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夜色渐深，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刘沐晗正微微张开嘴试图驱散口腔内壁的寒气，忽然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
"哥？沐晗姐？"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吓得刘沐晗手一抖，剩下的雪糕“啪”地掉在了地上。
毕晨遥单脚撑地停在他们面前，校服外套的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晒得微红的手臂。他看了看地上融化的雪糕，又看了看两人还维持着的古怪姿势，眼睛慢慢眯了起来：“……你们在干嘛？”
毕觉逍无语：“还能干嘛？剧烈运动后散步啊。”
刘沐晗默默往旁边挪了一步，和毕觉逍拉开距离：“打球去了。”
毕晨遥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毕觉逍汗湿的背心上：“哦~打球啊~”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那哥你脸怎么这么红？”
“热的！”
毕觉逍伸手去揉弟弟的脑袋，却被灵活地躲开。
刘沐晗弯腰捡起雪糕棍，扔进路边的垃圾桶：“毕晨遥，晚自习刚结束？”
“嗯，”毕晨遥拍了拍书包，“今天物理小测，我第一个交卷。”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道：“沐晗姐，我哥是不是又耍赖了？他每次输球都这样。”
“毕！晨！遥！”毕觉逍一把揪住弟弟的衣领，“回家！”
毕晨遥朝刘沐晗眨了眨眼，做了个口型：看吧。
他灵活地挣脱哥哥的钳制，脚一蹬跳上自行车：“妈让我告诉你，明天记得把蔷薇修一修，都快爬到邻居家去了。”
夜风送来少年清脆的笑声，自行车铃铛声渐渐远去。
刘沐晗看着毕觉逍泛红的脖颈，困惑道：“你很热吗？脖子都红了。”
毕觉逍：“不是热的，是气的。”
刘沐晗：“……”
…… ……
“老板～”
刘沐晗被毕觉逍这一声叫的起了鸡皮疙瘩。
夏夜的风裹挟着炭火的焦香，老张烧烤摊的塑料棚被热浪蒸得微微晃动。刘沐晗坐在矮凳上，手里的烤馒头片已经凉了，甜面酱凝成深褐色的痂。她盯着毕觉逍的背影，后者正站在烤架旁，和老板为了三毛钱的零头讨价还价，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黏在微微凸起的肩胛骨上。
她不知道毕觉逍是中了什么毒，放假了就爱往烧烤摊跑。自己一个人跑不够，还要拉上她。
每天晚上一回家身上都是油烟味。
更夸张的是今天，毕觉逍凌晨一点拉她出来吃烧烤。
刘沐晗想打人。
老板用铁夹子敲了敲烤架，火星四溅：“小本生意不容易啊！”
毕觉逍嬉皮笑脸地递过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块：“老张，我从小吃到大，给个友情价呗？而且我这几天天天来诶。”
刘沐晗：“……”
这种拙劣的套近乎他用了十年，连卖豆浆的阿姨都免疫了。
终于，毕觉逍端着铁盘凯旋而归，上面堆着二十串羊肉、十串板筋，还有两瓶冒着水珠的北冰洋。他得意地晃了晃手里的零钱：“看，省了三块！”
“半小时就为三块钱？”刘沐晗戳了戳已经凉透的烤茄子，“时间成本算过吗？”
毕觉逍不以为意，咬开啤酒瓶盖：“这叫生活情趣。”
什么生活情趣，明明就是闲的慌。
泡沫溢出来，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淌，他赶紧低头去舔，像只偷喝牛奶的猫。
刘沐晗别过脸，从包里掏出湿巾扔过去：“脏死了。”
羊肉串肥瘦相间，羊油滴在炭火上"滋啦"作响。毕觉逍突然把一串烤得焦香的羊腰子递到她面前：“尝尝？”
“不吃内脏。”
“就尝一口，很好吃的，”他眼睛亮晶晶的，“我特意让老张少放辣。”
刘沐晗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小块，辛辣味还是呛得她眼眶发热。毕觉逍哈哈大笑，赶紧拧开北冰洋递过去。她灌了大半瓶才缓过来，嘴唇被辣得艳红，额前的碎发黏在湿漉漉的鬓角。
“刘沐晗，”毕觉逍突然托着腮看她，“你这副样子感觉像是要哭了。”
刘沐晗把竹签拍在桌上：“再说我走了。”
毕觉逍立即认错：“不说了。”
隔壁桌的醉汉开始唱跑调的老歌，毕觉逍转着啤酒瓶：
“我要是不跟你在一个学校怎么办啊。”
刘沐晗正在啃烤馒头片，闻言差点噎住：“……你半夜一点就为说这个？”
“随便问问嘛，”他用指甲刮着瓶身上的标签，“万一我真的没有考上一中……”
刘沐晗盯着他头顶的发旋，路灯的光晕染在他蓬松的头发上，发散着淡淡的光。
“又不是见不着，”她低头擦手，“反正每周都回来。”
毕觉逍：“说的也是。”
“话说你一直惦记着这个干嘛？惦记这个的人不应该是我吗？还欠我一个月雪糕的毕同学。”
毕觉逍：“……”
刘沐晗：“你别给我装作……”
“老板！再加十串大腰子！”对方偏偏听不听王八念经，下一秒就蹦起来朝烤架跑去，T恤下摆沾上了油渍，在灯光下泛着亮晶晶的光。
刘沐晗深吸一口气，把剩下的北冰洋一饮而尽，差点呛到。
汽水好甜，甜得她舌尖发麻。
…… ……
上午十点，阳光已经烈得刺眼。刘沐晗揉着太阳穴推开窗户，昨晚的烧烤和北冰洋在胃里翻腾，喉咙干得像塞了把沙子。
父母出差前塞满的冰箱里只剩半盒牛奶和两颗干瘪的苹果，她盯着看了三秒，“砰”地关上冰箱门，趿拉着拖鞋下到一楼。
毕觉逍家的院门虚掩着，她推开时，铁门发出熟悉的“吱呀”声。院子里，毕觉逍正蹲在蔷薇丛前，手里拿着园艺剪，T恤后背湿了一大片，紧贴在脊梁骨上。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毕晨遥，你课本又落家了？跟你说过几次了……”
刘沐晗靠在门框上：“是我。”
剪刀“咔嚓”一声剪断枯枝，毕觉逍回头，额前的碎发沾着汗珠：“稀客啊。”
他眯起眼睛：“说吧，来干嘛的？”
刘沐晗的胃适时地叫了一声。
毕觉逍咧嘴笑了，虎牙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刚刚才醒吧？饭都没吃。”
他随手把剪刀插进土里，起身时带落几片蔷薇花瓣，飘到她拖鞋边。
厨房里飘出煎蛋的香气，是那种很淡的，没有浓重的油烟味。刘沐晗坐在餐桌前，直愣愣发呆。
“凑合吃吧。”毕觉逍把盘子推过来，煎蛋边缘焦脆，火腿切得歪歪扭扭，两片吐司甚至没对齐。
刘沐晗挑眉：“你就这水平？”
“嫌丑别吃。”
他作势要端走盘子，被刘沐晗一筷子按住手腕。
她小口咬着三明治，随口问道：“蔷薇修好了？”
毕觉逍正往自己那份三明治里狂挤番茄酱，闻言抬头：“哪那么容易？底下根都长歪了。”
他指了指窗外：“看见那株没？去年差点死了，我天天偷我妈的淘米水浇它。”
刘沐晗望向院子，那株淡粉色的蔷薇确实长得最好，花瓣层层叠叠，在风里轻轻摇曳。
打理得挺好的。
至少不是养啥啥死了。
“喂，”毕觉逍用叉子敲敲她的盘子，“发什么呆？”
阳光太刺眼，刘沐晗低头喝了口橙汁：“难吃。”
“难吃你还吃完了？”
她推开空盘子，顺手把两人之间的蓝莓酱瓶子拧紧。瓶盖上落着一点花粉，可能是刚才他从花园带进来的。
刘沐晗站起身，影子斜斜地投在蔷薇丛上：“嗯，不能浪费。”
毕觉逍笑了声，重新回到蔷薇旁边。他蹲在花丛前，左手拨开枝叶，右手握着园艺剪，动作干脆利落。枯黄的枝条被精准地剪断，切口平整，没有多余的毛刺。
他的手腕很稳，每次下剪前都会停顿半秒，确认角度。有些枝条长得太密，他就用指尖轻轻拨开，避免伤到新生的花苞。剪下的残枝被他随手丢进一旁的竹筐，偶尔有刺扎到手指，他也只是皱眉甩甩手，继续修剪。
阳光直射下来，他的后颈晒得发红，汗珠顺着脊椎滑进衣领。T恤袖子卷到肩头，露出晒成小麦色的手臂，肌肉线条随着动作微微起伏。
他的指甲缝里沾了泥土，指关节处有几道细小的划痕，大概是之前被花刺刮的。他的裤腿蹭了泥，膝盖处磨得发白。
剪到一株长歪的蔷薇时，他放下剪刀，双手握住主干，用力往反方向扳正。枝条发出细微的轻响，他调整了几次角度，最后用一根麻绳把它固定在支架上，打了个结实的活扣。
偶尔有风吹过，蔷薇叶子沙沙作响，他的头发也被撩起几缕，但他没去管，专注地盯着手里的枝条。
剪完最后一株，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裤子上沾满草屑和花瓣，他随手掸了掸，没怎么在意。园艺剪被他用抹布擦干净，挂回墙上的铁钩。
他倏地回头，对上刘沐晗的眼睛，歪了歪头：“看够了？”
刘沐晗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剪得还行，就是动作太慢了。”
毕觉逍挑眉：“那你来？”
“不要，”她干脆利落地拒绝，“我没兴趣，而且也不会。”
他嗤笑一声，弯腰捡起地上的水壶，拧开龙头灌水。水流哗啦啦地冲进壶里，他手腕一转，把壶递向她：“帮忙给花浇个水？”
刘沐晗从他手里把水壶拿过来，走到花丛前，对着根部精准地淋下去。水流均匀地渗进土壤，一滴都没浪费。
毕觉逍抱着手臂站在一旁，语气欠揍：“这不浇得挺好吗？”
“废话，”她头也不抬，“我又不瞎。”
浇完水，她把水壶往地上一放，拍了拍手：“饿了，刚刚没吃饱。你家冰箱里还有什么能吃的？”
毕觉逍耸肩：“自己去看。”
刘沐晗径直往屋里走，路过他时，顺手从他裤兜里抽出一包纸巾，擦了擦手上的水渍。
“喂，不问自取？”
“你剪花的时候也没问我意见，”她头也不回地推开纱门，“吵死了。”
毕觉逍站在原地，看着她大摇大摆地走进自己家，翻冰箱的声音隔着门都能听见。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裤兜，又看了看被她随手丢在台阶上的湿纸巾，忍不住笑了一声。
“刘沐晗，”他冲着屋里喊，“最下面那层有冰激凌。”
刘沐晗：“看到了。”
“帮我拿一根过来呗，我要牛奶味的。”
刘沐晗从冰箱里抽出两根雪糕，牛奶味的包装纸冰凉凉的，沾着细小的水珠。她走回院子时，毕觉逍正蹲在蔷薇丛边甩着手上的水。
他刚拧开水龙头随便冲了冲，水珠顺着指尖往下滴。但他显然没洗干净，还有些黑乎乎的残余。
她递过去雪糕：“喏。”
毕觉逍抬头，咧嘴一笑：“没手拿。”
他晃了晃湿漉漉的双手，混合着泥土的水珠甩到旁边的蔷薇叶上，在阳光下发出微微浑浊的亮光。
刘沐晗面无表情地撕开包装纸，直接把雪糕怼到他嘴边。
毕觉逍也不客气，一偏头就叼住了雪糕棍。他微微仰着脸，雪糕尖抵在唇间，牙齿轻轻咬住木棍。奶白色的雪糕因为温度升高，边缘已经有些融化，一滴奶油顺着棍子滑下来，眼看就要滴到他下巴上……
他舌尖飞快地一舔，把那滴奶油卷了进去。
阳光斜斜地照在他脸上，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他叼着雪糕，含含糊糊地说：“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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