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时间到此结束，好吗？”镜的眼神一向带着几分冷冽，但是看向云缨时，又染上了几分魅惑。
云缨默许，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令牌。毕竟拿到了情报，她是得履行诺言。无非是浪费一个晚上而已，她也不至于把自己吃掉。
“去哪？”
……
镜带云缨去醉仙楼后面游湖。暮色四垂，街市的灯火从湖岸边的柳荫下隐约漏出来，此外就只有画舫游船上的华灯。
两人乘船而行，在船篷下对饮谈坐，倒是既惬意，又隐蔽。她们之间的接触，在大理寺那些人看来，多少不太光明正大。
云缨发现这晚的天气也好，清风吹拂，不冷不燥。她脑后的发尾随风轻扬，在朦胧的月光下有一层柔和的光晕，这让镜不由得看了好几眼。
镜不知道的是，云缨有意避开了她的目光，危险而迷人的目光。
两人之间的矮几上摆着几碟点心和一壶酒，舱外是波光粼粼的湖面，伴着船夫撑船的水流声。
“我记得你喜欢桂花酿。”镜的声音轻柔，端起酒壶。
云缨的手指在杯沿停顿。“我可从来没……你调查我？”
云缨瞬时明白了。她的确从来不屑于讲究穿衣吃食之类的细节，办案的条件也不允许，之前碰面的时候镜问过，她说自己不懂酒。后面每回见，镜点的品类都不一样，看来，她是暗中观察了自己的反应。
“关心而已。”镜的目光落在云缨脸上，“大理寺的工作很辛苦吧？上个月的案子刚破，现在又跟那个东君对上了。”
湖风透过雕花窗棂吹进来，带着水汽的清凉。云缨抿了一口酒，涩中带甜，她的确喜欢。“这让我很不习惯。”
镜轻笑出声，那笑声像晶莹的水珠在船舷上滚落。“小云大人，你实在可爱得很。”
“没有一个大人，会喜欢被夸可爱。”云缨淡淡地。
镜倾身向前，手指轻轻拂过云缨的袖口，“你这里沾了墨迹，又是熬夜写案卷了吧？”
云缨猛地缩回手，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镜的指尖仿佛带着电流，那一触让她手臂发麻。"请你自重。"
镜收回手，目光却未离开云缨的脸。“我承认，有时候，我喜欢去城里各处酒楼的高处，偷偷看你巡逻。你身边那几个小子的脸，我都熟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有时候一个月你不来去小酒馆，我还会有些失落：怎么长安的治安变得这么好了吗？”
船缓缓驶入湖心，月亮的清辉逐渐清澈起来，透过纱帘，在舱内投下斑驳光影。镜吐露自己的心事，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今天的天气。
云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无力应对这样的表露，在大理寺多年，她习惯的是另外一套法则。最后，她只是回应道：“长安城，从未平静过。”
镜转动着酒杯，琥珀色的液体映着她深邃的眼睛，“是的，你在大理寺七年了，每天追捕犯人，整理案卷，可曾想过自己的未来？”
这个问题像一把小刀，精准地刺入云缨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她确实常在夜深人静时思考——这就是她想要的一生吗？
“我……”云缨的声音低了下去，她站起身，走到船篷外面。
从前她喜欢大理寺，喜欢爱吃糯蹄花的师父程咬金，提起巡街就来精神，红缨枪二十四小时不离手，这些喜欢在升至少卿后，变得有些复杂。说实话，她更喜欢简简单单当个捕快的生活，虽然现在她有更高的权限，可以直接与紫微宫内各部司沟通往来，却也少了许多乐趣。
镜跟上前，走到云缨身边。湖风突然变大，吹乱了她的发丝。“起风了。”她解下自己的薄纱外衣，轻轻披在云缨肩上。
那外衣带着镜的体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云缨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镜的手在她肩上停留了片刻，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
镜的声音近在耳畔，“我在高楼上看你巡逻的时候，想过很多，最多的念头是，那样耀眼的一个人，不该被束缚在条条框框里。”
云缨抬头，正对上镜的目光。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镜眼中闪过的某种真实情感——不是骄傲，不是魅惑，而是某种更为柔软的东西。
画舫轻轻摇晃，两人的影子在船舱上交叠。远处传来隐约的琴声，和着水波拍打船身的节奏，如同一首无声的歌谣。
云缨突然意识到，这根本不是一次情报交易，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约会。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并不想立刻结束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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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搞清楚案子，最快的切入口就是找到东君影本人。
按照惯常的思路，影受了伤，还不轻，肯定需要医治，只要去查一下西市周围的药馆总会有些线索。
云缨吩咐了副手们仔细盘查，却没什么收获。
难道这个涅槃重生的影，有某种自愈能力，不需要药物治疗？
没办法，云缨只好拿黑羽去墟市上碰碰运气。
她找了赵怀真，在他的玄都观地盘上搞了个名头。
这玄都观前有一条街，每旬开一次市，货品繁多，每次都吸引大批长安城各色人等。
她让镜乔装打扮支了个摊，和那些卖手工艺品的挨在一起，但只卖一根黑色羽毛，要价二十两，不还价。有人问起来，就说是镇宅辟邪消灾之物。
她布置了两个属下便衣守在附近，观察墟市上对黑羽有兴趣的人。
一天下来，除了瞧热闹的没有什么可疑人等。
镜等到了最后，人流已经越来越稀少，才准备起身撤走要价二十两的招牌。“什么嘛，我一个堂堂情报专员，居然在这里摆摊。”
忽然身后什么声音传来。
镜正要转头，却看见几只刀片似的东西回旋着飞向黑羽，带着股火红色的气流，瞬间便使那黑羽灼烧起来。
这武器跟她的镜片倒有些像，但是又完全不同。镜手中的铸镜刀朝对面一挥，登时偷袭黑羽的人发出一声吃痛的叫声。
可是对面并不服输，再次挥舞着长长的的红色羽刃近前。
“等等，你是影吗？”镜喊道，她并不想与其缠斗，完成云缨的任务才最重要。
可是羽刃已经飞来，划开了镜的手臂。
铸镜刀分裂的瞬间，她和影之间形成一个圆形空间，其中有无数镜子组成的棱柱，每一面都折射出来自影的红光，漫天的镜片冷光如星雨坠落。
影退后一步，捂住胸口，显然是受了重创，却还是嗤笑着：“你只会躲在这些虚像里么？”
真正的镜从自己的影子里突然浮现，铸镜刀的锋利刀尖离影的咽喉仅差半寸。
“停下！！！”
镜本来也没有要杀掉影，刀尖停在那里，寒光闪闪，更衬得影如鬼魅般。
“她已经受了重伤，交给我吧。”云缨走近，红缨枪似乎冒着火，看来是一路赶过来的。
镜收起刀。
影似乎想说什么，却吐出一口血来，金色瞳孔毫无光彩——
就在影瘫倒前，云缨下意识地接住了影，她脱下外袍裹住她显眼的羽翼，架起她往东走。
“你带她去哪？”镜在身后的声音。
“这可是重要人证，先让她醒过来再说。”云缨回应。
“大人？您这是..……”在云府门口等候的小厮看到云缨扶着一个陌生人回来，惊讶地问道。
“今晚的事不要声张。”云缨简短地命令道，“去请陈大夫来，就说我练剑时受了伤。”
将影安置在自己的客房后，云缨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个神秘的羽族人。即使在昏迷中，她的眉头也紧锁着，仿佛承受着无尽的痛苦。她的面容出奇地俏丽，却带着一种不属于人类的锋利感。那只仅存的黑色羽翼无力地垂在床边。
陈大夫来后，云缨只说这是她救下的江湖人士。老大夫检查完伤势，摇了摇头：“失血过多，左肩的伤口很深，像是被什么利器所伤。最麻烦的是……”他压低声音，“这位姑娘的翅膀，恐怕保不住了。”
云缨心头一震：“什么意思？”
“伤口感染严重，若不截去残余部分，恐怕性命难保。”
云缨看向昏迷中的影，她咬了咬唇：“先尽力救治，其他的……等他醒来再说。”
三天后，影才从高烧中醒来。云缨正在书房整理案卷，听到侍女的禀报连忙赶去客房。
客房内，影已经半坐起来，仅存的羽翼戒备地半张开。看到云缨进来，她的眼神立刻变得锐利：“为什么救我？”
云缨示意侍女退下，关上门才回答：“你和最近长安城的怪事有关，我要调查，自然要等你醒过来。"
影冷笑一声：“这是我的私事，不需要官差来掺合。”
云缨坦然道，“但看情形，你需要我的庇护。羽族现在，只剩你了吧？”
影的目光落在自己被重新包扎过的残翼上，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长安的人也这么啰嗦。”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正在被人追杀。”
影沉默了很久，久到云缨以为她不会回答。窗外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月光透过窗棂，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这些药，我并不需要。那次灾祸之后，我就拥有了涅槃技，静养几天就好了。”影的嘴角总是有一丝嘲弄一切的意味，“是你要提供庇护，别妄想我就能因此感激你。”
云缨也以相同的口吻说道：“是吗？你先保住自己的半边翅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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