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训练场笼罩在一层薄薄的、带着寒意的白雾中。
初升的太阳努力地刺破云层，将淡金色的光线投射在冰冷的障碍物和泥泞的土地上。
林阳昂首挺胸地站在起跑线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抖擞，尾巴高高翘起。
然而，清晨的冷风毫不留情地吹拂着他身上的毛发，特别是尾巴尖，感觉快要被冻僵了。
他下意识地夹紧了尾巴，又觉得这动作太怂，赶紧强迫自己重新竖起来，维持着警犬的“威严”，心里却在腹诽：这狗身板，抗寒能力有待提高啊！
冷锋一身利落的作训服，身姿挺拔如标枪，站在他侧前方。
他手持一根黑色的指挥棒，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前方模拟废墟的复杂场地。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温情，只有对任务的专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搜索！”冷锋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冰冷而清晰地划破清晨的寂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指令就是冲锋号！林阳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弹射出去，矫健的身影冲入了由废弃轮胎、木板、帆布搭建的模拟废墟。
浓重的混凝土粉尘味、刻意喷洒的伪造血迹的腥甜铁锈味、还有各种杂物腐烂的霉味，瞬间充斥了他异常灵敏的鼻腔。
属于警犬的本能在兴奋地叫嚣：去追逐！去撕咬！去发现！他甚至看到一只色彩斑斓的蝴蝶从废墟角落翩翩飞过，那强烈的诱惑让他几乎要遵循本能扑过去！
“冷静！林阳！你是警犬！但你的灵魂是人！是个刑警！”他在心里狠狠地给自己下着命令，强行压制住那原始的冲动。
他强迫自己专注于任务，利用人类的思维去分析和判断。爪子小心地刨开一堆覆盖着帆布的碎石，鼻翼快速翕动，仔细分辨着空气中每一丝细微的气味分子。
目标人质的气味很微弱，混杂在各种干扰气味中。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熟悉的气味分子飘进了他的鼻腔——清冽的、带着淡淡药味的薄荷气息！
是冷锋平时含在嘴里的那种润喉糖的味道！这味道出现在模拟废墟里，绝对是冷锋刻意留下的线索！
林阳精神大振！
他立刻循着那丝熟悉到骨子里的气味，目标明确地朝着气味来源的方向——一堆坍塌的预制板形成的狭窄缝隙深处搜索过去。
他的动作精准而高效，完全不像一只初次接受复杂搜索训练的幼犬，更像一个经验丰富的追踪者。
“嘶啦……”
一阵细微的、金属摩擦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林阳猛地抬头！只见扮演嫌疑人的警员正猫着腰，试图从一个倾斜的通风管道口滑下来！
“就是现在！”人类的判断和警犬的迅捷在这一刻完美结合！
林阳后腿肌肉瞬间爆发出强大的力量，身体如同一道黑色的箭矢，精准地扑向目标！在“嫌疑人”落地的瞬间，他毫不犹豫地张开嘴，用训练要求的力道，稳稳地咬住了对方穿着防护裤的脚踝！动作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好！”
“漂亮！” 掌声和喝彩声瞬间从训练场边响起！林阳松开嘴，骄傲地昂起头，转身看向冷锋。阳光落在那人脸上，林阳清晰地捕捉到冷锋眼中一闪而过的、真真切切的惊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赞许！
那眼神的温度，像冬日的暖阳，瞬间驱散了林阳身上的寒意。
“好样的，闪电。”冷锋走上前来，声音里带着林阳从未听过的、一丝清晰的温度。
他伸出手，宽厚温暖的手掌在林阳的脑袋上用力揉了揉，又顺着脖颈的毛发捋到后背。
那粗糙掌心带来的触感，带着薄茧的摩擦，让林阳舒服得几乎要眯起眼睛，尾巴不受控制地摇成了螺旋桨。
这种被冷锋认可的喜悦，比当人时破了案还让他激动。
“冷队，您这狗是成精了吧？”同事小李递过来一瓶水，满脸惊叹地看着林阳，“刚才那反应，那判断！比雷霆当年刚来那会儿还快还准！简直神了！尤其是找到通风管道那里，简直像开了天眼！”
冷锋没有接话，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正享受抚摸的闪电。
他弯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干净的布，动作自然地替闪电擦去嘴角沾染的灰尘和泥土。他的指尖在闪电敏感的耳廓边缘停顿了一下，那里是林阳作为人类时最怕痒的地方之一。
冷锋的声音低沉，带着探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确实……有些不同。” 这句低语，像羽毛般拂过林阳的心尖，让他心潮澎湃。
冷队是不是也感觉到了什么？
下午是障碍训练。
林阳看着眼前那道近两米高的木板墙，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三个月前。那时他还是林阳，在警队体能考核中，拼尽了吃奶的力气，脸都憋红了，也没能翻过这道墙。
冷锋当时就站在墙下，看着他一次次失败，最后在他又一次滑落时，伸出有力的手掌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腰。
那手掌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训练服传来，让林阳瞬间心跳失序。
冷锋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低沉而有力：“别泄气。腰腹发力，蹬腿再高点，林阳。你能行。”
“汪！”回忆带来的力量感瞬间充盈四肢！林阳低吼一声，后退几步，后腿肌肉绷紧如弹簧，猛地蹬地！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轻松利落地越过了那道曾让他无比沮丧的高墙！落地轻盈而稳健。
他迫不及待地看向冷锋，果然捕捉到了那人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许！
一股巨大的满足感和一丝恶作剧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转身，像以前无数次想对冷锋做的那样，抬起一只前爪，带着亲昵和一点点小得意，朝着冷锋胸前那枚冰凉的警号牌拍去！
然而，就在爪子即将碰到警号牌的瞬间，冷锋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锐利，仿佛穿透了什么，直直射入林阳的眼底！那眼神里充满了审视、疑惑，甚至……一丝警惕！
林阳的心猛地一沉，动作僵在半空。完了！太得意忘形了！
这动作……太像人了！
以前他就总爱这样开玩笑地拍冷锋的警号牌！
但预想中的训斥并没有到来。冷锋眼中的锐利光芒只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迅速伸出手，不是格挡，而是稳稳地抓住了林阳那只悬在半空的爪子。他的掌心温热，包裹着林阳毛茸茸的爪子。
冷锋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却带着一种近乎……纵容的无奈：“调皮。”
他从另一个口袋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块香喷喷的、还带着体温的鸡胸肉干。“奖励。”他将肉干递到林阳嘴边。
林阳小心翼翼地叼住那块珍贵的肉干，心里又是甜蜜又是后怕。
就在他低头咀嚼时，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冷锋口袋里露出的一角照片——那颜色，那模糊的边角……分明是他生前和警队全体成员在训练场上拍的那张合照！照片的边角已经被摩挲得发白卷曲了！
原来……他一直贴身带着自己的照片？在那些无人看见的角落里，他是否也曾这样摩挲过照片上自己的笑脸？这个发现像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林阳心中所有的委屈和不安。
原来他的追逐，并非石沉大海。
冰山之下，亦有暗流汹涌。
夕阳的金辉慷慨地将整个训练场染成一片温暖的橙红。一天的训练结束，林阳迈着轻快的步伐，亦步亦趋地跟在冷锋身边往犬舍走。脖子上牵引绳的束缚感似乎也没那么讨厌了。
就在他们经过一片灌木丛时，一只花色的流浪猫突然从草丛里窜了出来！
“喵！”猫咪挑衅似的叫了一声，转身就跑。
属于警犬的追逐本能瞬间被点燃！林阳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他猛地一甩头，挣脱了冷锋手中的牵引绳，像一道离弦的黑箭，兴奋地狂吠着追了出去！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让他暂时忘却了人类的思维，纯粹享受着追捕的原始快感。
“闪电！回来！”冷锋的喝令声被远远抛在身后。
追猫的兴奋感让林阳暂时忘却了一切。他追着那只灵活的花猫穿过绿化带，绕过篮球场，一口气跑了三条街！最终，那只猫敏捷地跳上高高的围墙，消失不见了。
林阳停在墙根下，吐着舌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累得肺都要炸了。
就在这时，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冷锋追了上来，气息也有些微喘，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他没有说话，只是绷着脸，弯腰，大手一把揪住了林阳的后颈皮，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猫崽一样，将他整个提溜了起来。
“呜……”林阳瞬间蔫了，四肢垂下，尾巴也夹了起来，发出委屈的呜咽。
完了，闯祸了。
他偷偷瞄着冷锋的脸色。
冷锋拎着他，大步流星地往回走。他的脸色依旧冷峻，但林阳敏锐地捕捉到他耳根处泛起的一抹可疑的红色。是因为跑得太急？还是……别的什么？
“下次再敢乱跑，”冷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和无奈，将他放回地面，重新扣上牵引绳，力道却并不重，“就把你拴在办公室门口，当吉祥物。”
林阳抬起头，看着冷锋那张在夕阳余晖下依旧冷硬，耳尖却泛着红的侧脸，心中那片名为“冷锋”的冰原，似乎悄然裂开了一条缝隙，有温暖的泉水汩汩涌出。
他忽然觉得，当一条警犬……好像，真的也不错。
至少，他能光明正大地待在冷锋身边，寸步不离。
他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守护，去靠近，去融化这座他深爱的冰山。
他轻轻蹭了蹭冷锋的裤腿，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尾巴尖小幅度地、悄悄地摇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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