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在收拾冬衣,小晨的,她的,一件一件从阳台晾衣架上取下,挂进各自的衣橱里。
这十一假期,她本想带女儿出去玩的,但各处景点都爆满,连县城都是人满为患,于是只能在家歇息。
很久没有这样安静从容的时光了,不用赶漫画,睡到自然醒,慢慢做些家务,很是轻松,早上照镜子时,觉得皮肤也变好许多。
她感到些许欣慰,做自由职业者虽说是自负盈亏,累得时候几要吐血,但自在时连神仙也要羡慕的。
她的衣橱旁边是书架,一抬眼就看见了那比格犬公仔,乌溜溜的大眼,笑望着她。
她愣了一下,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它头,一个念头就冒了出来,要不要养只小犬呢?
她小时候是养过的,那是一只土狗,黑毛,是她出生那年她父亲买来的,一直跟了她十三年,每天都会接送她上下学,风雨无阻。
她读初一那年的秋天,它寿终正寝,无疾而终。
她大哭一场,将它埋在楼下的小花园里。此后不再养犬。
前两年,带着女儿逛超市时,看见各种狗粮,不禁又动了这个念头,但旋即就打消了,带女儿就够她忙的了,根本没有精力再照顾另一个生命了。
但现在不一样了,女儿都读小学了,认真勤奋,学业上并不用她操心……想着她去开了电脑,登录沛城公案局网站,查询“养犬须知”。
这些年,养犬越来越严格,很多犬都不能养,比如中华田园犬,她很不能理解,明明是聪明又可爱的嘛!且不会胡乱攻击人!
但规定就是规定,不容违反。
待看完,她就打消了那念头,还得办养犬证,还得年检,太麻烦了!
她关闭网页,登上“自由漫画”网站,查看《如意》的评论。
跟之前《牡丹斩》《宝镜杀》全是五星好评不同,这次多了很多三星,甚至一星的评论。
“HE啊,感觉怪怪的,就像大青衣非要扮花旦,蔚然还是适合BE风。”
“副线比主线好看,喧宾夺主了,且副线都是BE,就男女主大团圆,也太勉强了。”
“不会画爱情就不要画,破破案,行走江湖,多好。”
正看着,忽听手机震动,拿起来,是孟妍的语音邀请。
这还是她第一次给自己打语音。
林蔚又惊又喜地按了接听键。
“孟妍——”
“蔚然,我有个不情之请,你能把《如意》暂停吗?”
林蔚愣住,“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孟妍没说话,只能听见她的呼吸,半响,才道,“算了,没事了,就这样吧!”
“等等,怎么回事,孟妍,你告诉我!”
“也没什么。”
林蔚不信,“我们之间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们是朋友呀。”
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才听孟妍道,“你画《如意》,是参考了卢芳的事吗?”
“是的。”
“你画这个故事,是为了纪念她?”
“算是吧,但不全是,我是想……”
一阵嘈杂传来,隐隐有唤“孟经理”的声音,孟妍立即道,“好吧,不说了,我得去发货了。”
看着挂断的语音,林蔚捏了捏手指,将要给孟妍微信的,忽然注意到屏幕上跳出的微博信息,“百花柿子背后的痴情绝恋”。
她眨了眨眼,立即点进去,顿时就愣住了。
“百花柿子,脆甜可口,它的主人卢芳却早已香消玉殒,留下痴心爱人邓晓艾,默默守护十多年。柿子,是她给百花小学的礼物,更是给他的信物。他们的爱情定会如这百花柿子,流传百年,千年!”
下面有两张照片,一张是百花小学支教老师合影,后排六名男老师,左数第二位,被标上了“邓晓艾”三个字,前排五名女老师,正中一位标着“卢芳”的名字。
一张是邓晓艾侧脸照,他正在柿林间祭扫,那墓碑上清晰可见“吾爱卢芳”四字。
天哪!林蔚只觉脑壳轰鸣,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孟妍要怎么办?
林蔚哆嗦着手,重新进了一遍微博,发现这条已经爆了。
不行,不能这样!
要怎么办!
这不是诽谤,不能报警,她想了想决定联系微博管理员,想把那热搜撤下来,却找不到真人对接。
怎么办?
找律师,他们人多脉广。
但找哪家律师呢?这些年,她都没什么要紧事咨询律师,仅有的一件都是报警处置的。
正要查询的,就听门响,去一看,是小晨跟晓剑,晓剑穿着“武当功夫”的练功服,面上汗津津的,小晨一身牛仔装,手里拿着几张卡片。
“妈妈,小区开了游泳班。”
“不用学,我教你。”
“你就是乱扑腾。”
“谁说的,我爸可是自由泳高手,我跟他都学会了。”
林蔚没心思理这些,就让两人洗手,喝水,吃点心。
“林姨,晚上咱们吃拌面吧。”
“好。”林蔚应着,又进了卧室,将把沛城排名前三的律所查出来,就见微博又跳出一条信息。
“以商养学,百花小学的公益之路值得借鉴。”
点击微博热搜榜,那条大爆的“百花柿子背后的痴情绝恋”已经不见了。
林蔚反复看了三遍,确实是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孟妍打发走货车,又去柿饼厂看了柿饼晾晒进度,又安排工人晚饭,又同镇长把柿子林巡看一遍,确定林中无人,所有摘下的柿子都运下山后,已经是日暮时分了。
镇长让她早些歇着,毕竟明日还得忙,然后也就归家去了。
热闹了一天的山林安静下来,天空映着暗黄的霞光,仿若一匹古老的帛缎,那振翅的归鸿就是缎上的几个虫洞。
大地上一片虫鸣。
孟妍进了学校食堂,她饿的厉害,此刻只想吃饭。可一看锅里的留饭,不由愣住了。
四个大馒头,一小盆回锅肉,一盘豆芽,一盘西红柿炒蛋。
这是两个人的饭。
学校里要留饭的,只有两个人。
他还没吃吗?
适才明明看见他带工人进了学校。
孟妍转身去了办公室,没有人,再找,宿舍的门锁着,教室的门紧闭,都没有。
他能去哪儿呢?
孟妍立在旗杆下,跺了跺脚,又进了食堂。
爱去哪儿去哪儿,本经理不管了。她开始吃饭,一连吃了两个馒头,才放下筷子。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她耳朵一动,心一跳,但那脚步声经过校门口并未停歇,而是一直向前,越走越远了。
她懊恼地端起水杯,咕嘟咕嘟喝水。
很快,屋里就看不清了,她也不开灯,就那样坐着。
还就不信了,他个校长会不回来!
但直到夜色完全降临,星星都出来会朋友了,还是不见他人影。
孟妍不由有些慌了,拿出手机刚要打他电话的,却又放下。他用的是座机,就是办公室的那一部,自从来这儿做校长,他就把手机停掉了,她给他买了一部,但他不肯收,说什么手机太吵了,影响注意力跟睡眠。
真是的。
孟妍暗恼一声,回宿舍拿了手电筒就往外走。
在这百花镇,他若不在学校,那就只会去一个地方。
起了雾,空气凉凉润润的,她沿着蜿蜒的小路往后山走,渐渐就听见了溪水长流的哗哗声。
待看见溪水的源头——仙女泉旁的人影时,她不由松了口气。
他果然在这里。
“吃饭了,校长。”她在离他两米处站定。
手电筒的光从他背上慢慢滑落,落在他脚下,借着那光辉,隐约可见他面前是个青墓。
他没有应,她又喊了一遍,他还是不应,就那样直直站着,如一株古松。
孟妍心里的恼火“腾”的冲起,“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她盯着那背影,“有事说事,少吓唬人!这都几天了,你到底什么意思?动不动就不说话,你这是冷暴力,我最讨厌了!”
他肩头一抖,冷冷的声音响起,“她不是你们的素材,她是人,你们这样做是羞辱她!”
她她她,都是她!
绕不过去了!
孟妍抹了一把湿漉漉的头发,“她是谁?你们又是谁?你把话说清楚!我孟妍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不背黑锅。”
他猛地回头,不妨被那光闪了一下眼睛,但很快适应了。
他望着她,“你做的事你不知道?为了卖这柿子,你跟你那朋友,什么做不出!”
她迎着他的目光,“我做什么了?”
“你,你,”他声音发颤,“你把她的事告诉她,让她乱画……”
“她到底是谁?”
“你不知道?你少装……”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他睁大了眼睛,呼吸变得急促,“卢芳!她是卢芳!”
孟妍看着他,点点头,“卢芳怎么了?她的事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
“她种这些柿子为的什么?”她提高了声音,“她做了好事,为什么不能说!蔚然是为了纪念她才画的,但没成想带火了百花柿子!这不好吗?柿子卖得好,卢芳会不高兴吗?”
他哑然,说不出一个字。
诚然,卢芳若在,看见柿子畅销,一定会高兴。可现在不是这样啊,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继续逼问,“你说呀!今天不说清楚,你就别回学校了!”
他看着那张生动的脸,只觉心疼万分,一颗心像给两根钩子扯住,几要碎了。
她上前一步,“你说!”
又上前一步,“你说呀!当着卢芳的面,把话说清楚!”
他浑身一耸,一个趔趄,再站不住,噗通,倒坐在碑前。
“吾爱卢芳之墓”六个字在光中一闪,就被他的身影遮住了。
她也不拉他,只看着他,“邓晓艾,你要是个男人,就痛痛快快地讲清楚!——我先说一点,蔚然全是好意,绝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以为全世界就你一个好人!”
他垂着头,不应。
她看着他,等待。
忽地起了一阵冷风,两人齐齐打个哆嗦。
“你说不说,真不说……”
“你怎么办!”
她一愣,“什么?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他依旧低着头,“你怎么办!”
没有回答,片时,脚步声响起,那照在面前的光也没了。
他急急抬眼,就见她大步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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