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季来之总算能明白为三明看他的眼神里掩藏着什么东西。
不,甚至应该说魏三明从没有掩藏过,只是季来之起初看不懂而已。
然而再怎么不懂,他也该明白了,他并不是真的一丝情窍都没有的呆瓜。
为什么独独只对他有好脸色,为什么容忍他的一切行为,为什么喜欢触碰他,为什么对于他给予的东西都要完好保留…原来是出于喜欢。
可是…季来之忍不住想,魏三明的喜欢到底是因为他灵魂里沉睡着的那个存在,还是在人类世界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季来之呢?
你喜欢我吗?魏三明。
阶梯被扭曲成为污秽的沼泽,黑色的物质底下埋藏着囚狱主人不愿面对的暗面,数不清的风声,人声互相打架,谁也不愿意放过谁,谁的声音也不足够清晰,于是就变得格外的扰人。
沼泽里的物质往上攀升旋转,捏出了一个人形,和季来之的身形相似,却隐隐透着一股邪气,他没有五官,自然也就没有表情,可是若是仔细看,却能分辨得出他好似在苦恼。
影子用手支着下巴道:“我只是想让你讨厌那只死猫妖,结果却阴差阳错让你开了情窍?啧,不知道人的情感会不会影响到神魂,这个我还真没研究过。”
是无相生。
无相生盯着平静的沼泽,有些无奈,又略带一些遗憾道:“明明我和你才是这世上最不可分离的存在,为什么你就那么讨厌我,一千年前甚至不惜···啧,想想我还真是讨厌那只猫妖,不过也多亏了他对你的绮念,不然我还真不一定能站在这。”
黑影晃悠了一下身子,沼泽也跟着晃荡起来,无相生抬头看了看楼上某个位置,欣慰地笑了笑:“看来罗月子的刺激很有效,这个地方的主人要引来解脱了。”
黑影站起身,他身上的黑色物质滴滴答答地掉落,他的下半身还与沼泽相连在一起,他转身正要往上走,却突然被一股力道拉扯住,无相生被迫停下,他回头看见一只从沼泽里伸出来的手,那只手扯住了他的小腿,无相生盯着那只手突然笑了。
他说话的声音都带上几分兴奋:“让我猜猜,出来的会是谁呢?”
“季来之?还是···我的神?”
无相生兴奋得像个变态。
沼泽底下的人渐渐浮出,一袭墨色长发,五官还是原本圆润温和的五官,气质却是干净冷冽的,黑色的物质并没能在那人身上留下什么痕迹,所以额间的那一点金黄印记也格外的显眼。
无相生几乎是在看见那印记的第一秒就伸出手去,指尖甚至在空气中颤抖了几下,无法控制自己地想去触碰那印记,却被一道淡金色的灵力弹开。
那灵力削断了无相生的手指,黑色的粘稠物失去支撑力下落,顷刻间又再生。
无相生略带怀念道:“一千年前,你还是神的时候,也叫季来之,一千年后你转生了,冥冥之中,你的名字还是被取为了季来之。”
季来之并不回答他。
无相生也不恼,反而笑弯了腰,他笑完后试探问:“你···知道魏三明喜欢你的事了?”
季来之皱眉,却还是纡尊降贵地回答道:“知道。”
无相生又问:“那你是什么感受?他是你亲手捡回去养活的猫妖,你把他当心爱的宠物一样容忍他,宠溺他,救治他,他眼睛被天师打瞎了,你就给他做照明用的花灯,你觉得他喜欢花,你就到处找花送他,纵容他骂人,打鬼,去偷吃狐小红养的灵鸡,你做了这么多,可他却对你有那样··那样···”
无相生顿了一下道:“龌龊的心思。”
“你知道我在他的**世界里看见了什么吗?他想抱你,亲你,甚至是···用人类肮脏的爱欲占有你。”
无相生一连说了很多,他边说边观察着季来之眼中的动静,想要从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里看出什么来,比如不适,比如厌恶,比如逃离,那些他想要对方产生的情绪。
最好讨厌魏三明,最好逃离魏三明,这样不用无相生多做什么,魏三明一定会崩溃,一定会难以控制自己,这世间情爱最是伤人,不论人或是妖。
无相生代表了那些不能为人说的**和执念,他最是清楚明白,所有生灵之中最具有摧毁性的,无非就是爱欲,多的是为了情而堕落的妖怪,也多的是为了情而自讨死路的人类。
无论是人是妖是鬼,都逃脱不开这些肮脏的**和执念。
然而无相生就来源自这些东西。
如果非要找一个干净到可以不沾染这些事物的存在,那可能只有神明了。
干净到可以从无相生诞生的沼泽中脱身的神,一千多年前与书店一体,由人而成为神的书店老板,季来之。
无相生知道季来之不可能会露出厌恶的神色,可他却依然期待季来之可以对魏三明的爱欲流露出不解或是不适,可他边说边看,每说一句都要仔细地从对方眼里抓出情绪来分析,可每分析一下,无相生都会失望一次。
没有。
怎么会没有呢?
一点波动都没有,既不疑惑也不惊讶,仿佛早有预料般,甚至在无相生说到用人类肮脏的爱欲占有神明时,季来之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这波动不是无相生所期待的逃避,或是无所适从,反而是有些呆愣的一滞,然后又恍然大悟般接纳了。
那点接纳让无相生真正破防。
他故意让季来之看见近仙山上那一吻,可不是单纯为了让神知道这件事发生而已,他希望神觉得被欺骗,被玷污···可这些,神明眼底都没有。
“你···”无相生身上的黑色物质剧烈波动起来,象征着主人并不平缓的内心,“你该不会···”
他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季来之挥手打断了,一道金光将他劈成两半,甚至因为懒得再听见无相生的声音,特意将无相生说话的能力也封住了。
季来之叹了口气:“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不耐烦听你讲话。”
他抬脚踩着对方碎裂的身体过去,沼泽无法再困住季来之,他如履平地一般上了楼,来到了刘家。
季来之正要直接推门进去,当刚要准备用灵力卸掉门锁,突然想起来什么,退后一步,敲了敲门礼貌道:“你好,我可以进来吗?”
门后并没有人应他,也没有人来开门。
季来之歪了歪脑袋,想了一下,既然没有人说不行,那应该就是行,反正他已经尽了告知义务,于是他抬手轻点门锁,门就啪嗒一声打开了。
刘家里的黑色物质更多,隐约还有什么东西在其中翻滚,时不时的便冒出一个声音。
“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我,杀了我。”
“死了最后,死了就不痛苦了。”
“我好恨啊,为什么不肯听我说话,我真的很难过啊,为什么要关门!”
“为什么要活过来,为什么要活过来,活着等于痛苦,你不知道吗?”
“妈妈···你真的爱我吗?”
“爸爸,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虽然声调略有不同,但确实都是刘诺诺的声音。
季来之嫌弃地看了一眼在饭桌上蠕动的黑色粘稠物,抬脚走进去把它弹飞,然后又看了眼紧闭着的房门,却没有像在外面一样强硬地打开门锁闯入,他看着满屋爬满的黑色粘稠物,叹了口气,认命地拿起扫帚,一点点将地面上的黑色物质扫干净了。
说来也奇怪,那执着的黑色物质竟真的像垃圾一样被他扫掉了。
像是某个正常的日子,季来之心血来潮做了下卫生。
他轻飘飘地扫走了这屋内漂浮着的念头,将它们扫入垃圾桶中,直到这间屋子重新恢复亮堂干净。
但不到三秒,又有密密麻麻的黑影渗了进来。
就像是在告诉季来之,别努力了,不管你怎么扫,都是扫不干净的,它总会出现,总会重新淹没这间屋子。
季来之对着始终紧闭着的房门眉头紧锁,叹了口气道:“我真的很有礼貌,也不想做失礼的事。”
“但你这样,我有点难做。”
季来之走上前轻轻敲了敲门,里头的人没有丝毫回应,像死了一般寂静。
“我敲过门了,按现在人类的礼节来讲,我应该算是知会过了。”
他喃喃自语完,伸手将门把手往下一折,直接强闯了进去。
昏暗的屋子里,一个少女跪坐在地上,手里抱着一只脏污的小白熊,身上是新伤叠着旧伤,但她依然不满足,还在用一把美工刀往自己身上增添伤口。
疼痛,让她皱起了眉,却没停下手。
鲜血流了一地,变成了墨色的粘稠物,这间屋子的声音比外面的声音还要大。
几乎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
季来之走了进去,原本干净的鞋被粘稠物染上,留下黑色的印记,他又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么严重了吗?”
“刘诺诺。”
少女闻言回过头来,露出一双死寂的眼睛,她看见季来之,似乎有了一些反应,只是很轻微。
“太阳花。”她轻声开口,“你为什么要把她藏在太阳花了?”
“这里没有阳光,藏在太阳花里会枯死的。”
季来之问:“那你是希望她死还是希望她活?”
刘诺诺愣了愣,迟缓地思考了一会,才道:“死吧。”
季来之回答:“那不正如你意?”
开窍了,开窍了…虽然但是,不知道会不会有点突然,但是再不开窍…就写不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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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刘诺诺卷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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