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满从车窗缝隙里默默看着。
他看到有妇人接过饼子,自己却不吃,慌慌张张地掰碎了塞进怀里婴儿嗷嗷待哺的小嘴里;看到有老人颤巍巍地想去捡,却被更快的人影抢走,只能瘫在地上无声哀泣……
他心中不忍,却也只是默默看着,他知道沈拓的决定是对的。
又行了两日,景象愈发凄惨荒凉,仿佛大地都已死去。
这日午后,车队行至一处荒僻路段,两侧是光秃秃的土丘,毫无生机。
突然,前方土丘后呼啦啦涌出二三十号人,大多是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饥民,他们手中握着削尖的木棍、豁口的锄头,甚至只是空着手,堵住了去路。他们眼中闪烁着饥饿带来的绿光,以及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行行好!老爷们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发发慈悲吧!娃已经三天没吃一口东西了,就要饿死了啊!”
“留下点粮食!求求你们了!留下点粮食我们就让路!”
“不给就抢!横竖都是个死!”
他们叫喊着祈求着,一步步踉跄着围拢过来。人数虽众,却步伐虚浮,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镖师们瞬间绷紧了神经,手按刀柄,车队速度慢了下来,却未停止。
赵奎策马向前,厉声喝道:“前方之人立刻散开!车上没有多余粮食!再靠近者,休怪刀剑无眼!”
与此同时,镖师们心中不忍,却不得不防备。纷纷亮出兵刃,刀光闪烁,组成一道冰冷的防线。
饥民们被这阵势吓住了,面面相觑,一时不敢上前。
沈拓毫不迟疑,一挥手:“走!”
车队保持着戒备阵型,速度不减,硬生生从那群饥民中穿行而过。
秦小满能听到车外饥民不甘的咒骂和哭泣声,他紧紧抓着车窗边缘,心跳得飞快。风掀起车帘,他清晰地看到一张张因极度饥饿而扭曲的面孔,看到一双双枯槁绝望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人用手紧紧攥住。
直到车队将那群人远远甩在身后,再也看不见,他才惊觉眼眶已是一片酸涩。
车队将那批绝望的饥民远远甩在身后,沉重的气氛却如影随形,笼罩着每一个人。
车轱辘碾过干裂土地发出的单调声响,秦小满蜷在马车里,那些枯槁的面容和绝望的眼神在他脑中挥之不去。胃里因刚才的颠簸和情绪波动又开始隐隐作痛,带着一种饱食后的负罪感。
他拥有的这些温暖和安稳,与车外那片赤地千里的惨状相比,显得如此奢侈甚至……刺眼。
沈拓策马靠近车窗,低沉的声音穿透车帘:“还好吗?”
“……嗯。”秦小满低低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发闷。
沈拓沉默了片刻,似乎能感知到他未说出口的沉重,道:
“世道如此,非你之过。”
他的话语依旧直接,甚至有些冷硬,却奇异地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车队又前行了一段,官道逐渐宽阔了些,隐约可见前方出现了一个小镇的轮廓,镇口似乎比一路而来的荒芜多了几分人气,但也透着一种不寻常的喧嚣和紧张。
离得近了,才看清镇口设了简陋的拒马和关卡,一队穿着破旧号衣的乡勇模样的汉子正无精打采地守着,对进出的人进行盘查。
关卡旁搭着一个巨大的草棚,棚下支着几口大锅,冒着稀薄的热气,锅前排着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全是面黄肌瘦的灾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几乎被焦糊味掩盖的米糠和野菜混合的味道。
“是官府在施粥。”赵奎策马过来,对沈拓低声道,“镖头,看来消息不假,官府确实在赈灾。”
沈拓目光扫过那排着长队,眼神麻木的灾民,以及那几口几乎能照见人影的清汤寡水,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起来。
这所谓的粥,恐怕连勉强吊命都艰难。
“去看看情况,打听一下路况和消息。”
沈拓吩咐道,示意车队在离关卡稍远些的地方暂时停下休整,既不过于靠近以免引起麻烦,也不远离官道以防不测。
赵奎带着孙小五下马,朝着关卡走去,熟络地跟守卡的乡勇头目搭话,悄悄塞过去一小块碎银。
那乡勇头目掂了掂银子,蜡黄的脸上露出笑意,话匣子也打开了。
秦小满悄悄掀开车帘一角,望着那施粥的草棚。
他看到分粥的衙役拿着长柄勺在大锅里搅动,舀起的几乎是清澈的汤水,只有底下沉淀着些许可怜的米粒和看不清的糊状物。
领到粥的人迫不及待地蹲在路边,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喝下去,然后依旧捂着空瘪的肚子,眼巴巴地望着那几口大锅,眼中看不到丝毫满足,只有更深的渴望。
偶尔有孩子因为虚弱或拥挤而哭闹,声音也是有气无力,很快就被大人的呵斥所淹没。
这幅景象,比之前遇到的那些零散灾民更让秦小满感到窒息而绝望。
这是一种有秩序,却看不到希望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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