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漫卷,四面八方笼络己身。
那人当真下了十成十的狠手。
伏惑却并非毫无防备。
不如说,他正等待着靳恒越暴起的这个瞬间!
伏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退避的同时,亦持刀扫去部分缠绕的火舌。
用来隐藏靳恒越身形的那层猛火热浪,被他划开一道裂口。因而伏惑得以从中轻而易举锁定靳恒越。
此刻对方手执重剑,义无反顾朝他当头斩下。
见状,伏惑果断抬手,为之构筑棱方。
透明的帐幕瞬间包裹靳恒越,唯独条条边框隐含微光。
随即,伏惑一甩手腕,微光顿消,那道来势汹汹的进攻也自原地当场失踪。
暴戾刹那化于无形,似形同虚设。
下一息,靳恒越猝不及防砸去一堵坚实的高墙。
两相碰撞,巨响震彻此方天地。
“轰——”
土块残屑飞溅,尘雾弥散满目。
死寂接踵而至。
伏惑却紧紧盯着烟幕最深处……
直至,其后再度点亮一星银寒锐芒,携一道厉风破开障目。
伏惑刀锋急转,抬手接下重剑。
兵刃相接,激荡嗡鸣。
刺耳的刮擦嘈杂不止,磨出噼啪火星,双方仍互不相让。
不过,渐渐地,重剑的力量胜过横刀,压倒性劈来。
好在伏惑反应神速,趁利器砍下之前,闪身退进棱方。
受及轻伤的靳恒越第二次扑空。
前倾的身体差点儿没法刹住,他及时以剑支地,才堪堪站稳。
靳恒越不敢轻敌,戒备地东张西望。
他不明白,伏惑的棱方是什么术法。
他之前从未见识过,实在邪门得过头。
棱方那层若有似无的壁垒,和平日里所见的屏障类似。按理来说,这玩意应该只具备抵挡之能。
结果不知为何,它一到伏惑手里,就大大超脱其原本的作用,变得奇怪,变得令人琢磨不透。
左顾右盼不消片晌,靳恒越在一处低矮的檐角上发现了敌人的踪影。
伏惑立在其上,手心正飘着一块棱方,伴随他指尖不以为意的起伏而放大缩小。
靳恒越目不斜视。
“好奇么?”伏惑问。
靳恒越抿唇,不答,但表情还是出卖了他的本心。
伏惑解答:“棱方就是屏障,普通常见的庇护术法之一。”
“……那为何成这副方方正正的模样?把四面屏障拼到一起吗?”靳恒越没忍住,还是问了。
伏惑摇头:“这种方法,浪费时间,又浪费灵力。”
“其实只需一面屏障,然后,把它当作一张白纸。”
靳恒越不解:“白纸?”
似有所怀念,伏惑娓娓道来的声线难得柔缓:“嗯。你玩过折纸吗?”
“与此同理,对折屏障即可。”
“对、对折?!”靳恒越匪夷所思。
伏惑说得轻巧,可作为修者谁不知晓,于微末处操纵、调整灵力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甚至,还要将其用进刻不容缓的战场。
光是想象,靳恒越便觉手忙脚乱、力不从心。
他下意识觉得不可能。
然而如今,倒真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靳恒越不想相信也不行。
除非伏惑天纵奇才,抑或者……
熟能生巧,身经百战。
“过去,天道教导我,我可以不必疲于奔命地应对战斗,只利用一些简单的思路,便能让自己少受很多罪。”
伏惑提及完全南辕北辙的话题,靳恒越握着剑柄,茫然失措:“天道……对你过去的教导?”
却听伏惑戏谑补充道:“对啊,比如,现在。”
“听我讲了这么多,你的时间,不就被我白白挥霍掉了?”
“?!”
话音刚落,未等靳恒越皱眉,自四相宫另一边突兀奏唱起一道贯穿云霄的曲调。
不,与其说是曲调,更如同刺透鼓膜的无数杂音集合,似尖啸,如哀嚎,混乱无序地撕扯深夜。叫闻者唯恐避之不及。
靳恒越不由大为忐忑:“陛下和神女大人都在那边!”
说着,拔腿就想即刻赶去。
伏惑却抢从檐角跃下,刚好横刀拦在他眼前:“先前你若放我离去,兴许我们都能帮上想要帮助的人。可惜……”
靳恒越亦明白其未尽之言。他叹气:“……看来,今日一战,在所难免。”
“请阁下赐教。”
……
两人再次交手。
连打几回合,靳恒越能明显感到,自己在速度上不及伏惑。
他每每逮住空档攻击,一旦稍有不察,便会被棱方禁锢,然后丢去一边与高墙楼阁硬碰硬。
能接近伏惑身侧的时机屈指可数。
一场争斗,过程全然是靳恒越被单方面戏耍。
谁将取胜,一目了然。
本想,哪怕无法赢,至少也用不着输——靳恒越可以跟对方耗下去,直到把伏惑的灵力消耗完。
毕竟棱方是灵力催生的法术,只要对手灵力竭尽,就再不用怕这些稀奇古怪的小花招。
结果,伏惑的灵石储备似根本不见底,乍一瞧,居然丝毫没有渐进窘迫的迹象。
任两人对阵如何持续,他仍游刃有余。
……不着急不行了。
靳恒越又被棱方推远。这会儿,他直接弃剑,手掌化爪,在地面划开几道深刻笔直的抓痕,才算终于滑停。
陛下和神女那边还不知发生什么。
没办法和伏惑继续拖延……!
靳恒越放出狼耳,借着一时所起的浓重烟尘遮掩,他干脆甩去一道法诀,然后化为原身,朝前猛扑。
火焰杀气腾腾,袭向唯一的敌人,靳恒越乘势而动,紧追其后。
下一息,数道雪影接连排布,洞穿耀目烈炎,一对金眸隐在缭绕的火光虚影里,与他隔空对视。
威风凛凛的庞大灰狼见状,毫不胆怯,更加凶狠地亮出獠牙。
如他所想,伏惑以刀破除遮挡,又顺带以刀抵住自己的尖牙利爪。
趁伏惑来不及构筑棱方,靳恒越果断压沉,使尽力气——
“嗡——!”
伴随一声凄惨的悲鸣,刀身骤然断裂。
“?!”伏惑大吃一惊,迅速设法,与灰狼拉远距离。
灰狼重变人形,他拾回重剑,横眉冷目警告:“阁下还要继续使用灵力吗?再这样下去,你会死!”
方才逼近伏惑,靳恒越看见,那层独属兽类细密光洁的鳞片,不再止步于轻佻浅淡的纹路。
它们在他的脖颈上争前恐后,狰狞簇成一大片嫩芽。
异状甚至已然浮至表面。
那么可想而知,暗地里的异状肯定扩散得更多。
如此种种,皆昭示,这具被蝶毒侵蚀的躯壳,其实不过是无数灵石力量堆砌而成的强弩之末。
只是,靳恒越有些困惑,伏惑他身上显露的异状好像并没有多么奇特。
多角、多牙、多斑……妖族各种特征,皆有可能爆发。
可伏惑仅是……
“哦。”
伏惑却随手撇掉断刀,满不在乎道,“死不死的,不重要。”
“……?”
接着,他步履平缓,赤手空拳走向一脸惊愕的靳恒越:“以为给我缴械,我就无法?为她赢得胜利,方式不止一种。”
“阁下,你……!”靳恒越不住后退。
伏惑,不对劲。
而且,自他身后,一道雪亮修长的影子左右摆动,破风甩出优雅的弧度。其上生长的鳞片,同样光洁而坚硬。
伏惑本人,他的表情则彻底凝结:“况且她不在,眼下也无所谓赢得好不好看,你说对吧?”
一股令骨缝打颤的寒意当即窜上。
龙尾凌厉扫荡而来,靳恒越慌张招架。
以伏惑的人形论及他的尾巴长度——
若平日不刻意上抬、自然垂落,他或坐或走,绝对会因此拖在地面一大截。
如今,当龙尾用作武器,它的长度遂成为了优点,能替他与敌人保持一段不可逾越的“鸿沟”。
更何况,尾巴和他,本就一体。
操纵身体的一部分,得心应手。
只是苦了靳恒越。
伏惑再没给他任何近身的机会。
灵龙以往流转光彩的金眸宛如蒙上一层阴翳,对他,尽是杀意。
所有攻击皆对准薄弱处,雨点般下砸。
靳恒越一面死死抵挡,一面苦思冥想。
怎么打断伏惑的刀以后,反而像是打断了束缚他的镣铐?
继续这样下去,不行……!
情急之下,靳恒越忽灵光一闪,他伸手摸去腰后,捏住乾坤袋的一角。
但是,临至此时,他又指尖犹疑,迟迟没有将绳扯开。
真的要这么做吗?加速伏惑的异化?让他彻底丧失理智?
陛下应该会对此高兴。
……神女大人呢?
他想起顾无忧婆娑欲泣的泪眼。
正是这犹疑的短短一刹,伏惑阴沉沉的视线便捕捉到他的小动作。
“你……拿着什么?乾坤袋?”
顺着靳恒越的手细看,伏惑竟停下了,观察片刻,神色变得有几分难言,“黄泉境的标志……这是你从顾无忧那里拿来的?”
这个带着黄泉境标志的乾坤袋,他只在百里晴手里见过。
百里晴不可能再敢把这个袋子随意交给他人,之所以会出现在琦瑰国,定也只会与顾无忧有关。
“是。是我从神女大人那里没收的。”靳恒越如实告知,不明所以。
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顿了半晌,伏惑才自恍惚中回神,淡淡摇头:“不是没收,她故意给你的。”
靳恒越:“什么意思……?”
“我和她同行这一路,我从不知她身上有这个东西。所以……她能将它藏得很好。到头来,竟还是让它出现在你的手上!”
愈猜测最后的真相,他的口吻愈激烈、愈痴狂,“她这不是故意是什么?!”
靳恒越不确定道:“……阁下?”
伏惑一反常态,慢慢露出轻笑,眼尾却隐隐泛红:“原来,这就是她想给我的,一个‘满意’的结尾。”
原来不是想要帮他解毒,原来,是想要一并除掉他。
果然,是人,都会想要摆脱累赘。
崩溃临至终时,他缓缓垂首,意外陷入缄默。
靳恒越张了张口,欲言又止,但见伏惑攥紧手心,阖眸后,又重新睁开眼睛,目光淬火般妖冶。
靳恒越预感不妙。
果不其然,伏惑再次出手。
这次,他竟瞄准了乾坤袋。
意识到对方不惜自毁,亦要同归于尽般的举动,靳恒越大骇,仓皇退后制止。
“阁下,不可以!!”
伏惑不管不顾,已尽剩疯魔:“既然她想让我们赴死,有什么不可以?!”
几番闪躲,靳恒越不敌,乾坤袋脱手,飞至半空。
伏惑心一横,送他锐利的尾鳍划破布袋——霎时,无数蝶影涌出缺口。扑朔绝望的振翅声,密密麻麻铺满头顶,无限延伸。
靳恒越大惊失色。
然而,漫长的一息过去、两息过去……
始终没有一只蝴蝶降临,索取性命。
取而代之的,是转幻蝶影的水滴、画地为牢的骤雨。
猛然坠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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