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魏三明还是忍不住过去看了。
小小的季来之坐在老家的宅院中,他跟在健壮的堂哥后头,手里是好不容易分他一份的食物,但是堂哥还是抢走了。
那是季来之到他们家的第二天。
他应该是第一次被抢走东西,于是他哭了。
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只会用哭闹表达情绪,但他的哭闹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在意。
不会有人心疼他哭泣,也不会有人在乎他被抢了东西。
而这样的日子,他大概要过很长一段时间。
魏三明就日日趴在不远处的田野间,看着季来之,看着他从一开始哭泣变成了平淡,变成了习以为常。
直到他母亲的到来。
季母原本只想远远看他一眼就走的,魏三明使了点小手段,那点手段能让季母在看见季来之的一瞬间回想起了很多记忆,就那么一瞬间,季母决定迅速带走季来之。
魏三明不愿意再继续说下去,季来之也没追问下去,他似乎一点也不好奇为什么魏三明知道那么久以前的事情,甚至是他本人都早已忘记的事情。
刘诺诺的状态又变了。
若说她之前是哭泣,悲伤,那么她现在就是哭也哭不出声了,她似乎总是很沉默,她不再穿得光鲜亮丽,刘母甚至带她去剪掉了她的长发。
短短的齐耳短发包裹掉了少女难言的青春隐痛,却只能包裹,而不能消化,那份痛苦始终尖锐地扎在某个地方,只要一碰,立刻鲜血淋漓。
季来之阻止不了刘诺诺的逐渐低沉,也阻止不了她总望着剪刀出神。
他知道,总有一天,刘诺诺会拿起它,不管是伤害别人还是伤害自己。
但大概率是伤害自己。
“你说过,有些人经过生死一线时,或许会开启一些灵感,可以敏锐地察觉到这个世界的某些变化,你说刘诺诺就是因此而感受到若若的存在。”季来之皱着眉猜测道:“那你说,是不是因为刘诺诺她做过什么事差点死掉了?”
自杀。
季来之本来是想说这两个字的,但他说不出口,于是尽量委婉了些。
刘诺诺的行为看上去很有这个倾向。
这种时候正确的做法应该是带她去离开这里,远离伤害源,去看心理医生,寻找办法治愈她,而不是把她强留在这里,让她每日和自己的噩梦源头共处,甚至在同一张餐桌上吃饭。
但很显然,刘母确实不愿意这件事被知晓,刘诺诺依然需要每天定时定点出现在餐桌上,忍着恶心和害怕吃完几口饭,然后缩回房间里独处。
她只能尽量装作不在意,不知情,在去洗澡的路上左顾右盼,担惊受害,幸好刘母不算完全不在意女儿,自那以后至少刘诺诺洗澡的时候,她会陪伴着一起去。
季来之猜测的那个生死一线在某个深夜来临,却不是因为刘诺诺本人。
是的,虽然刘诺诺有动刀伤害自己的心思,但她却始终没有狠得下心来到这一步。
那是一个普通的日子,刘父刘母不在家,刘诺诺自己一个人在屋子里读书,她把房门锁了,这个行为给她带来了安全感。
但就在这时,屋外却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季来之抬起头和刘诺诺一起警戒着,刘诺诺挪步到了门口,小声问:“谁啊?”
屋外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是我,是大伯母。”
刘诺诺松了口气,于是她打开门,推开了一条缝隙,季来之眼前闪过一道寒光,他飞奔了上去,却只能看见平日里存在感薄弱的大伯母用刀划破了刘诺诺的手臂。
大伯母浑身染血坐在刘诺诺身上,尖刀对准她的脸庞,刘诺诺用尽全力才没让刀落下来,季来之阻拦不得,只能被迫听着刘诺诺惧怕的哭声。
屋内,是两个女人的激烈对峙,屋外则安静躺着着三具尸体,大伯父,奶奶,爷爷。
是那个带给刘诺诺伤害的大伯父。
他被自己的妻子给杀了。
“他打我,打得那么严重,你们全家人都当不知道,我和你们说,你们和我说男人打人是正常的,我想和他离婚,你们不肯让我走,你们总是劝我,劝我···”
坐在刘诺诺身上的大伯母崩溃大喊道:“家和万事兴···那谁来救救我啊,我快被打死了,你们知道吗?”
无疑,比刘诺诺先崩溃的,是发疯的大伯母。
刘诺诺闻言,突然不挣扎了,她看着发了疯的大伯母,开口道:“我不知道他在打你,你也不知道他偷看我洗澡对吧?”
“原来所有人都假装不知道我们的痛苦。”
于是原本要落下的刀尖停滞在半空中,崩溃中的女人似乎如梦初醒,她怔怔地看着自己身上的姑娘,十来岁,本该青春蓬勃的眼神,里头却困了一头断尾的猛兽,是她熟悉的难过和厌弃。
女人突然流下了一滴眼泪,鲜血混着泪珠啪嗒啪嗒滴落,她听见刘诺诺开口说:“可以让我和我的小熊死在一块吗?大伯母。”
女人站起身,摇摇晃晃地从房间里拿出那只小白熊,鲜血染红了小熊的手,把它染得不伦不类起来。
没人知道女人在想什么,她只是转过身看着躺在地上的少女,少女没有跑,也没有动,她心如死灰般躺在地上,安静等待死亡。
少女没有骗她,她确实不是为了脱身说得那些话,她是真的想和自己的小熊死一块。
刀尖掉落,女人把小熊玩偶塞进刘诺诺的怀里,疯疯癫癫地跑了出去。
刘诺诺留在原地用没受伤的手抱紧了小熊,她缓慢地挪到屋外,伸出手确认了爷爷奶奶的死亡,最后是大伯父。
大伯父吐出一口血花,对刘诺诺道:“打···120。”
刘诺诺没有理他,只是坐在原地,抱着小熊,和那个发疯的大伯母竟没有什么区别。
刘诺诺张口冷漠道:“你怎么不去死呢?怎么还不去死呢?”
大伯父在她的质问瞪大双眼,又往外爬了一段,似乎打算自救。
阳光一点一点地倾斜,季来之猜那个大伯母跑出来之后估计没撞上什么人,所以也没有人发现这一屋的惨案,唯一有行动能力的刘诺诺也没有第一时间报警和打120,她只是坐在那,沉默的坐在那,也不给自己止血,抱着小熊玩偶,看着自己血流满地,直到血流得太多了,她晕了过去。
小熊掉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季来之想,这或许就是她的生死一线时刻。
不是她自己带给自己的,但却是她自己选择了不救自己。
她失去了最基本的求生欲。
季来之:“难怪罗月子要把那个尸体悬挂在刘诺诺的窗户前,这是想刺激她?”
魏三明也道:“所以自始至终都只有刘诺诺一个人是罗月子的目标,那对吵架到互砍的夫妻只是她拿来刺激刘诺诺的。”
旧事重现,故事重提,那个疯疯癫癫跑出去的大伯母成为了窗户前悬挂的尸体,完全足以刺激到刘诺诺,让她做出不可预估的事情来。
生死一线,刘诺诺没死成,她被回家的刘父刘母救了。
唯一值得刘诺诺庆幸的可能是,大伯父死了,那个引起两个悲剧的男人终于死了。
大伯母被抓了,刘母说她把大伯父家的银行卡密码还有各种资金存放都告诉了刘父刘母。
“真奇怪,诺诺,这个疯女人,她居然跟我说,要把钱都给我们,让你可以好好读书,好好活下去。”
刘母吐槽着:“不就是她要杀了你吗?要不是你命大,老天保佑,哪还能花到她这笔钱。”
刘诺诺只有沉默。
她靠在床边,听见刘母说:“你得快点好起来才行,过几天可就期末考了。”
刘诺诺:“我知道了。”
“对了,你那个小熊我给你洗干净了,你还要吗?”
刘诺诺终于抬起头,声音也有了一些起伏:“要的,我只有它了。”
刘母笑了笑,想摸了摸她的脑袋,却被刘诺诺躲了过去,她只能无奈笑笑:“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季来之隐约能猜出刘诺诺在想什么,在这家以家和万事兴为家训的家中,和气是用很多人的痛苦换来的。
比如常年被打最后发疯的大伯母,比如深陷痛苦最后却被说不光彩的刘诺诺。
大伯母应当求助过很多人,最后都只能得到一句冷冰冰的劝和话语,就像刘诺诺,她鼓起勇气在质问中告诉自己的母亲,自己被伤害觊觎的事实,母亲却合上了房门,漠视和隐藏了她的痛苦。
最后,能够完全共情刘诺诺,并用自己最后的力量为刘诺诺做点什么的,居然只有那个一开始想杀了她的大伯母。
而最可悲的是,刘诺诺不知道大伯母被家暴,大伯母也不知道刘诺诺被偷窥,互相共通情绪,是在刀尖差点落在同为受害者的身上时才发生的。
大伯母在想什么呢?
刘诺诺又在想什么呢?
季来之不知道,他听见温馨的房间里,响起了刘诺诺的声音。
“对于我而言,只有两种结局适合我,要么成为大伯母那样的疯子,要么最好死去。”
和谐若是以受害者的沉默为基础,终将反噬所有人。
最近有事出远门了,更新可能会隔日更~[求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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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刘若若卷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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