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渊无语。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似乎只要冲着程匆,那股灵力就会自然而然地涌出来,而且威力还相当大。
难道是因为昨天晚上程匆帮他“疏导”了灵流的缘故?
孟渊想到这里,连忙将自己的思绪打住,心里默念了两遍:君子之约,举手之劳。
然而,程匆显然想法和他不同:“看来你还真是厌烦我得很。”
程匆站起身,草草收拾了一下右手腕的伤,“那我们还是长话短说,说完了好各走各的。
我留下你,叫你别走,只想问你一件事——你想怎么救你爷爷?”
孟渊虽然被他的上半句话刺得很不舒服,但还是有些惊愕:“你想帮我?”
程匆一点头:“不得不帮。”
孟渊抬了抬下巴:“哦?”
程匆道:“应如太子太疯魔,暮如雪知道的又太多。现在有了心渊引络,暮如雪在应如太子手里,便是一柄可以毁天灭地的利刃。不管他自己愿不愿意。”
说这些的时候,程匆的脸上平静得很,没什么表情。
孟渊提醒他:“这个乱局你本来可以抽身,却还要往里跳?”
程匆露出一个懒洋洋的笑容,那双很黑很深的眸子看了一眼孟渊:“我昨天话都撩在那里了,你总不能让我说完就瘪三一样躲起来吧?
再说,“程匆的黑眼睛扫一眼孟渊:“你身上的灵力控都控制不了。应如太子肯定将暮如雪带回了疾风火雨部,你还想试一次夜闯疾风火雨部吗?”
那双含笑的眼睛有点挑衅地看着孟渊。
“我——”
程匆打断他:“你若是去了,岂不正好?应如太子本来就在找你,正等着你自投罗网。”
孟渊现在虽然心里不舒服得很,但好在他的头脑还是冷静的。
这残留的冷静,让他清醒地意识到,程匆说的都是对的,都是缠绕在他心间、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同时他更清醒地意识到,这些问题自己是解决不了的,他需要有人——需要有了解这个事情的人。
他需要得到帮助和支持。
不管程匆出手相助是因为什么,他此刻也没有拒绝这个帮助的资本。
从沿着冰河急流而下、离开藏钰族的那一天开始,他夜闯疾风火雨部,又在归灵盛会里经历种种,种种变故发生的太多太快,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看到的一切都是不真实的,如在一个梦境中。
在这般梦境的漩涡中,如果没有人拉他一把,也许他会被漩涡卷入到更深的黑暗里。
所以孟渊让自己安静了下来,静静地看着程匆。
然而刚才所思所想的那一切,在孟渊没有察觉到的时候,都从那一双瑞凤眼里流露了出来。
程匆的喉结动了一下,转过眼看向窗外,清了清嗓子:“我们需要预判应如太子的下一步。”
孟渊点点头。
程匆又道:“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混乱至极,也许表象之下还有你我没看到的,我们必须得先从头想一下才好做判断。”
说着程匆一件件拾起了散落在地上的碗碟。
孟渊默默跟着他捡。
“第一件我们能确认的事情——是应如太子和暮如雪的关系?”
孟渊接着道:“挚友?”
“不对。”程匆摇头。
此时地上散落的杯碗茶碟已经收拾好。
程匆打个哈欠懒洋洋躺在草垛上,双手枕到脑后:
“挚爱。”
孟渊的眼睛都瞪圆了:"你从来不知道表达含蓄一点吗?他们可都是男人。"
程匆一挑眉:”表达真相需要含蓄吗?”
孟渊拿他没办法。
程匆低笑一声:"所以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对于你来说是提都不能提的事情。"
孟渊不知道怎么答,干脆转移话题:"接着说事情。"
程匆往后一躺:"所以现在你不用担心你爷爷的安危,应如太子不会杀了暮如雪。
现在应如太子只会着急给他疗伤。
如果你这个时候自投罗网,反而可能会害死暮如雪。"
孟渊也坐下来,手里拿根茅草烦躁地在地上揉搓:"但应如太子也恨极了暮如雪。
毕竟是暮如雪亲手打断了祭祀,开启了藏钰族的千年流离。"
程匆靠着草垛:"所以我们需要知道,暮如雪当年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惜背叛朋友,打断祭祀。
在回忆里,暮如雪提到的和墟海的契约你知道多少?
小时候族长讲过吗?"
不提还好,一提起这个孟渊心里更难受:"族长只字不提。长到这么大,藏钰族里只有我一个人不能用灵力。"
程匆轻笑:"还真是与众不同。"
孟渊接着道:"但我听薛木头讲过这件事,看样子哑民都知道契约。"
程匆:“你小的时候应该没为锁灵的事情受欺负吧?"
孟渊摇头:"欺负说不上,一点小委屈罢了。我也不是束手就擒,动过小心思想自己把这锁灵咒给打开。"
程匆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场山火里,算是一个失败尝试吗?"
孟渊坐直身子,托着下巴看向程匆:"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那天我失去知觉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匆挑眉:"凭什么白白告诉你?你得拿东西交换。"
孟渊没好气道:"用什么?明珠锁灵?"
程匆说:"教我。"
两人对视一阵,程匆嗤笑:"逗你玩儿的,怎么可能。接着说正事儿吧。"
孟渊却突然打断他:"珍珠只是最普通的珍珠。"
程匆愣住:"嗯?"
"锁灵咒法精妙,但你这般聪明一看肯定就懂。"孟渊用右手在左手掌心画符,"得用一点血作契约。"
说着把掌心伸到程匆面前,"最主要的是契约里再加上一个承诺——珍珠的主人绝不能将锁住的灵力用于自身。
只要珍珠中锁住的灵力和灵识愿意了,就在初雪之夜让它们回归大地。"
程匆似乎现在才转过弯:"那如果不愿意呢?"
孟渊白他一眼:"煮熟了吃掉。"
"程匆,之前从我的珍珠里召唤出的那对太华雪燕,还有那匹马,就是不愿意走的。他们各自有原因。
这种情况不多见,说实话百十年间也就那么一两次,偏偏都被我遇上了。
真不知是运气太好还是......"
程匆插嘴:"墟海也是。你的运气的确很好。"
孟渊忍住想扇他的冲动:"你还想不想学了?"
"自然想学。但你为什么要教我?"
孟渊没好气道:"想学就学,哪那么多问题。"
两人都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儿,孟渊还是补充:"明珠锁灵从来就没说不能教人,只不过怕被人乱用而已。"
"那你就不怕我乱用?"
孟渊斩钉截铁:"你不会。"
至于怎么"不会",孟渊没多说。
明珠锁灵最怕的乱用,无非是被用来争夺灵力或滥用禁术。
程匆若真想那么做,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般境地了。
说完这个,程匆道:"你的脚踝......怎么样了?"
孟渊提起裤腿褪下袜子,露出右脚踝。一道新鲜刀痕斜斜拉上去,原先的黑色荆棘花纹被斜切开,彻底断成两截。
和上次不同,这次断开的黑色荆棘尖刺上没再流血。
"你爷爷下手挺狠的。"
"能怎么办?这也不是他选的。你没看见当时珍珠裂了吗?"
程匆说:"说到底都是命中注定。“
如果不是当时在小酒馆里遇到程匆......
孟渊不会有归灵盛会的令牌,如果没有桂林盛会的令牌。孟渊不会如此轻易地卷入到这一个乱局当中。
但没有如果,想象如果没有任何意义。
孟渊从来不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有意义的想象上。
于是孟渊没有接这句话。反而一挑眉,转而反问程匆:"明珠锁灵之法都教你了,你什么时候告诉我?"
火雨之夜相逢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程匆呆了一瞬。随即眼睛转了两下,凑到孟渊耳边压低声音,故意用暗哑的嗓音道:"那天你失去知觉之后,我和你如此这般......"
孟渊惊骇于程匆的话实在过于下流,不堪入耳:“怎么你面具一摘下来,脸皮也跟着摘掉了吗?这种胡编乱造的话,你也觉得我会信?”
程匆嘿嘿笑了两声:“反正你也不会相信,那我胡编乱造几下又如何?”
将灵珠锁灵的法咒告诉程匆,并不是冲动之举。
孟渊早就想这么做了。只不过在遇到程匆之前,一直没有找到这样子做的人而已。
孟渊刚才说的话也都是真的:藏钰族的明珠锁灵从来没有秘不外传之说。
唯一的难处在于,在这世上找到相信他们这一套歪门邪说的人。
想到“歪门邪说”,孟渊忍不住又看向程匆。
程匆脸上的表情总是三分戏谑三分嘲讽,看不出到底什么时候认真,什么时候又是在开玩笑。
自己方才将明珠锁灵传给他,而他竟然就能接上那一堆胡言乱语。
孟渊真的很想在转身离开或者再给程匆一个灵力暴击之间,二选一。
孟渊毫不留情地瞪着程匆,程匆也回瞪着他。
两人便这样子目不转睛地互相对瞪了一阵之后,程匆忽然嘴角一弯:“其实比起灵力暴走让你干了点什么,我更好奇的是——墟海这样巨大的灵力,为什么心甘情愿地被束缚在你体内?”
程匆微微扬起手,打断正想说话的孟渊:“你不用跟我讲古长老的封印之术有多厉害,这个事情我自然知道。
但我好奇的是,墟海这样的上古神兽,纵使古长老再厉害,也终究是一介凡人。
就算困得了一时,又怎么能将墟海在你体内困上十七年之久?”
孟渊一扬眉:“十七年?”果然程匆什么都知道,连自己今年十七岁这样子的事情也知道。
程匆点点头:“我以前就见过镇鬼堂的心渊引络,知道怎么从其中时间线来推算。
记载到你的那一年,你应该刚出生,如此就能很轻易地推断出你现在的年纪。”
孟渊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服。虽然现在身上还难受得很,面临的难题一个也都还没解决,但是孟渊已经开始觉得心里坚定多了,也因此轻松多了。
前进的方向确定了,这是最重要的。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自己要做什么,并且已经完成了第一步。
将明珠锁灵的方法告诉程匆就是第一步。
完成这一步,虽然对解决目前的难题没有任何帮助,但却让孟渊觉得轻松了。
这件事情他想做已经太久了。
从他看到程匆的第一眼开始,程匆身上那种像无脚鸟一样无处停靠、无处着落、无处依附的极度孤单的感觉,就一直让他很难受。
而他现在的做法其实是在告诉程匆一句话:我们两个其实是同类。
孟渊再次召唤出骏马,修长的腿很轻盈地跨到马上。
程匆一把拽住了马的缰绳,孟渊盯着他。
“干嘛?”
“三天之后。三天之后就在这里,回来见我。”
程匆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有种和他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神情很不一样的感觉。
孟渊觉得自己的喉咙紧了一下,想回答,但是竟然没有发出声音来。
三天。
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孟渊有日行千里的神骏,从这里赶回藏钰山谷,如果一切顺利再赶回来,正好三天。
“说定了,无论如何。”程匆又嘱咐了一遍,“三天之后。如果你不能来,也送信到这里。
我会来这里。
我会先回疾风火雨部。如果应如太子将暮如雪带到某个地方去疗伤,他第一个想到的会是他现在的居所——疾风火雨部的居所。
那是最有可能的。
我确认之后就会尽快给你消息。”
这可能是自己第一次看到程匆这么认真的样子吧。
那张刀削斧劈的脸微微地扬起来,看着马背上的孟渊。
光从山洞外面投射进来,照在那张白净的脸上。
和平时不一样,嘴角没有那丝那丝讽刺的上扬。
那双极黑极深的眸子里面有光在闪动。
两个人就这样子互相盯着,傻子似的一言不发。
小马王不耐烦地打了一个响鼻,扬起了脖子。
孟渊这个时候似乎才觉得自己的喉咙松了一下,发出一声含混不清的“我走了”。
他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平生第一次觉得自己如同落荒而逃,不敢再直视程匆那双眼睛多一秒。
程匆的手从拽住的缰绳上滑落了下来。
孟渊猛地一抖缰绳,飞也便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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