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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办公室

在政协文史资料办公室坐了一整天,廖耀湘面前的稿纸上,还是空白。不是回忆不起来,恰恰相反,那些往事在他的脑海里印象太深,深到每一个细节都像昨天刚发生过。他真正挣扎的,是如何将那份属于自己的、滚烫的记忆,冷却、裁剪,最终嵌入到一份符合今天要求的、四四方方的格子里去。

想当初,这项工作刚开始时,气氛还不是这样。

那是1962年,申伯纯主任和他们这些第一批特赦人员谈话,语气诚恳,说成立文史委员会,就是要“抢救史料”,要“存真”,希望他们能把亲身经历的、许多外界不知道的内情原原本本地写下来,给后人做参考。

正是本着这种“存真”的思路,廖耀湘才在上个月交上去一份关于“四平战役前东北局势”的初稿。在他这个职业军人看来,这是一个不证自明的前提:如果不把新六军在1946年是如何以精良的装备、先进的战术席卷辽南,一度将□□的部队逼到松花江北的态势讲清楚,就根本无法解释,为什么仅仅两年后,同样一支部队在补给被断、陷入重围时,会发生那样雪崩式的崩塌。他写的不是功劳,而是逻辑,是构成历史悲剧必不可少的前因。

可从去年冬天,“四清”的提法从报纸上越来越多地出现后,一切都变了。文史办公室的学习会也变了味道,不再是讨论史实细节,而是反复强调历史的“阶级性”和“教育意义”。

所以,昨天申主任将他叫到办公室,把那份稿子退回来时说的话,名为“提醒”,实则就是“警告”。

申主任把他的稿子放在桌上,用手指点了点:“耀湘同志,你这份材料,军事细节很翔实,但政治站位……还有待提高嘛。”他语重心长地说,“关于新六军在东北的部分,不要过多着墨于1946年你们一度猖狂进攻的阶段。那一段,写得越详细,越容易让人觉得是在为反动派的战斗力张目。我们的重点要放在转折,要深挖你们为什么会转折,要把失败归因于脱离人民、内部**这些反动本质上。这才是对历史负责,对后人有教育意义的。”

申伯纯给了他一份杜聿明新交的稿子,“这一份你拿去审阅一下。杜先生写的还是不错的。”

廖耀湘已经看过几遍。

那份《辽沈战役述略》的新稿,字迹工整,措辞严谨,通篇用阶级分析的方法,深刻地剖析了自己的“反动、局限与必然失败”。稿子里,杜聿明笔下的东北,阴冷、晦暗,是一个从一开始就注定要走向失败的泥潭。

可这,和他记忆里的东北,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廖耀湘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1946年。那是一个何等骄傲、自信、风光无二的春天。作为“王牌”主力的新六军,换装了最新的美式装备,士兵们穿着精神的卡其布军装,驾驶着十**卡,在泥泞的黑土地上风驰电掣。他自己乘坐着威利斯吉普,巡视着一眼望不到头的行军队列,空气中都弥漫着汽油和强大机械的味道。那时候,他坚信自己手中的力量足以扫荡一切,收复失地、恢复秩序只是时间问题。他记得在攻占沈阳后,站在原关东军司令部大楼的阳台上,对着广场上数万接受检阅的军民讲话时的场景。阳光刺眼,欢声雷动,他是万众瞩目的英雄。

那时候,他是没有想到今天的。

更没有想到,对他的提拔奖掖不遗余力、他追随了数十年的老长官杜聿明,又一次走在了进步的前头。

杜聿明的“榜样”在前,申主任的“指导”在后,廖耀湘终于彻底明白了。

回忆中那些鲜活的、充满色彩和声音的画面——士兵的汗水、发动机的轰鸣、胜利后的香槟——所有这些构成他生命最重要篇章的东西,如今都必须被过滤掉。他被要求亲手将自己的历史开膛破肚,把所有看似强壮的肌肉和骨骼都剔除干净,只留下那条名为“失败”的、丑陋的脊椎。

那么,什么是有帮助的呢?

他抬起头,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得出了那个冰冷的结论:他的失败、他的忏悔。

而之前的事情,固然也有其“史料价值”,也终究无非是一段与明朝人穿长衫还是短打一样、可以被束之高阁的、无关紧要的历史了。

他感觉有些胸闷,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一股凛冽的寒风灌了进来,让他瞬间清醒了许多。楼下,几个委员正结伴走向食堂。

他重新走回桌边,坐下。这一次,他没有再犹豫。他看着那张空白的稿纸,上面仿佛已经映出了妻子疲惫的脸,和女儿熟睡时安静的眉眼。

廖耀湘拿起那支沉重的英雄牌钢笔,拧开笔帽,在稿纸的最上方,一笔一划地,写下了新的标题:《辽西战役概述》

“廖先生,还不走?”郑庭笈端着搪瓷缸子路过,声音压得很低,“家里嫂子一个人带着孩子呢。早点回去,街上清净。”

最后那句话是善意的提醒。近来,街道居委会的大妈们异常活跃,戴着红袖章,挨家挨户地走访,说是“关心群众生活”,实则是摸排各家的“思想动态”。

“奥哟。”廖耀湘如梦初醒,连忙站起身来收拾东西,“多谢提醒,我这就走。”

匆匆赶到家时,天色已晚,副食店早就关了门。

一开门,迎接他的果然是张英玉疲惫又带着愠怒的脸。“你去哪儿了?等你半天了!”

她怀里的廖安东像是感应到了母亲的情绪,立刻瘪起小嘴,放声大哭。

廖耀湘连忙上前,“明天,明天我一定早点回来。”

张英玉叹了口气,抱着孩子在屋里来回踱步,眼下的青黑在灯光下分外明显。她一边轻晃着女儿,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下午,我们学校教研组的李老师来看小兔子了。”

廖耀湘一愣,知道这才是她真正烦心的事。

“学校现在气氛紧张得很。”张英玉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成立了运动工作组,天天组织老师学习社论。李老师说,现在谁也不敢多讲业务了,生怕被扣上‘白专道路’的帽子。人人都要写思想小结,每周还要开‘批评与自我批评’的民主生活会。说是‘帮助同志’,其实就是互相盯着,看谁有不正确的言行。”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安:“李老师临走时还提醒我,说工作组的组长特意向她问起我,问我丈夫是‘那个廖耀湘’吗,还问我产假期间在家里都看些什么书,有没有坚持学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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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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