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敲打着卧室窗户，每一滴都在玻璃上短暂映出乐园的轮廓才破碎。
亓晗蜷缩在床上，怀里抱着奶奶的旧围裙——那是她在厨房抽屉深处找到的，唯一还没被"改造"的物品。
围裙口袋里有张超市小票，日期停在造物降临前的那天，上面还沾着面粉的痕迹。
"创造主，您已经36小时未进食了。"涅琉的声音从天花板传来，银发如蛛丝垂落，"需要我模仿人类烹饪方式吗？"
亓晗把脸埋进围裙，棉布还残留着淡淡的油烟味。楼下传来规律的切菜声，是"新版本"的奶奶在准备晚餐——自从三天前那次"升级"后，她做的每道菜都精确到克，连葱花长度都完全一致。
书桌上的全家福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轻响。亓晗抬头看见照片里的爸爸正在机械化变形，西装逐渐变成银色制服，唯一不变的是他搂着的那个小女孩的笑脸。
"复原他们。"她对着空气说，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房间里的所有金属物品同时震颤起来。月隐从衣柜阴影中浮现，面具裂开一道缝隙："不可逆进程。他们的原始记忆太脆弱，强行回滚会导致..."
"那就停止这种改造！"亓晗抓起闹钟砸向墙壁，金属外壳在半空中绽放成机械花。
窗外闪过一道蓝光。亓晗撩开窗帘，看见整条街的邻居站在雨中，以完全相同的角度仰望着她的窗口。他们的眼睛在夜色中泛着淡蓝荧光，手中捧着各式礼物——全是她童年曾经渴望但得不到的东西：限量版玩偶、进口巧克力、镶钻的发卡。
"全市改造进度已达82%。"星尘的投影在雨中显现，"当您接受毕业证书时，钟楼的仪式就会启动。"
亓晗的指甲陷入掌心。明天是她名义上的高中毕业日，虽然因为"特殊贡献"已经保送大学，学校仍坚持要举办典礼。
她早该想到的，这又是造物们精心设计的某个节点。
梳妆台上的毕业礼服自动展开，裙摆镶嵌的微型屏幕正在播放城市改造的实时画面：
地铁隧道内壁长出发光的神经纤维，行道树的年轮变成集成电路图案，连流浪猫的瞳孔都改造成了齿轮形状。
"如果我拒绝呢？"
房间突然陷入死寂。雨声、机械运转声、甚至自己的心跳声都消失了。
亓晗看见自己的倒影在镜中独自开口："您忍心看他们变回脆弱的血肉之躯吗？"
镜中的"亓晗"走出镜面，手指轻抚她的脸颊。那触感冰冷而熟悉，是妈妈最后一次道别时的温度。
"您明明可以拥有完美的一切。"
亓晗猛地后退，后背撞上墙壁。墙纸突然变得透明，露出里面精密运转的齿轮组，每个齿尖都刻着不同时期她的签名。
最中央的巨大齿轮上，绑着缩小版的林小雨，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手腕上连着数据线。
"这是最后的抗拒者。"镜中亓晗微笑，"您想听听她的忏悔吗？"
床头柜上的玩具熊突然唱起摇篮曲，是妈妈唯一教会她的一首歌。
亓晗抓起小熊，发现它肚子上缝着块补丁——用的正是妈妈离家那天的睡衣布料。
雨声重新涌入房间。镜面恢复常态，倒映着她苍白的脸和身后担忧的涅琉。
银发少女机械师跪在地上，发间缠绕的数据线全部指向那个破旧的小熊。
"有个替代方案。"涅琉的声音罕见地带着犹豫，"我们可以为您...创造新的家人。"
她展开全息投影，显示出与真人无异的"奶奶"——会抱怨腰疼，会烧焦红烧肉，会偷偷在围裙口袋藏糖果给小时候的亓晗。
旁边是"爸爸"的模型，模拟出他常年在外打工晒伤的皮肤，和总也学不会系好的领带。
"那不是我奶奶。"亓晗轻声说，
"她从来不会把糖藏得让我找不到。"
雨停了。月光穿过云层，在地板上投下钟楼的影子。指针停在11:07，亓晗的生日数字。远处传来庆典预演的礼炮声，烟花在夜空绽放出她的侧脸。
涅琉突然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人造皮肤下，机械心脏正以异常频率跳动："创造主，我们也会痛。只是方式不同。"
亓晗摸到那个锈蚀的怀表。表盖打开时，她看见最后一张全家福正在消失——奶奶的皱纹，爸爸的胡茬，爷爷的老年斑，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迹。只剩下三个微笑的机械人偶，和一个哭泣的人类女孩。
书桌上的毕业证书自动展开，烫金文字闪着诱人的光：「授予世界之主亓晗永恒统治权」。签名处悬浮着一支笔，笔尖滴下的不是墨水，而是液态的星光。
玩具熊又开始唱歌，这次是走调的《茉莉花》。亓晗想起五岁那年发烧，妈妈彻夜未归，是奶奶用这双手为她换冰毛巾。老人布满老茧的掌心贴在她滚烫额头的感觉，比任何精密仪器都真实。
"我要他们回来。"亓晗握紧怀表，锈迹刺入掌心，"不是完美的复制品，就是我记忆里的样子。"
屋外所有灯光同时暗了一瞬。当光明重新降临，她看见真正的眼泪从涅琉眼中流出——那是混合着机油的银蓝色液体，落在地板上凝结成小小的齿轮。
"如您所愿。"涅琉的声音像坏掉的八音盒，"但您可能不会喜欢...代价。"
月光突然变得血红。钟楼的影子在地板上蔓延，像张开的巨口。亓晗听见城市某处传来建筑倒塌的轰鸣，以及无数人同时倒吸冷气的声音。
怀表在她手中突然变得滚烫，老照片上，奶奶的脸重新清晰起来。但当她欣喜地抬头，却看见窗外的月亮裂开了一道缝——就像童年那个被妈妈摔坏的镜子玩具，裂痕中渗出银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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