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诺诺记得一楼住户是对夫妻，男人很凶，阿姨不怎么出来见人，那对夫妻养了一条很瘦的大黄狗，大黄狗偶尔叫，男人就会很凶地打骂它。
只是今天下楼去上学时，她却没有看见大黄，一楼空荡荡的，没有瘦削的黄狗，只有一如既往无法干涸的水坑。
她大概知道大黄狗最终的归宿。
被那样终日打骂，终有一天会被打死。
刘诺诺小心翼翼地绕过水坑，以避免自己上学的白鞋被弄脏，她可不希望脏兮兮地去上学，那样或许会让她在课堂上就开始发疯。
刘诺诺在学校一直都是阳光开朗的人设。
即便是夏日的校服，她也会用怕冷这个理由套上袖套，以便遮盖伤疤。
没人知道她干净阳光的校服底下是纵横交错的刀疤。
连她父母都不知道，何况是她的同学们呢。
刘诺诺敛下眸中深思，低垂着脑袋往外走，她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书包上重新挂上的大白兔挂坠，同样是一只丑陋的大白兔，眼睛斜嘴巴歪，是她昨晚用针线缝出来的，她低着脑袋想，那个能被感知到的生灵是否还会如期到来？
还是说因为再一次被残忍抛弃，总算起了放弃的决心。
那样也好，刘诺诺想。
没有什么是永久的，爱不永恒，陪伴和依赖也并不永恒。
永恒只有疼痛和死亡。
“永恒的只有疼痛和死亡。”
刘诺诺小声说着。
“死亡也并不永恒。”
刘诺诺猛地抬起头，这栋老式居民楼的一楼都自带一个小庭院，因为常年不见阳光，楼与楼之间的间隙之间照不进什么阳光，所以一楼常常代表了阴郁潮湿，住在一楼的人也会带上那股独属的潮湿味。
很难闻。
但眼前搭话的青年没有。
他似乎是刚搬完家，脚下还有一些纸箱子，身上的白衣服还带着点脏污，却并不影响他的干净。
干干净净，像太阳底下才能生长出来的太阳花。
但那又怎么样。
刘诺诺恶劣的想，呆在这样没有阳光的地方，再美丽的太阳花，迟早也是会枯萎的。
会在黑暗中糜烂，枯萎，消失。
太阳花朝刘诺诺伸出手，笑得很灿烂：“你好，我叫季来之，是今天刚搬进来的。”
季来之没得到回应，刘诺诺只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便快步走了，留在原地的季来之摸了摸鼻子，道：“还蛮有警惕性的，这样很好，不会轻易被人骗。”
刘若若扒着他的腿探出头去看，只能看湛蓝色校服远去的身影，还有那个摇摇晃晃的大白兔。
刘若若怯生生道：“我真的不用回到那个玩偶身体里看着她吗，万一她又···”
季来之道：“若若，帮助别人的第一条件是自己不能受伤，你被她弄坏多少次了？”
刘若若：“一··”
她在季来之认真的眼神改了口：“三次。”
季来之点点头：“我可问过老板了，他说你再被砍下去就要消失了，消失了契约就作废了，你还怎么拯救她。”
“若若，帮助别人的前提是自己不要受伤，既然受伤了，就该及时止损，知道吗？”
刘若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季来之这才满意了，从脚下的纸箱拿出一盆漂亮的毛绒太阳花，他安装了一个白色的花架，又贴心地装上遮雨的棚，然后将太阳花摆了上去，弄完一切之后他对刘若若道：“好了，你进去看看感觉怎么样，要是不喜欢，我再给你换一个。”
刘若若飘了进去，过了一会，太阳花上浮现刘若若的脸，她道：“我很喜欢，谢谢你，季来之。”
刘诺诺放学回家的时候就听说了新来住户的事。
新来的住户叫季来之，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房东见他年轻，给他的租价不低，大约是想着狠狠宰他一笔，但也应该是因为年轻，季来之没有砍价，也没有异议，就这么签了合同交了押金入住。
但据说对方性格很好，来这的第一天帮一楼腿脚不便的大娘修了菜圃，给房东修了天台老化的铁门，给刘父刘母修了楼道坏掉的灯···他做了很多事，很多不值当的事。
刘诺诺在心里给对方贴上了标签，适合被欺负的老好人。
这个世界是不适合好人生存的。
比如季来之应该不会知道，一楼大娘喜欢占小便宜，季来之修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比如即便他为房东修好了天台老化的铁门，房东也不会为刻意提高他房租的事感到愧疚，又比如，刘父刘母门前楼道的灯即便是修好了也很快会再度坏掉。
因为灯坏了是修不好的，即便是换了一个也很快会报废。
坏了就是坏了。
刘诺诺一如既往在本子上涂满了凌乱的黑线，今天的娃娃没有活过来，她很不开心，所以黑线又多又乱，她甚至想要将锐利的笔尖扎入自己的掌心，享受鲜血爆出的快感。
可是不行，会被发现的。
刘诺诺站起身，和窗户外对面楼打开的窗户对望，对楼窗户口站着一个女人，女人一身血红的长裙，她望着刘诺诺张开红唇。
刘诺诺听见了她的声音：“那跳下去也不错。”
跳下去，一样鲜血四溅，她或许会挂在交错的电线上，苦熬很久然后血流而尽地死去，或许会直接落在地面上，脑袋碎成烂西瓜，然后被早上的新租户发现，那个年轻朝气善良的青年季来之会发现自己的尸体，然后他会惊恐，会懊悔，会留下终身难忘的阴影。
他会吓得离开这里，离得很远很远，太阳花会从此背向太阳。
一想到这，刘诺诺就忍不住笑。
对楼的女人也在笑。
“啪嗒。”
一只不耐烦的黑猫落在她窗户上，遮挡了对楼的女人的声音，黑猫嘴里叼着一个小玩意，它橙黄色的瞳孔似乎对着刘诺诺翻了个白眼，接着放下一个粘连好的小陶瓷，小陶瓷咕噜咕噜滚到了刘诺诺的桌子上，是那个曾经被刘诺诺摔出窗户，在地面碎得稀巴烂的陶瓷缩小版。
很小一个，能看出裂痕，应该是拿原先那个碎陶瓷片粘起来的。
粘陶瓷的人手工课应该很好，至少比刘诺诺做的玩偶要好看很多。
刘诺诺望着那只奇怪的黑猫，正思考着黑猫从哪里来的，就见黑猫转了个身，面向对楼空荡无人的窗户哈气，大概哈了两三声，黑猫又回头看了眼刘诺诺。
不知道是不是刘诺诺的错觉，她总觉得黑猫又翻了个白眼。
非常之不屑。
黑猫矫健地跳下刘诺诺的窗户，在刘诺诺的眼神中遁入黑暗，落在一楼的围墙上，他嫌弃地甩了甩爪子，绕过几处脏污，然后跳进一楼等待的季来之身上，用对方干净的衣服蹭了蹭爪子，直到季来之的衣服上多了几道黑色爪印，自己的爪子也终于干净了，黑猫才跳到一旁变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魏三明极其不爽道：“为什么非要我去送。”
季来之笑着安抚：“因为猫咪可爱啊，很多少女都喜欢软萌的猫咪，你去的话她不会太排斥，我去就不一样了，她可能当场就报警告我骚扰，并反手把我推下去，那她就是正当防卫了。”
魏三明脸色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好看，他还是阴着脸，道：“是那个叫小月的女人。”
季来之的笑容也收了起来。
小月···那不是李思明那件事里消失的其中一位受害者吗？
季来之后来无论是去问医院，还是原本就职的公司，都没人记得小月。
甚至连一同犯案的赵晓周本人，也不记得自己和谁同谋过。
而李思明又不见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小月的下落就此成了个谜团。
魏三明继续道：“她应该修了某种邪术，可以影响人的心神，激发人体内的杀欲，这个杀欲不仅仅是对别人的，也可能是对自己的。”
有的时候，正常的人类想杀人，最想先杀掉的，其实是自己。
只是因为控制不住的害怕死亡，所以把面向自己的刀刃对准了旁人。
而有些比较善良或是有基本法治理念的人，会因为道德和克制，把刀刃面向自己。
在那个黑夜，赵晓安就把刀举向了自己。
魏三明顿了一下：“当时没猜错，赵晓安的死可能不是完全出于自愿的自杀。”
季来之接着道：“而是一种人为操纵的，利用了赵晓安的心理创伤和脆弱，影响了她，导致她走上了死亡。”
类似于人类社会的精神PUA和操控。
或许，赵晓安也有所察觉，所以她的交易内容才会是救救陈文悦，她并非不恨，而是因为如果陈文悦死了，这个局就无解。
李思明和赵晓周会因此背负上人命债务，无论有何原由，忘川都不会在意，这笔债只会刻在他们的魂魄之上，等待着有一天偿还。
甚至换命术所谓的副作用都不一定是因为换命术本身…而极有可能是因为小月。
“那她现在又出现了，为了激发刘诺诺的心理阴暗和创伤，引导她走上和赵晓安一样的道路。”
刘诺诺在这样的长期引导下，只会有两种可能性，要么彻底激发攻击性，真的去杀人，要么向赵晓安一样，因为抵抗不了一时的懦弱不甘和痛苦，从而走上绝路。
而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季来之愿意看见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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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刘若若卷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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