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深山老林”的霍家老宅,是秋应怜最不想去的地方。
和霍清妍结婚前,秋应怜从不知道,二十一世纪还有这样一个家庭,过着仿佛建国前的封建生活。
在这里,霍老太爷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老宅里有近百个佣人服侍他的衣食起居,起床、吃饭、出门……无论做什么都有人为他鞍前马后,甚至于霍家的亲戚朋友来拜访,都需要提前几天跟霍家的管家预约。
霍清妍亦然。
她的生父,是霍老太爷的独子霍中兴。
这人是个情种,据霍清妍醉酒后的胡言乱语,由于这位霍先生的情史太过丰富,导致他们这些“明面上”的孩子婚前都得去医院验一遍DNA,以防有违人伦的惨剧发生。
还好霍中兴死的早,四十出头就因病去世了,不然这私生子女的数量,恐怕要突破二十个。
因此,霍老太爷早已放弃这个不争气的独子,在霍欺寒出生的第一时间,培养起这个儿子唯一的婚生子。
作为霍家的长子嫡孙,霍欺寒的身份,换到普通人身上,简称耀祖。
秋应怜偷偷瞥了眼身边的霍欺寒,希望这个天之骄子没有听到别人心声的特异功能。
霍欺寒察觉到身边人的视线,淡定开口:“你不用害怕,等会儿进去坐好,爷爷说什么你点头就是。”
青年捋了捋额前厚重的头发,颇有一股使劲把眼睛塞进去的努力。
他深吸一口气,乖乖地点了点头。
“就是这样。”霍欺寒很满意。
但霍家的其他人却并不满意。
预约的信函从霍清妍死讯传出来的第一天纷至沓来,尽管管家已经拒绝了大部分外人的拜访,却还是没能挡得住另一小波有血缘的人来访。
“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秋应怜好奇地张望着那头对霍欺寒卑躬屈膝的老管家封叔。
结婚三年,每次回来,这位封管家总是皱着眉头,态度冰冷,从没有展露过笑颜。
但如今,他站在霍欺寒的面前,却笑得无比亲切。
秋应怜暗戳戳地想,恐怕这就是传说中的“少爷终于笑了”。
不对,应该是“管家终于笑了”。
霍欺寒勾勾唇角,自然地让人把他的西装外套脱下。
“老太爷等您很久了。”封叔接过霍欺寒的外套,目不斜视。
“嗯。”霍欺寒言简意赅,“带我们去见爷爷。”
秋应怜缓步跟上霍欺寒的脚步。
这人走得不算快,但步子迈得大,他走一步,秋应怜就得狗狗怂怂地走两步,不一会儿,霍欺寒就超过了年迈的封叔,优雅从容地走在最前面。
他在这里是不需要人领路的。
封叔也不需要。
只有秋应怜一个人需要。
走廊的落地玻璃窗被擦得锃光瓦亮,在日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秋应怜苍白的脸色。
他恍惚中和玻璃窗里的自己打了个照面,迎面而来的是一行排成队的佣人,用甜美的声音和霍欺寒问好——
“少爷。”
佣人们异口同声,稍后便与他们擦肩而过。
秋应怜直愣愣地走着,莫名有种想和刚才的佣人们一起离开的冲动。
“咚咚。”
妄念来不及成真,古朴的大门已被敲响。
“爷爷。”
无需通报,霍欺寒打开房门,径直走进茶厅。
霍老太爷坐在徐徐摆动的摇椅上,兀自闭眼小憩。
他的身后站着一个为他推摇椅的佣人,身边站着两人,分别给他端茶按摩,就连脚边还蹲着一个佣人,用按摩木锤给他捶打小腿。
“海外的烂账都处理了?”
听到声音,秋应怜不禁浑身一震。
骨子里的恐惧幽幽地破土而出,并试图把他脆弱的小心脏勒死。
霍欺寒的情绪丝毫不受影响。
他走到茶桌边,拉开两张椅子,挑了靠里面的一张坐下:“该走的人全都走了,子公司在走注销流程,所有的业务都会被纽约分公司接管。”
封叔坐在泡茶的位子,利落地按下煮茶的开关。
秋应怜呆呆地站在门口,努力把自己缩小一点,再小一点。
“妹夫。”
霍欺寒的声音如同一道天籁拯救了秋应怜,他迫不及待地向霍欺寒投来感激的视线。
“坐。”霍欺寒的手臂靠着另一把圈椅,是他刚才顺带拉出来的那一把。
“哦,好。”秋应怜加快脚步,几乎是逃一般地跑到霍欺寒身边。
坐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和霍欺寒的距离实在太近,近到他可以闻到霍欺寒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檀香。
秋应怜默默把自己的身体往另一边偏。
他的动作小心翼翼得大张旗鼓,惹得霍欺寒嘴角的弧度上扬了好几度。
他们又等了十分钟,等霍老太爷过来,茶刚泡好。
鹤发老人年近耄耋,一双眼睛仍然清明锐利,行动飒爽,连手杖都用不上。
他坐在霍欺寒对面的位置,着实让秋应怜松了一口气。
如果坐在自己旁边,他大概是连睁开眼睛的勇气都没有。
当第一杯茶放在众人面前,霍老爷子终于发话:“听欺寒说,是你料理了清妍的后事。”
秋应怜讷讷点头。
葬礼那天霍老爷子没来,但葬礼前一天的时候封叔来了,算是代表霍老爷子来祭奠霍清妍。
霍老太爷不怒自威,审视的眼光落在秋应怜身上:“她的遗产,也都给你了。”
秋应怜嘴慢,挤牙膏似的说:“我,我没想要。”
“没让你解释。”霍老太爷对秋应怜磕磕巴巴的语言表达能力颇为嫌弃,直言道,“那么点钱,紧张成这样。”
秋应怜没好意思反驳霍老太爷。
毕竟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上亿的资产,也不过是指甲缝里流出来的水。
“只不过。”霍老太爷弓起食指,扣响茶桌,“遗产里霍家的股份,只能在霍家人手上。”
秋应怜嗫嚅,眼皮不由自主地眨:“那我……”
“你姑且还算是她的未亡人,够格。”霍老太爷摆摆手。
“但是,”老人的眼神顿时犀利,“如果你想再婚,就要无偿交出你手上的股份。”
秋应怜脑子转不过弯,不知是说自己已经决定把遗产交给霍欺寒,还是说他应该不可能二婚。
他只能点头。
秋应怜总算知道了为什么霍欺寒只让他点头。
完整的一句话他是说不出来,但点头他还是做得到的。
霍欺寒看他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样子,冲封叔使了个眼色。
“都出去吧,我跟爷爷说点事。”
秋应怜应声站起,又听霍欺寒说:“封叔,带他去大厅休息。”
*
秋应怜坐在大厅等了半个钟头。
没等来霍欺寒,却等到了另外一个人——
“秋应怜?你怎么在这?来还遗产了?”
衣着笔挺的男人说话却跟机关炮一样,轰得秋应怜不知道该从哪句说起。
霍淇朗可不管秋应怜想什么,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过来,刚好碰上这颗石头,他不得好好玩玩?
男人坐在沙发中间,挪到秋应怜身边,硬是把青年所占无几的位置挤得更少。
“喂,问你话呢?你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他伸手就要掐秋应怜的下巴,被秋应怜本能地躲开。
“请你不要这样子。”秋应怜怯怯地开口。
他果然和霍家不对盘,一来这里,什么倒霉东西都缠上来了……
“不要怎样?”霍淇朗还偏偏是个反骨,霍清妍在的时候就不让他捉弄秋应怜,现在人都死了,还有谁会闲着没事干庇护秋应怜?
男人一把扼住青年的下巴,眼底噙着寒意: “秋应怜,怎么说你都算是我姐夫,做弟弟的想找你聊聊天,你还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摆什么谱啊?”
令他意外的是,青年的皮肤很光滑,指腹摸上去,轻轻一擦,就滑下去了。
霍淇朗惊诧于秋应怜竟然生得这么细皮嫩肉,一时间,骨子里的好色不由自主地冒出来,手上的动作越发轻佻。
“怪不得霍清妍相中你……”
“淇朗少爷!”
从花园回来的封叔惊得一向稳健的步子也慌乱起来:“您这是在做什么?!”
“玩玩而已,紧张什么……”霍淇朗碍于封叔出现,勉为其难地把手从秋应怜的下巴尖撤走。
只是指尖仍旧恋恋不舍,在那青年莹白的肌肤上摩挲两下。
秋应怜吓得仓皇站起,试图寻找可以躲避的战壕,低头的瞬间,瞄到自己脚边那双精致漆黑的皮鞋。
“少爷。”封叔惊喜。
“……”霍淇朗心中暗骂,抬头瞥见站在长廊俯视一切的霍老太爷,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大哥。”
闻言,霍欺寒眉峰锐利。
仅仅一拧眉,放肆如霍淇朗,也得乖乖低头叫一声“霍总。”
“那个冰山有多绝情,连声哥都不肯让我们叫,不管是谁,到了他面前,都得恭恭敬敬尊称他‘霍总’。”
秋应怜注视着霍欺寒宽阔的背影,想起妻子闷闷不乐的醉话。
他感念于霍欺寒的突然出现,也不禁为他对“手足”的冷漠感到惊讶。
明明跟他说话的时候,看上去还是很好相处的。
霍欺寒的视线从霍淇朗身上移开,不经意间略过秋应怜泛起红痕的下颌。
他一向不喜欢这些人。
尤其不喜欢他们踏足自己的领地,触碰自己的东西。
尽管秋应怜与他毫不相干。
但人是他带来的,打在秋应怜脸上,就是堂而皇之在打他的脸。
“哪只手打的?”
秋应怜愕然,面对男人的询问大脑空白。
“我没打他!”霍淇朗抢先一步反应过来,惊慌无措地大声辩解。
“没问你。”霍欺寒盯着秋应怜发亮的黑色瞳孔,一个眼神也没给霍淇朗,“我问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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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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