔,全部倒了出来,拿着杯子,去了阳台的角落。
这间屋子里,林耀待得最久的地方,大概就是这里了。
那里有一张深灰色的躺椅,小茶几,一盏低调的壁灯。地上是深蓝色长毛地毯,身后的墙角里是一台黑胶唱片机,隔着玻璃窗可以望见对面城市稀稀拉拉的灯火。
有时候他睡不着,会坐到天亮。有时候喝醉了,会直接睡在躺椅里。
他不喜欢床——床意味着要安睡,而他做不到。
他坐下,仰头灌下一口梅斯卡尔,酒液烧过喉咙,眼底一瞬间有点红。
灯光打下来,把他一侧脸颊染得暖黄。眼前是封闭的落地窗,玻璃上映着他半个侧脸——
沉静,疲惫,又隐隐透着一种……快要溢出来的、隐忍太久的情绪。
他低头盯着酒杯半晌,然后缓缓吐了口气,把额头抵上杯沿,像是终于卸下了撑了一整夜的力气。
没人看见他现在的样子。也没人应该看见。
只有这小小一隅,是他允许自己溃败的地方。
他闭着眼,脑海里却反复响起的是今晚舞台上的那三十秒——不,是不响起。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静。
观众的尖叫、灯光的轰鸣、耳返里的伴奏,全都像在水底发生。他甚至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梦里。
他尝试调整耳返、换手握麦克风,甚至在心里默念节奏——但他唯一能听见的,是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和越来越浅的呼吸。
他想起了那个早早离开他生命的女人。
闻栖音——这是她的名字。
“闻”是姓,而“栖音”是她父亲为她起的名,据说是出自一句诗。
她年轻时是音乐学院的声乐教师,性子温和、声线清亮,笑起来带着点南方小城的柔。林耀的童年记忆里,她总是坐在旧钢琴前,穿着浅色的家居裙,唱一些不知名的民谣。
他第一次对“唱歌”这件事有概念,就是她抱着他在窗边,唱着摇篮曲哄他入睡。
她是他的母亲,也是他最早的音乐启蒙人。
在林耀四岁以前,她几乎包揽了他生活的全部。每天早上,她用钢琴当闹钟,在厨房做饭时也不忘哼几句旋律。她说,生活本来就该有背景音乐,那样才有面对平庸和琐碎的勇气。
可就是这样一个把音乐当成呼吸的人,后来却慢慢沉默了。
他记得很清楚——有一段时间,她不再唱歌了,也不再说话了。她开始用写的、画的,和他说话。
他小时候只觉得这是“新游戏”。她给他一块白板、一盒马克笔,还规定“说话要靠画图”。他会画一只歪歪扭扭的小狗,她在旁边画一只气球,然后写:“这只狗在追气球。”
他玩得不亦乐乎。可直到很多年后,林耀才明白,那是她失聪的前兆。
那时候,他的妈妈——闻栖音,已经快听不见了。
他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反复回到那个画面。
窗帘半卷,阳光透过纱帘洒在她的发梢上。她坐在窗前,唇角挂着笑,头发是软卷的,像褪色的旧照片。
可他已经记不清,她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样了。
只有一件事,他始终记得。
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天,他赖在她腿上,用写的,用画的,连手带脚比划的,央她唱歌。她轻轻摇头。他不依,耍赖,哭闹。他以为像以前那样,她会拗不过他,温柔地屈服。
可那天她没有。
她忽然就发了脾气。
没有训斥,愤怒只从她的眼神里透出来,像某种安静的、疲惫的崩溃。
他吓住了。
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几分钟后,她蹲下来,抱住他,把脸埋在他肩头,失声痛哭。
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他发火。
第二天,她就走了。
他记不得她具体的病症——可能是某种神经类疾病,也可能是某种罕见综合征,总之父亲只字未提。
他一直觉得,她是全世界唱歌最好听、最温柔、最好看的人。可这样好的人,最后还是走了。
他今晚在台上,听不见任何声音,靠着一寸寸死死绷紧的神经熬过那三十秒的“巨大安静”,才终于等来了耳返恢复的那一刻。
她大概也是。
她也在无声的世界里,努力熬了很久。
只是她没有熬过去。
林耀睁开眼,呼吸有些发紧。他抬起头,看向阳台外那片半明半暗的夜空。城市的灯光几乎吞噬了所有星星,可还是有那么两三颗,静静挂在远处。光不多,但很亮。
就像母亲留下的那点回声。听不见了,但还在。
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才察觉,脸上一片湿意。他按了按眼角,屏幕上亮着“沈聿”两个字。
他接起,对面传来疲惫的声音,带着点沙哑,却一如既往温和:“林老师,今晚太耀眼了,第三名配不上你。”
林耀淡淡笑了笑:“还没睡?”
“在片场呢,刚收工。”沈聿说。
“在片场还有时间看直播?”
“第一期就错过了,昨天才补完回放。第二期没时间也得挤出时间。”沈聿顿了顿,又说:“不然找什么理由跟你聊天?”
林耀轻声笑了下,没有接话。
沈聿问:“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林耀原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却顿住了。
今晚注定睡不着。那三十秒的“寂静”还悬在心头,太沉重,太难熬。
他突然不想一个人待着。
“好啊。”他说。
沈聿的声音轻快了一点:“咖啡三明治,还是豆浆油条?”
林耀想了几秒,认真回答:“豆浆油条。”
他就站起身准备去拿外套,结果沈聿的下一句话从手机里传来:“行,你开门吧。”
林耀愣了一下,走去开门。
沈聿穿着一身清清爽爽的休闲服,左手右手都拎着袋子。
他先抬起左手:“咖啡三明治。”
再抬起右手:“豆浆油条。”
林耀失笑,侧身让他进来,顺手去柜子里拿了双拖鞋。
沈聿换鞋时挑眉:“上次来可没这待遇。”
林耀说:“升级都是一点点来的。”
林耀刚吃过夜宵没多久,实在没什么胃口,喝了两口豆浆就放下了。倒是沈聿像是真饿坏了,慢条斯理地把他那份也吃完了。
吃完擦嘴时,沈聿像是随口开了个玩笑:“上次来我只有十分钟,这次我能待多久?”
林耀看了他一眼。
——浮生录的男主角,几次和影帝擦肩而过的男人,天生的男主脸,帅得正,人又温柔。
胸腔中翻涌着的孤独与恐慌几乎要把他整个人吞没。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巨大的深水中缓慢下沉,而这人,刚好伸出了一只手。
他低声说:“随你,想过夜都可以。”
说完,他从茶几抽屉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问:“抽吗?”
沈聿摇头,嘴角却扬起一个浅笑。
林耀挑了下眉,把烟叼进嘴里,眼神懒懒地扫他一眼,问:“帮我点上?”
沈聿没有说话,只是站起身,从右侧沙发换到他身边,坐得很近。他拿起打火机,凑近了替他点燃。
烟火一瞬间亮起,照出林耀眼底的光。他深吸一口,眉眼微眯,缓缓转头,朝着沈聿的下巴方向,慢慢地、带着点挑衅意味地吐出一口烟雾。
“要不要洗个澡?”
他嗓音带了点烟气,微哑,又极轻。
沈聿也笑了一声,问:“行啊,有客人的睡衣吗?我换上。”
林耀慢悠悠地打量着他,目光从脖颈一路滑到腰线,停了一秒,又抽了口烟,偏头说:“不用穿。”
建议配合《欲》食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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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 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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