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朗照。
两个妖卒面面相觑,死一般沉默。
顾无忧与他们暗自为难的眼神对上:“群有宫,我上次也去了。这次我不能再去一趟吗?听闻伶人们排演,我随意瞧瞧而已。”
“……上次,是因为有靳将军陪同。”其中一个妖卒艰难地解释,“让顾姑娘你去人多的地方,我们不敢私自拿主意的。”
“……呵。”顾无忧轻笑。
她这一道意味不明的笑声,令两个妖卒齐齐打了个哆嗦,大为忐忑。
“顾姑娘,你有话直说,不要动不动发出渗人的笑。”
顾无忧柔柔道:“行。如果我今天非去不可呢?”
“……”
又来了。
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语意。
而顾无忧双手抱臂,认真且兴味盎然盯着他们,不退不让。
无异于昨日情景再现。
高悬的心终于彻底死绝。
妖卒泪眼汪汪。
难不成,又要下跪?
真的没有一种体面的劝退方式吗?!
妖卒自暴自弃,膝盖方才微曲,忽然被身旁的同僚一把拉住:“等等!”
他一拍脑袋,仿佛想到一个惊天绝世的好主意,冲顾无忧自信道:“姑娘,你且等我一会儿,我去把靳将军给你请来!”
顾无忧:?
这就是所谓的,遇事不决踢皮球?
“行吧。”
顾无忧点头答应,看妖卒一溜烟跑远。
左右身边跟着谁,于她而言,都没差。
她随另一个妖卒原地等待,本以为要等许久,没想到,仅一刻钟的功夫,居然很快把人等了来。
顾无忧对此感到惊讶——
因为来的不是靳恒越,而是樊枝。
今日樊枝高束长发,仅耳廓饰金,毫无多余的点缀。他本就身材颀长、仪表不凡,此时更显挺拔轩昂。
一同回来的妖卒则垂头丧气,跟在樊枝后头,唯唯诺诺当乌龟,露出半张苦瓜脸。
平常绞尽脑汁,不及今日灵机一动。
他后悔死了,恨不得以头抢地。
为什么会正巧遇上陛下啊啊啊?!
他一提为了顾姑娘的出行去寻靳将军,陛下的脸色就分外难看……结果竟演变成为如今这副模样。
妖卒害怕樊枝发火,更怕樊枝对他们和顾无忧三个人一起发火。
不然他实在想象不到,除去拿人撒气,陛下硬要到此找顾姑娘的意义究竟为何。
樊枝在顾无忧面前站定,见她眼底流露的讶然:“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欢迎?”
她不解,直来直去:“怎么是你?”
顾无忧不愧是顾无忧,妖卒不敢问出口的问题,如此语带嫌意的问题,她轻而易举就问了。
妖卒情不自禁往后退一小步。
待会儿陛下发火,兴许他可以少被波及一些……
未曾料到,樊枝居然没什么太大反应:“是啊,是我。怎么,不满意?”
“不满意你也没得选。”
顾无忧:……
说着,他微抬下巴,示意顾无忧道:“走吧。不是要去群有宫?我带你去。”
听罢,妖卒瞬间目瞪口呆。
停停停,陛下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是来陪顾姑娘闲逛的???
不对吧。
顾无忧同样匪夷所思。
毕竟,两人前一天才闹得不欢而散。
她不明白樊枝为何又主动示好。
然而,既然人已经送至眼前,她断没有拒绝的道理。
顾无忧笑容满面。
“那就拜托陛下了。”
……
难以形容这种感受。
昨日还剑拔弩张的敌人,今日反倒安然平和走在一起散步,像亲密无间的伙伴。
恍如一切从未发生。
顾无忧的余光正对他的侧脸发呆,樊枝突然开口问她:“妄我宫,很无聊吧?”
他应该察觉到,顾无忧打量许久,只是对此默不作声。
闻言,顾无忧索性不再继续偷偷摸摸,她光明正大转过目光对他:“陛下想听我说实话,还是谎话?”
“……那看来,不用你说实话,猜个**不离十也容易。”樊枝淡笑一声,“委屈神女大人了。”
“宴会后,你可不再拘于妄我宫一处,其他任何地方,你均能畅通无阻。”
顾无忧佯作不懂:“那极夜海的龙渊,我也能去吗?”
樊枝顿住,定定瞅了她好一会儿,随即勾起唇角,无所谓道:“行啊。”
“何时何地,我都奉陪。只要,你不怕龙渊追杀我们。”
“……”
樊枝倒把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不过,她暂时没有带着樊枝反过来去挑衅龙渊的谋划。
随口玩笑罢了。
只有其中一点,顾无忧极其不理解,“一定要一直跟着我啊,陛下提防我到这种地步吗?”
樊枝摇头:“不是提防。”
顾无忧翘首等他下文,对方却张了张嘴噤声片晌,然后,他轻飘飘揭过。
“再说,除我以外,神女大人还想让谁站在你身侧?靳恒越?”
顾无忧否认:“我可什么都没说哦。”
樊枝:“但瞧见他没来,你好像挺失望的。”
不知他从哪里品出她很失望。
顾无忧干脆顺着他接了下去:“所以,靳将军怎么没来呢?”
不出意料,知她在意旁人,樊枝的表情当场垮掉,换上一副“果不其然”的隐怒。
看吧。置之不问非要提一嘴,真问了又不高兴……
他什么毛病?
顾无忧微笑:“问不得?”
樊枝不耐地“嘁”了下,硬装不在意:“和他起了争执而已,这两天不想看到他,给他找了其他事情,打发走了。”
“为什么?”
顾无忧不可思议。
主要不可思议于,靳恒越这么一个性格温良且忠心耿耿的人,竟能和他的顶头上级樊枝产生矛盾?
却听樊枝一字一顿:“为、你。”
“……?”顾无忧扬起眉梢,无语道,“你们吵架,让我背锅?这不合适吧。”
樊枝不屑地低叹:“没必要胡编个理由骗你。况且,这又不是第一次。”
不是第一次?
难道,过去,他们也有因天道……
顾无忧本欲追问,她心思飞远,并未察觉两人已至群有宫。
樊枝的沉吟盖过她刹那犹豫。
“到了。”
他停滞殿门之前,复杂而又锐利地斜睨顾无忧,“这里头的什么东西,能让你如此惦记呢?我倒好奇。”
“请吧,神女大人。”
……
对于留驻群有宫的伶人来说,筵席迫在眉睫。
所以,他们能够排演的时间十分有限,刨除其他必要的活动,几乎从早到晚,一刻不停。
顾无忧无意特地打断他们,和樊枝基本只隔远瞧上一眼。
伶人们各自划分占据地方,确忙得如火如荼,然而,不代表真的无人注意四处游荡的顾无忧。
行经宽敞庭院,路过繁茂参天的菩提树,忽有一个女声踟蹰喊道:“顾小姐?”
顾无忧侧脸,下意识朝来源张望。
“真的是你!”坐在石桌上晃腿的画玫顿时一动不动,她的眼底亮晶晶,旋即急急忙忙甩下一旁调试乐弦的同伴,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来。
“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你!!”
奈何才到距离顾无忧不过两丈的位置,画玫像被人扯住,倏地止住步子。
她惊愕地看向顾无忧身后的男人,结结巴巴而讪讪笑道:“也、也见过陛下……”
不怪画玫看不到他。
尽管樊枝同顾无忧一道,可是,他始终落后少女一至两步。
先君,后臣。
画玫不由自主,以此尊卑礼仪类推少女的身边之人,于是,理所当然将隐在阴影、不见面容的樊枝认作随行侍从。
这可差点儿闹了个乌龙。
吓得她紧急刹住、慌张行礼,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为何陛下要这么走位啊?!
……简直像在给顾小姐当陪衬一样。
樊枝冷冷瞥她一眼,一言不发。
顾无忧主动与她客套:“这两天应该累了吧?排演得如何?”
“啊,顺利,非常顺利!”画玫见樊枝毫无与她追责的兴趣,便安心翘起唇角,“累是累了些,但是,开心!”
伶人暂居处,待遇不差。
且有顾无忧为她主持公道在先,现在当真没人再敢对半妖有半点儿异议,大多数对她们通情达理。
哪怕只是做做表面样子,亦足够。
无人打扰,她乐得自在,亦清静。
每天也就练唱上几曲,跟着同伴两个拨拨弦、敲敲鼓,说忙碌不然,更觉安心。
过去好久……心情居然没有如今轻松。
画玫很喜欢在这里的时间。
“顾小姐是专门来看我们排演的吧?”画玫大着胆子蹭到顾无忧身边,撒娇道,“择日不如撞日,我唱支曲子给你听!好不好?”
顾无忧不扫她的兴:“好啊。”
画玫当即喜笑颜开。
她忙不迭牵着顾无忧,兴致冲冲领她去同伴面前。
樊枝则缀在最后,默默闭了闭眼。
其实,见画玫贴近顾无忧的那刻,他就忍不住皱眉。
只是碍于对面是个年轻的小姑娘……
他一只几百岁的狐狸,和小孩较劲,未免显得太过心胸狭隘。
他不想让顾无忧觉得自己小心眼,总在这种事上勾心斗角,才一句话没说。
樊枝目不转睛注视着那两人,尤其盯住她们双手交叠的影子,额角青筋狠跳了下。
这么喜欢开屏。
……她貌似不是孔雀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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