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临上山前，魏三明告诉他，无论发生什么，不管许佳苑要拿季来之做什么，演一下就只管由着她去。
一开始陈一清还不同意，认定魏三明是要季来之去送死。
直到魏三明说了句：“我不会让他死的。”
那话说得太认真，当时魏三明眼里的执拗不似作假，陈一清才松口答应了。
季来之闻言：“所以你是故意把我往木偶怀里扔的对不对！我就说！”
陈一清一时汗颜：“不，那真是个意外，故意的那我也太明显了吧。”
那只是抛物线选错了方向，绝对不是故意的。
山神令都出来了，许佳苑知道自己必败无疑。
精心筹备多年的法阵被毁，说不生气是假的。
但许佳苑此人很懂什么叫打不过就跑，于是一甩傀儡丝，将十几具木偶和怨灵都拿来堵他们，自己一转身抓着许堂姐就要跑。
怨灵们没什么意识，只有一身怨气待发泄。
陈一清道道雷符劈得又快又准，王阳开也挣脱束缚加入战场，一时间打得你来我往，电闪雷鸣。
季来之无处可用，只能当个拉拉队喊加油，边喊边道：“唉唉唉，那是周小竹，轻点轻点！”
可别把同学的魂魄给打坏了。
王阳开做鬼了也没忘记和自己舍友插浑打科：“…废话，那是我女朋友好朋友，我打她做什么？”
话音一落，他就被意识不清醒，暴走的周小竹扇飞了。
王阳开：“………”
季来之目光偏移当做没看见。
那头的许佳苑就要跑走，却被一簇火焰拦下。
她望向火焰的源头…魏三明手中的提灯，眼神一凛，眸色带上狠意，抽出堂姐身上的傀儡丝，指尖微动。
那具木偶便朝着魏三明袭来。
魏三明偏身闪过，只是动作较之以往迟钝了些，手臂被尖锐的指甲划出来几道血痕。
季来之担忧的想，魏三明怕是为了请山神付出了不小的代价，以至于动作都缓慢了不少。
魏三明摸着手臂上的血，啧了一声，手一挥，火焰撞上那具木偶，将她撞偏几分，恰好朝季来之面前而来，几乎是条件反射，季来之抬腿踹了一脚。
接着那木偶飞了出去，砸在原来捆人的木架上。
季来之也抱着自己的腿道：“痛痛痛！”
他那一脚就像是砸在石头上一样。
倒是魏三明愣住了：“抱歉，我以为…”
以为什么？
魏三明没讲。
但季来之从他那莫名的表情中大胆猜了一把，魏三明这是想扔过来让他打一顿出气，但没想到对方这么坚硬。
季来之想通后便扬起一个大笑脸：“没事的老板，我不痛了。”
魏三明偏过脑袋去没看他，只是走上前去，站在许佳苑最在乎的那具木偶面前，听着那具木偶无序的吼叫声，眼神冷漠地抬手覆上木偶的脑袋。
“住手！”许佳苑用力地拽动傀儡丝，却拽不动半分，魏三明的手犹如沉铁，沉沉地压住了那具木偶，她恳求道：“不管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要你把她还给我。”
魏三明毫不犹豫伸手一抓，把那木偶里残缺如野兽的魂魄抓了出来，他冷漠道：“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已经死了，你害死的。”
许家堂姐的残魂像一团跳动的黑色果冻，在魏三明手中翻滚来翻滚去，没什么意识地叫着，声音刺耳，魏三明大概嫌她烦，将她扔进了提灯里，顷刻便被火焰焚烧殆尽了。
许佳苑甚至没来得及再多动作，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残魂消散了。
一滴眼泪砸了下来。
许佳苑哭了。
在观景之术中，季来之只见过许佳苑哭过一次，那是她母亲死后，尸身被虫啃噬得不像样子时，孩童的哭喊。
后来上山挖尸骨，杀人，炼制木偶，失败亦或是成功，即便是堂姐炼制失败了，它控制不住让对方灭了许家，她都没哭过。
而今她哭了，以至于她忘记了操纵其他的木偶，那些木偶和怨灵呆愣当场，一动不动。
季来之走到魏三明身旁，有些复杂地看向许佳苑，突然开口道：“其实…你不在乎失败这件事吧。”
一开始失败，许佳苑也没什么波动，只是照常换下一个，后来成功了，她也没什么感受，如果不是许家要求，她估计不会再炼制下一个活人木偶。
这项实验，更像是许佳苑因为当年母亲的死，种下的执念。
许佳苑笑了起来：“我在乎，我当然在乎。”
“我要是不在乎，我弄这么多事，杀那么多人做什么？”
季来之摇摇头：“只是因为…那个人，是你姐姐。”
那个在你丧母无人照顾时，独自奔向你的唯一亲人，那个揽着你哄你入眠，像母亲一样的温柔女人。
“你害怕，她像你母亲一样，你也决不允许，她像你母亲一样。”
一样丑陋地死去。
就像魏三明说的，死亡阴影如绕颈丝线，缠绕着许佳苑，迟迟不肯松懈。
她也不肯解开，于是在这样的缠绕下，一步错步步错。
以至于今日。
但许佳苑不认为自己错了。
“残魂是不能轮回的。”
她道：“是我把她变成了这样，所以我要把她变回来。”
许佳苑站起身，黑裙子上满是草碎和泥沙，她毫无畏惧，直视魏三明道：“我输了，我精心筹备的一切都没有了，你杀了我吧。”
魏三明这才懒懒地掀开眼皮看她，他走到那些木偶和怨灵前，提着灯笼搁在控制他们的傀儡丝上，将那些丝线融断了。
木偶一具具倒下，怨灵失去了控制的丝线，脸上突然浮现迷茫，他们不知所措地看来看去，最后只能一起看向魏三明。
“还记得吗？”魏三明轻轻道：“谁害的你们？”
谁害的你们？
这句话就像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惊起了一滩涟漪。
黑气霎时间浓郁了一倍，将王阳开和陈一清都逼退了几步。
只有魏三明始终没有动。
怨灵们越过魏三明锁定了许佳苑。
许佳苑不自觉地后退几步，却仍被重重包围，怨灵们扑了上去，连周小竹都冲在最前面，咬住她的魂魄，恶狠狠地啃咬起来。
怨灵们能伤害的，只有对方的魂魄。
痛…这是唯一的想法。
许佳苑倒在地上，身上是撕咬她的无知怨灵，脑袋上是没有星星的夜空，月亮也被遮蔽在云朵之中。
原来…死是这样的。
许家堂姐…
“姐姐…”
许佳苑突然喃喃道：“她叫许映月。”
“她死的那天，天上也见不到月亮。”
许佳苑说得很小声，但季来之还是听见了。
在观景之术里，许佳苑从没叫过堂姐的名字，也从未唤过她一声姐姐，在她母亲死后，她封闭了自我，月亮躲进了云层里，后来有一丝光透了进来，她却不知情，于是那一丝光也不见了。
“觉得残忍？”
魏三明突然问季来之。
季来之摇摇头：“没有，那都是她应得的，她害死的人…也这么痛苦，甚至还要被她操控魂魄，连死也不得解脱。”
季来之是善良，但他不是圣母。
有些事情，做了就是做了，该付出的代价就应该受着。
季来之选择不去看，他上前捏着鼻子把周小竹扒拉了出来，周小竹没什么感知，她也不知道牵着自己的是谁，只知道那人能碰到自己，甚至不被自己怨气所伤，她原本龇牙咧嘴想吓一吓这人，但又不知为何有些舍不得。
或许是，那夜坠楼，也是这双手，死拽着周小竹不放，让她从魂魄上记住了这个感觉。
季来之带着浑浑噩噩的周小竹和王阳开下了山。
他不喜欢那样的场景，却也知道这是必然，于是便选择不去看。
王阳开虽然做了鬼，却还是生前的模样性格，他捶了季来之一拳，笑着骂道：“谢了兄弟。”
季来之揉了揉并不疼的胸膛，也笑：“艳艳还在书店等你们呢。”
提起方艳艳，王阳开有些局促起来，接着深深叹了口气，对着季来之道：“我和…魏老板交换了些东西，这是我必须付出的代价，无论我如何了，你都…不要记恨他。”
季来之愣了一下：“…知道了，一切都是你的选择。”
“我尊重。”
王阳开点点头，他知道的，季来之看上去不怎么聪明，实际上却是很通透的人，想得很开，想不开的也不会继续想。
是个心里不留痕的人。
这是好事，但王阳开想起书店老板魏三明的眼神，总觉得他和季来之应该是旧识，是季来之自己也不记得的旧识。
王阳开可不会这么脸大，认为魏三明是为了自己解决这件事，对方明显是在听见自己说，舍友季来之也卷入了这件事，才频繁插手的。
一开始魏三明只是让王阳开自己解决，他只给了王阳开一个行走于人世的便利，除非真完不成契约了，或许才会出手。
像魏三明这么强势，光是站在那存在感便十足的人，季来之心里真的能不留痕迹吗？
王阳开叹了口气，跟上了一无所知的季来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板是个好人，但每个人做事都有所图，有些事你能让，有些事你不能让。”
季来之：“啊？有什么事是不能让的？”
王阳开沉默半响，也想不出来，干脆随他去了。
两个大男人，还能有什么让不了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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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命非乔松卷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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