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子脚步硬生生被此声按下，定定地站在原地，那道门近在咫尺，就差一步就成功。
龚师傅走出，看到张医官：“随着下次记录交来就好，何必多走一趟。”
张医官笑道：“不敢坏规矩，令龚师傅为难，今日事少，多走也无妨。”
太医署规定，各御医记录需在五日内上交入库。只是许多人嫌麻烦，并未严格遵守，只要做的不太过，龚师傅也不严格要求。
“张医官就是如此认真，随下官进来吧，正好有新茶，医官尝尝。”龚师傅转身时看到不远处之人：“你们不是去吃饭吗，为何还在此处，快些去吃，不要耽误下午活儿。”
“是。”芳子怔然间听到这声训斥，立即低头粗声应道，本想着隔得远，等二人离开再走，还是被看到，好在方家这套衣裳，远处看可以假乱真，她立即转身小跑离开。
龚师傅看到那个惊恐身影。无奈道：“这批新人做个差毛毛躁躁，太累人。”
张医官随着笑道：“这么多年还没见龚师傅调教不好之人。”余光注意到那个身影向南方拐去，饭堂好像不在那边。
芳子急匆匆地跑到闻风阁门口，正好撞上回来的方浩然。
方浩然惊诧道：“姑娘不是在屋中吗？”
芳子擦擦头上汗水，低着头不好意思道：“让公子笑话，想找东司，可寻了几处都没有，还跑出一身汗，小女子太过于蠢笨。”
方浩然自责道：“哎，我之过，没有提前告知姑娘，现在就带姑娘去。”
“好，啊....”芳子硬着头皮跟着方浩然去东司。
没走几步突然停下，芳子再其身后窝着不敢抬头。
“方医官，今日不是回家了吗。”张医官上交面诊记录后，才想到还有一事未做，龚师傅为她包了些茶叶带走，回去路上正好碰上方浩然。张医官为人热情，只要熟人，都会打个招呼。
“张医官没回家啊。”方浩然行礼道。
“哦，还有些事没处理完。”张医官笑着回应，留意到方浩然身后之人，方家为京城世家，带个随从也常见，可他怎么觉得此人有些眼熟。
方浩然注意到张医官目光，匆匆说了几句便告辞，张医官则望着两人背影，直到消失在拐角处。
芳子回到糕点铺天色已暗，三姐将她撵回家看书。芳子看着屋中两摞书出神，明日就要去方家上课，每日半天，虽不知老师讲何内容，但不会比当日家中所讲深，不听也无多大影响，可她必须要去，闻声阁她一定要进去。
皇城司内，冷冰打开房门，看到提着食盒的张正：“你怎么来了。”
张正耸耸肩：“要去吃饭吧，别去了，我带了些饭食，一起吃吧。”
冷冰皱眉道：“有事？”他们前几日才见过，张正若无事叙旧不会直接来皇城司。
张正长叹一声，点头道：“有。”
冷冰将张正带来的酒暖上，难以置信道：“芷菡找到你说她要考太医署，”
张正从食盒中将饭食和小菜取出，摆放在冷冰的小桌子上：“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冷冰拿起馒头咬了一口，笑道：“没有，方家的小姐听说要考，她们经常一起玩，可能也就随口一说，不必当真。她一点儿都没学过，就算现在开始头悬梁锥刺股也晚了。”
张正将碗筷摆好，正色道：“我倒不觉得芷菡随口一说，她问我如何报名以及如何无基础开始学习。”
冷冰放下手中馒头，正色道：“她还问你何事。”
张正细想道：“每年固定考的内容，还有谁出题，有没有可能走后门进等等。后面越说越离奇，我一个都回答不了，所以才过来问问你，芷菡是不是遇到什么事，要不然为何执着考太医署。那么苦的差事，若不是家中要求或者谋个生计，谁会学医啊。”
冷冰哼笑：“我以为张医官为了济世救民学医，原来只是家中要求以及谋个生计。”
张正白了他一眼，济世救民之人是菩萨转世，他就是一介平民。
张正他爹是京城旁县城的郎中，受村名敬仰，家中虽不很富，可也不缺衣少穿，唯有一件憾事就是这辈子只能在村中当个郎中，无法入庙堂。因此将此希望转向几个儿子上，张正是最小儿子，但并无优待，可他自小讨厌当官，只想谋个生计，便偷偷学起医学，后来被他爹发现，揍了他一顿。那时已离乡试很近，张正该看的书都没看，显然考不过，无奈张父只能松口让他学医，只是必须考上太医署。
张正为了不用看那些治国之策，也能早早脱离他爹，拼命学了几年终于考上太医署，几个兄弟中也就他承了父亲衣钵：“这件事你多上点心，她说明日就要去方家听课，方院正给自己女儿请的师傅自然出类拔萃，可并不适合毫无基础的芷菡，方家小姐就算玩心再重，从小跟着家人跑药铺，辨药断症的基础还是有的。”
冷冰长叹一口气，无奈笑道：“我这个妹妹，自幼没了母亲，我和大姐早早离家，留她一人待在国公府。等到有功夫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妹妹已经长大。她并非很有才华，也并不很美，但也没长歪，我和大姐这些年除了经常嘘寒问暖，也帮不了什么，不过这次她肯定不是想学医，你放心好了。至于为了什么，我大概也知道。”
张正听闻松了一口气，他就担心这位大小姐让他帮忙，他可一点儿忙都帮不了。给一个毫无基础之人讲医学，他可没那个本事，万般考虑下才想问问冷冰，他若能劝阻芷菡，他也能省些力气。不过，他也好奇芷菡为何突然如此：“说说呗。”
冷冰摇摇头：“明日我先去方家探探，然后再同你说”。
张正点点头，拿起筷子开夹起一块茄子，他这下可以放心吃饭，刚来时愁地都没有胃口，福德楼拿的菜，自己一口不动就便宜冷冰块：“说起方家，想起一件事。”
冷冰呷一口酒，暖意袭满全身，好生舒服：“何事？”
张正抑制不住笑出声：“今日方大人领了一个姑娘到太医署，还穿着下人的衣裳，偷偷摸摸，有鬼。”
冷冰放下酒杯，嗤笑道：“太医署现在管理这样松散，都允许闲杂人进去。”
张正摆摆手：“方医官平日做事也很严谨，这个姑娘是女扮男装。”
冷冰饶有趣味看向张正：“你观察挺仔细啊，女扮男装远距离看不出啊。”
张正连忙撇清自己：“冷大人，这你就错了。隔得远也能看出，男子与女子因力量相差大，因此走路姿势都会有细微差异，今日那个女子个子高，走路也不小家子气，可还是被我看出。后来接着与方浩然打招呼，我又观察了对方手骨，确定就是女子。怎么样，厉害吧，这就是行家的眼力。”
冷冰目色渐沉，转而举起酒杯：“张大人很厉害。不过，你最先在哪看到那个女扮男装之人。”
张正美滋滋地咬下一块羊肉：“书院里面的闻风阁。”
冷冰回想一番后问道：“就是你门上交看诊记录之处。”
张正口吃不清道：“对，管得特别严，上面还经常来核查。”
冷冰眉头皱起，方浩然身边，女扮男装，个子高，让他想到一个女子。
小天已经查明，生辰宴当日，福德楼所派之人就是糕点铺女掌柜，而他看到那名被打下人就是芳子，短短几个月，她们已经从一个酒楼小工变成知名糕点铺的掌柜，不可谓之神速，冷冰多年出生入死养成的敏锐让他感到不同寻常。
张正离开后，冷冰便安排小天查查这几人，到底是被埋没的经商才能得以展露，还是有人推波助澜。
第二日清晨，芳子背着三姐的沉甸甸心意，停在方府门口，凝向金光闪闪的匾额轻笑，她幼时常在此处玩，如今用另一副身体站在这儿，等着被接入，有些滑稽。
“姑娘，来得好早，小姐还在梳妆，咱们先去书房。”张妈打着哈欠打开大门，芳子急忙低头，小声道：“好。”
芳子跟在张妈身后，还记得这个婆子，照顾过幼时的方浩然和方书华，后来兄妹长大开始念书后，主要负责老爷夫人院中之事。芳华是家中最小孩子，有着自幼照顾情分，王妈平日多关心些。此人左右逢源，虽不是管事，可无人敢怠慢。
他们顺着一条幽静的小道上走，芳子记得这条通向后堂的路，再走不远就到他们兄妹的院子，而这条路上有个小坑。
“小心，婆婆。”芳子眼疾手快扶住张妈。
张妈拍拍心口：“老奴真是年纪大了，居然忘了这个小坑，以前就不知绊过小姐多少次。不过也是邪门，每次填平没多久就又成了这副样子，姑娘走时也小心些。”
“是。”芳子小声应道，随之松开手，看着四下无人，拽拽身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包，小心递给张妈，结结巴巴道：“婆婆，我家姐姐清晨亲手所做，还热着，今日我来的早，麻烦婆婆早起来接，一点小心意，请笑纳。若喜欢，每日给婆婆带一份。”
张妈笑意不减，只是闪亮的眸子止不住上下打量芳子，芳子被看得不好意思，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举着点心的胳膊越来越低，就在想收回时，手上突然一轻，她慢慢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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