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巷》的拍摄紧张而有序地进行着。
于朦像一块干涸的海绵,疯狂吸收着关于表演的一切。他不再仅仅是“演”阿默,而是开始“成为”阿默。
他会提前很久到片场,独自在角落里揣摩角色的心理活动,甚至模仿流浪汉观察路人的眼神和姿态。导演张远对他的欣赏与日俱增,经常在休息时亲自给他讲戏。
林清玫的存在感则降到了最低。
她从不干涉拍摄,只是在于朦需要的时候递上水、擦汗的毛巾,或者在他某条戏始终过不去、情绪濒临崩溃时,用一个平静的眼神或一句简短的话点醒他。
“阿默的哭不是嚎啕,是无声的。”当于朦因为一场情感爆发戏屡次受挫而焦躁时,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于朦愣了片刻,再次开拍时,他放弃了所有技巧,只是睁大眼睛,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那种绝望的麻木感,反而让监视器后的张远狠狠拍了一下大腿。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孙昊虽然不敢再在明面上使绊子,但小动作依旧不断。
比如“不小心”撞到于朦,或者在候场时故意大声和其他人议论,含沙射影地说什么“非科班就是不行,全靠导演喂戏”、“长得好看就是有特权,经纪人跟保姆似的天天守着”、“天天跟个绣花枕头一样,仗着自己长得好看,还不是靠色相?”、“靠女人的废物!”。
这些话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在于朦心上。他努力装作不在意,但紧绷的嘴角和偶尔的走神,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这天拍一场夜戏,内容是阿默唯一的“朋友”——一只流浪猫死了,他抱着小猫冰冷的尸体在雨夜里无声哭泣。这场戏情绪要求极高,对环境、灯光和演员状态的要求都极为苛刻。
偏偏天公不作美,刚布好光,天上就飘起了细雨,而且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制片急得团团转,张远看着天色,脸色铁青。如果雨太大,今晚的戏就只能泡汤,整个剧组的时间和资金都在燃烧。
“导演,还拍吗?”副导演跑过来问。
张远看着已经站在雨水中、抱着道具猫做好了准备的于朦,咬了咬牙:“拍!抢时间!于朦,状态能保持吗?”
于朦浑身已经被细雨打湿,头发贴在额前,冷得微微发抖,但他还是用力点了点头:“能!”
“Action!”
冰冷的雨点打在于朦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
他紧紧抱着那只没有生命的小猫,仿佛那是他世界里最后一点温暖。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他的肩膀微微颤抖,不是表演,是真实的寒冷和沉浸在角色中的悲伤。他没有发出声音,但那巨大的悲恸却透过镜头,狠狠击中了现场每一个人。
“好!太好了!保持住!”张远对着对讲机低吼,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就在这时,孙昊撑着伞,慢悠悠地晃到监视器附近,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的声音对旁边一个场务说:“啧,真是拼啊,这么冷的天,也不怕感冒了耽误进度。不过话说回来,新人嘛,不拼怎么出头?”
这话阴阳怪气,暗示于朦是在故意博取同情和关注。几个工作人员闻言,看于朦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微妙。
于朦沉浸在戏里,没听见。
但一直站在阴影里的林清玫,听得清清楚楚。她没有立刻发作,只是冷冷地瞥了孙昊一眼,那眼神像淬了冰。
终于,这条极具感染力的镜头完美通过。张远大喊“Cut!完美!收工!”全场欢呼。
于朦几乎虚脱,工作人员赶紧拿着大毛巾和保温杯围上去。林清玫也快步走过去,将一件厚厚的羽绒服披在他湿透的身上,递过一杯滚烫的姜茶。
“快喝掉,回车上去换衣服。”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于朦冻得嘴唇发紫,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抱着姜茶哆哆嗦嗦地往保姆车走。
林清玫却没有立刻跟上。她转身,径直走向正准备溜走的孙昊。
孙昊看到她过来,心里一虚,但强作镇定:“林经纪,有事?”
林清玫在他面前站定,雨水打湿了她的发梢,但她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冷意比雨水更甚。她没有提高音量,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
“孙昊,京北电影学院12级表演系,在校期间三次纪律警告,两次因打架斗殴被派出所记录。目前签约天星娱乐,你的经纪人程光知道你在外面接私活,并且试图骚扰剧组女演员的事吗?需要我现在打电话给程经纪人,或者把上次你偷拍女化妆师的照片发到你们学校论坛?”
孙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像是被瞬间抽干了血液,惊恐地瞪着林清玫,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那些自以为隐秘的烂事,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她到底是谁?!
“管好你的嘴,做好你分内的事。”林清玫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他,“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对于朦,或者剧组任何人有任何小动作,我保证,你会比阿默那只猫,消失得更彻底。”
说完,她不再看面如死灰的孙昊,转身走向保姆车,背影决绝。
从那天起,孙昊彻底老实了,见到于朦和林清玫都绕道走,拍戏时也变得异常配合恭敬。剧组其他人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能感觉到于朦的这个年轻经纪人,绝对不好惹。
于朦对此浑然不觉,他只觉得剧组氛围似乎更和谐了。他全身心投入到拍摄中,演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长。
《暗巷》杀青那天,张远红着眼眶用力拥抱了于朦:“小于,你是我最大的惊喜!这片子,有戏!”
杀青宴上,于朦被灌了不少酒,这次林清玫没有拦着。
回去的车上,他醉醺醺地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流转的霓虹,忽然傻笑起来。
“清玫,”他声音含糊,带着醉意,“我好像……有点喜欢上演戏了。”
林清玫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少年脸上带着满足的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像落满了星星。
“嗯。”她轻声应道。
“也……有点喜欢……”于朦的声音越来越小,后面几个字几乎含在嘴里,然后头一歪,睡着了。
林清玫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车窗外的光影,明明灭灭地掠过她平静无波的侧脸,看不清神情。
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某处,因为那句未尽的醉话,泛起了怎样的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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