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是一个姣女，专门运珠的姣女。
不不不，不是下海的那些，我们只要在岸上帮忙运输采好的珠子就行了，卫兵们会等在一边帮忙运输，我要做的，就是看好这些海珠，把它们安全的运到城里。
幼时我住在中央的王城中，和我同一批出生的蓝果子成了我的结契兄长，我们被一户穿着布衣的人家领走了。
你别小看布衣，那是上古时代神赐的东西，普通人可穿不到这等轻薄又柔软的衣物。
按上古时期的传承，我要叫领我们回家的人“父亲”“母亲”。听说这是我们没进化的时候，为了繁衍形成的称呼，就这么保留下来了。
我的母亲也是姣女，她是我父亲的第四任妻子，父亲担心她也活不过30岁，用了点办法让她留在城中，一心照顾家里。而我的契兄长，也会成为我未来的丈夫。
这一片的海珠快要采完了，很快我就能回到王城，回到家里，好好陪陪母亲了。
我和岸边的姣女打了个招呼，告诉她我不去祭祀，抬起沉甸甸的草筐放到车上，坐上车让卫兵出发。
2.
今日采上来的海珠数量更少了，按照我的经验，很快我们就能回去了。我坐在一片乌黑的礁石上，静静看着水下忙碌的姣女们。
我不太想回去。
海珠少了，来回搬运的时间就多了。我从水里冒出来，把零星几个珠子随手放进筐里，揪着冰冰凉凉的草叶裙，趁着难得的空隙往后躺下。
姣鬼们天生亲近海，我虽然不算常年泡在海里，但姣鬼们玩耍居住都是在海上的。我的双腿已经不太适应在陆地上行走了，那会让我觉得很重，好像拖着些东西。
这次回去，或许我也该向神树祈求一个孩子。只要有了孩子，她们都很期待回去，这才是对的，我得早点习惯。
运输海珠的姣女提着裙子跳到了我边上的石头上，告诉我她这次回去就要留下了，剩下的珠子也没几筐，存在屋子里就行。
我无所谓地答应了，又等了些时间，水面终于有了动静，姣女游过来把一兜珠子倒进筐里，飘在水面上，催我去拿新的筐。
我只能懒洋洋的起身，告诉她我要搬去屋子里，让她待会在水上多玩会儿，别跑远了。
3.
我不喜欢采珠。
水下的珠子太难找了，狡猾的藏在石头中间，逛了一圈也没捡满，我只好先回海面。
长尾巴兽太大了，又躲在下面睡觉，虽然它不会咬我，但我也挪不动它，只好先回去，等它走了再下来。
采完剩下的那些，今年北边的采珠期就结束了，我也该回去了。
海底下真美啊！每年采珠期刚开始的时候，海珠在地下，在石头里，在草丛中，发着白色的光，照亮了那些斑斓的色彩，只可惜那会也是最忙的时候，没时间好好看。
岸边的姣女要把海珠搬去屋子里，我在附近游来游去，突然想到海城南边的水下应该很漂亮才是。
呀！原来是这样，难怪有时候姣女们总是神神秘秘的，原来是从海下游去南边呀。
我决定等采完珠子，让岸边的姣女晚些回去，我们一起去南边玩几天！
4.
我是没人要的姣女。
运气不好，我一出生，就被送去了海边，因为城中没有那么多地方。
海边也很好，我很喜欢海，它美丽而自由。那些别人口中危险又无情的海兽们性情都很好，我和一只爱偷懒的小海兽还成了朋友。
这是一个巨大的祭祀场，每年年末的时候，王上会亲自来这里，探望我们和观看祭祀。
那是最盛大的一次祭祀，我们会有很多平常见不到的肉，青菜和果子吃。所有的姣女都会汇集在这里，十四岁的那些姣女们也会穿上华丽的布衣，在这里参加她们的第一次祭祀，以示成年。
那天也是海面最漂亮的一天，我就这样爱上了这里。
我和我的海兽朋友告别，第二天跟随姑姑们前往了南边的采珠场，就这样日复一日，看着海下从一片漆黑到布满星光。
5.
我做了个稀奇古怪的梦。
梦里是采珠的景色，有采珠的姣女泡在海里来来回回的运珠子，有信民卫兵在岸上修理木车。
很奇怪，梦里他们并不称呼对方是姣女或者是信民，他们都觉得自己是人，对方也是。
有的姣女坐在岸边，一个卫兵催促她快些，这一车运不满他要挨骂的，姣女便也下水去找珠子了。
好在终于凑齐了，巡视的姣女没好气地游过来，责骂这片的姣女们偷懒，等她终于走了，姣女们嘻嘻哈哈地闹成一团，约定晚上要一起去看南边的海底。
忽然狂风大作，暴雨袭来，海上冒出了大大小小的漩涡，拉扯着海中的人们，眨眼之间就已吞下了一半，岸上的人焦急伸手，却只能一同被拉下去，淹没在深不见底的海里。
信民们站在高高的神树边，冷漠地向下看了一眼，继续虔诚地歌颂姣女的伟大。
我感到遍体生寒。
我有了一个计划。
6.
我们，有了一个计划。
7.
姣女不见了。
穆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中，这么多年持续不断的累积，海珠或许还有足够的数量，但没有姣女，没有信众能让神树赐下孩子。
年轻的穆王揽着一筐洁白的海珠，惴惴不安地跪在神树面前，红着双眼虔诚地祈祷，王的侍卫一筐一筐地向小湖中倾倒着海珠，神树接收了所有的供奉，却不为所动。
最年长的大臣惊叫一声，穆王颤颤巍巍地抬头，才发现那根生长婴儿果的树枝不见了。
穆王封锁了消息。
信民们没有意识到这是多大的问题，没有姣女又怎么了，他们也是神树的孩子，说不定神树的意思是从此之后不再需要姣女，他们也可以下海了呢？就像千年前那样。
大臣们痛心疾首地向穆王上书，姣女们早就不安分了，她们窃取了神枝，这是有计划的出逃，应该告知民众真相，早做打算！
穆王是个没什么主见的穆王，他猜出大臣们都想让他献祭，但没有主见不意味他想死。
8.
由不得他。
大臣们得知下海的信民被一只长尾巴兽吞了，当机立断绑了穆王，洗刷干净送给了神树。
神树唰唰地笑了两声，吃掉了穆王，放出了一点微微的光。
大臣们又打开国库，海珠把小湖填满了，直到用完了一半的国库，神树终于放出耀眼的光，所有海珠都消失了，神树长出了一根蓝色的树枝。
信民们松了口气。
蓝色的树枝会生蓝色的婴儿果，只要放下一枚海珠，就能求得一个孩子，比以前更简单，剩下的海珠足够穆国用上千年万年。
可神树再也不结神果了。
没等千年，也没有百年。三年以后，穆国就没了。信民们拉帮结派，各自为战，用仅存的神果招揽下属，厮杀过后，他们以猎杀动物为生，神果成了少数人才能享用的珍贵食物。
没有人乐意照顾幼儿，他们也不会。
百年光阴一过，留在岛上的只有残垣败壁，昭示着这里曾经存在的国度。
9.
潮州城来了一对师徒，说是从海路过来参加盛会的。
老的那个终日披着黑袍，声音苍老，佝偻着身子，身上一股湿润的气息，想来是修的水系功法。
小的那个才十岁大小，面容可爱，脸颊有鳞片，大约是祖上有些蛟龙血脉。
不过潮州城嘛，仙家地界，奇人异事多，这点不算什么，也没人在乎。
这对师徒进城后直奔茶馆，见着没人的台子赶忙上台，说要用故事换门票。
众所周知，不管是家长里短，还是神话传说，只要是没人说过的故事，只要在这台上得到认可，凡人也能拿到潮州盛会的门票，一观其中精妙。
你看，你看，他们带着笑出来了，诸位也赶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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