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大，容纳三人绰绰有余，厚厚的棉帘子挡住外面寒气。冷冰一身黑色斗篷加身，翘着二郎腿，手中暖炉散发地热气令车内温暖起来，挂着笑的眸子透出锋利的目光将芳子一遍遍扫射。
芳子抱着包袱，低头怯生生道：“不知冷大人有何事要问小人。”
樊小天看向冷冰，冷冰收回目光，笑道：“姑娘离开方府时是否被搜身了。”
芳子点头：“王管家说这是方府规矩。”
冷冰哼笑问道：“姑娘信吗?”
芳子抬起头，迷茫地点头道：“当然信。”
冷冰继续道：“若我告诉姑娘，昨夜方府遭了贼，今日盘查只为抓到赃物，姑娘作何感想。”
芳子不明所以道：“何物所丢，为何不报官。”
冷冰好整以暇地注视其眼睛：“这个贼就是走了一趟，什么也没偷。”
芳子道：“幸好没丢，要不然我这样暂住方府之人都要被官府问询。”
冷冰放下手中暖炉：“虽然没物品，可这贼不简单。听说过前些日子有一知府自杀的案子吧，他的房子外也有一排与方府被闯入物外相似脚印，大小和走路间隔都一样。”
芳子心跳的咚咚响，冷冰居然查到两排脚印相似，这个案子不是已经定案了吗，冷冰为何还在查。
芳子强作镇定，故作担心道：“那真是惊险，不过，昨夜我肚子不舒服，晚饭都没吃，早早就睡下了。没有听到一点儿响动，无法为冷大人提供线索。”
冷冰忽而一笑：“这些听方府下人说过，不过昨日库房突然起火，待火扑灭后，方公子为了确认姑娘安危曾去找寻过姑娘。可门敲得震天响，屋中都没有动静。姑娘那时在何处。”
芳子呼吸几乎停滞，方浩然曾去找过她，为何没讲过。她忽然想起离开时方浩然略带生疏的目光，看来不光冷冰起疑，方浩然也有所怀疑。
芳子略带羞赧道：“我昨日确实听到有人敲门，可那时已经卸妆躺下，慌忙起身恐有不周之处，所以才未出声。”
冷冰放下二郎腿，饶有兴趣看向芳子：“姑娘所言在理，可若方公子心急闯进查看却未找到人，同姑娘所言恐怕就不一致。”
芳子眼光闪烁，心中慌乱一片，方浩然居然进屋找人，冷冰刚刚所言难道在诈她，可真阴险。
芳子微微皱眉，拼命想其他说辞将话圆回去，可细想之下才发现，冷冰已经将所有可回旋的通道堵死。
芳子抬头，落入冷冰颇有自信的视线中。若回答不出，冷冰会不会将他抓回皇城司审问，在北云镇见过他的较真。可若咬死不松口能不能熬过去，好像不能，方老爷既然发现有人潜入过书房，若怀疑她，日后定然影响考太医署。
想来想去似乎都无法，芳子心中一片沮丧，方浩然也是，为何要闯入她房间，怎会这样无礼。
不对，芳子突然灵光一动，方浩然从来不会这么冒失，就算当时他们定亲，他也未曾有过唐突举动，又怎会贸然闯入一个相识不久姑娘房中。难道冷冰开始所言为真，后面为假。
芳子装作不知所言模样：“冷大人是否听错了，昨日虽躺下地早，可并未察觉有人闯入，若此处有差异影响大人，我可当面与方医官对峙。”
冷冰面色微变，一旁樊小天紧张地咽下口水，芳子余光瞅见，提起来地心落下了，果然是这样。
樊小天在一旁解围：“姑娘多虑，我家大人也是受方老爷之托，想查清昨日闯入之人，若不是孙小姐与方小姐私交好，大人是不会接这种调查。不过，姑娘既然当时在房中，我们也好与方大人交代。让他们在府中下人里面好好查查。”
今日诸多奇怪之处均由于，方大人发现有人进暗室，逐个查府中可疑之人，而她因昨日未出现在众人面前最可疑。
芳子略带委屈低声道：“哎，第一日来上课便出这样的事，早知道当初就应该拒绝方医官好意。那些课哪里是我这样只学几日医学之人能明白的，一天听得稀里糊涂，临走还被怀疑。还不如守着糕点铺试方子，还能挣些钱。怎会被方医官说动去考太医署，真是自不量力。”
冷冰皱眉不解问道：“方医官鼓励你考太医署？”
芳子点头道：“对啊，我底子其实挺差，还没有考试资格，方医官不想让我一直卖糕点，便推荐我考太医署，日后能吃官粮。可官粮哪有那样好吃。我觉得还是卖糕点简单些。”
冷冰哼笑道：“姑娘是个实在人。”
芳子不好意思将耳边碎发挽上去，笑道：“三姐也这样说。”
冷冰双手抱胸，靠在车上，坐姿很是随意，就像同熟人聊天般随意：“姑娘学过医，可知医药典籍是否有能让人看起来像自杀的药粉。”
芳子心中一惊，冷冰果然对知府之死有疑，她皱眉摇头道：“我老师只教过寻常治病方子，这种诡异药方从未接触过。”
冷冰直起身子，拿起暖炉点头笑道：“我明白了，多谢姑娘今日抽出时间。”转头对小天道：“送王姑娘回家。”
一路上，冷冰都在闭目养神，芳子腰背挺直端坐，低着头，碎发垂下，遮住脸上表情。两人之间只有咫尺，若改变腿伸展方向，便可碰触，可也若星河般遥远，谁也无意打破车中的宁静。
马车再次停下，已经来到芳子所租处门口，冷冰慢慢睁眼，对上芳子略带惊恐的目光。她以为冷冰睡着了，正想偷偷下车，没想到被抓个正着，匆忙中只能胡乱行个礼道谢。
下车后正好看到在院子中洗脸的大马哥，满脸不解。
芳子同小天道谢后目送其离开，转身就看到头发散乱的三姐：“三姐，吓死了。”
三姐指着马车问道：“方家送你回来的吗，今日不上课了？”
芳子长叹一声：“三姐，一言难尽，我先吃点儿饭。”
两人回到皇城司后，便听到下属来报，孙娘娘来人传报让大人马上进宫。
冷冰披风都未解便骑马而走。
冷冰在宫门口下马，一位宫人急忙走过。
冷冰迎面笑道：“秀姑姑亲自来接，真是本官之福。”
宫人浅浅行礼，起身后打趣道：“少爷就爱同奴婢开玩笑。”随之压低声音：“小姐不在宫中，在佛堂，随奴婢走。”
孙贵妃喜欢念佛众人皆知，可只有身边人知道贵妃遇事才会如此。冷冰虽手握全国最全的谍网，但不包括皇宫。冷冰深色凝重道：“姑姑带路。”
佛堂小而精致，镶着金边地琉璃瓦，鲜红如血的朱红色墙面，闪亮耀眼的佛像，周围堆满的新鲜贡品，香气氤氲下如仙境。此处离着贵妃的栖泉宫不远，甚至可算其宫院内，虽未正式宣告，但大家默认此处为贵妃专用。
皇家之人喜好拜佛，可有专门皇家寺庙，宫内专属佛堂，仅此唯一。
蒲团上女子长发披肩，一身暗红棉袍，隐约可见其中金线闪耀，即使宽大厚重棉袍遮挡不住女子妖娆身形，修长白皙的脖颈如一只高傲的天鹅，乌黑秀发有些凌乱。女子一手转动佛珠，闭眼小声念着佛经，听到响动，佛珠停下。
转身一张白皙惊艳的面容出现在冷冰面前，这就是他姐姐，皇帝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女子。
即使如此随意的装扮，也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或许来自于其明艳五官，或许来自其苗条而妖娆的身材，或许来自那一声声柔软的轻语。
孙家长女一飞冲天是那几年街头巷尾的谈资，就连幼小儿童都只宫中孙娘娘美艳无双，胜过天下女子。
只是冷冰却知这名胜天下的美丽背后是多少辛酸和恐惧：“娘娘，出何事。”
孙贵妃屏退左右，满脸疲惫走过来，招呼冷冰坐下，到出一杯茶，红色的茶汤已经没有热气，她大大喝下一口，缓缓道：“锦轩昨夜发热，差点儿没熬过去。”
这些年阿姐身边发生不少事，从未见其如此慌乱，冷冰皱眉道：“有人下毒。”
若是寻常生病，贵妃也不会如此失魂落魄。
孙贵妃点头：“在奶娘日常所用的皂角中下毒，奶娘中毒更深，没救过来。”
孙贵妃宫中之人挑选时就费劲心神，不可能将有问题之人选入，身边有江家训练的女暗卫，精通查案、杀人。直接下毒太难，从奶娘入手倒是更加简单。
从冷冰问道：“宫中所用皂角为专人所制，何人这样大胆子。”
孙贵妃单手扶额，秀丽细长手指如失了水的细葱，毫无生机：“是宫中一个干杂事的婆子，暗中将药粉放入皂角中。宫中老人，平日联之人甚少，宫外也无家人。查到之时便摸了脖子，只搜到残留的药粉。已经交给张医官查看能否找到线索。其实这与查不到也不无差异，终究找不到幕后之人。”
冷冰眉头紧蹙：“未必，查药粉就能，张正为何不通知我。”
孙贵妃有气无力道：“应该没有功夫，他现在还在宫中找药粉中的线索。这些药粉中几味药比较稀有，只能从宫外获得，所以定然有人配好从宫外传入。宫人经常托人在外采买些小玩意，屡禁不止便成了约定俗成规矩。”
冷冰见阿姐疲惫难支，轻声道：“阿姐看起来很是疲惫，锦轩还小，不可过度伤心。”
孙贵妃被说到心上，情难自已，哽咽地双手捂面哭泣，冷冰起身轻轻环抱长姐，比起上次相见，怀中之人又瘦了几分，已经依稀可摸见脊骨。长姐比他大三岁，母亲去时他还处于伤心中，她已经暗中联系江家，用权势逼迫其父三年不得新娶，纵然门外之人已经快要生了。甚至当初选秀都是她自己拿的主意，如此聪慧女子也有这般无措之时。
冷冰见怀中之人哭声渐小：“阿姐希望我做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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