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拓顺着秦小满的视线,注意到草棚旁边还贴着张泛黄的官府告示。
上面写着些“体恤民艰”、“开仓放粮”、“平抑粮价”、“共度时艰”之类的官样文章,落款是本地县衙的大印。告示下面还有几行小字,似乎是命令本地粮商不得囤积居奇,需以“公道价”售粮。
然而,告示旁边,几个穿着绸缎,明显是粮商模样的人正围着一个小吏模样的人,愁眉苦脸地诉说着什么,声音隐约传来:
“……官爷,不是我们不肯放粮,实在是这粮价……这‘公道价’连本钱都收不回啊!我们也要养活一大家子人……”
“是啊,官爷您行行好,跟县尊大人再通融通融……北边几个大州府都这光景,这粮运过去,价钱能翻好几番……我们这、这不是守着金山要饭吃吗?”
“官府要施粥,我们认捐!但让我们按这个价卖,真是要逼死我们这些买卖人了……”
那小吏也是一脸为难,敷衍地摆着手:“行了行了,县尊大人的命令,我们有什么办法?你们且先按令行事,总会有办法的……”
秦小满认字认得不太全,但他听明白了关键:官府想救灾,但粮商不愿意低价卖粮。
赵奎和孙小五也打探回来了,脸色并不轻松。
“镖头,问清楚了。官府确实开了官仓,也下令平抑粮价,但杯水车薪。”
赵奎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官仓那点存粮,这么施粥撑不了几天。本地和附近州府的粮商,大多阳奉阴违,要么藏着粮食说没了,要么偷偷把粮食往南边,或者更缺粮、出价更高的北方运,根本不愿意在这里低价售卖。”
孙小五补充道:“还有,我听其他小吏偷偷说,县太爷最担心的还不是现在,是怕再旱下去,到时……怕是会起蝗灾!那才是真正的大灾!现在施粥放粮,也是怕灾民饿极了生变,更怕到时候蝗灾一起,那就全完了!”
蝗灾!
这两个字像冰冷的毒蛇,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沈拓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行走江湖,深知大旱之后常有蝗灾,那真是赤地千里,饿殍遍野,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我们带的干粮和清水还够支撑多久?”沈拓沉声问。
“省着点用,最多七八日。”赵奎答道,“但前提是不能再遇到大批灾民围堵消耗。”
沈拓略一沉吟,目光扫过那长长的等待施粥的队伍,和那几个还在跟小吏扯皮的粮商,心中已有决断。
“不停留了,立刻走。”他下令道,“绕过这个镇子,走小路,尽量避开灾民聚集的地方。速度要快!”
“是!”
车队重新启程,绕过那喧嚣却绝望的小镇,驶上了一条更为偏僻荒凉的小路。路况变差,颠簸加剧,但确实避开了大量人流。
秦小满被颠得脸色发白,紧紧抓着车壁的扶手。
他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荒芜景象,想着那些灾民,想着“蝗灾”的阴影,心中沉甸甸的。
天色渐晚,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种凄艳的橘红色,映照着干裂的大地,更添几分苍凉。
车队在一处背风的土坡后停下,准备过夜。这次甚至不敢生起明显的篝火,只用了小泥炉煎了药,热了些水和肉干,大家就着热水啃着干硬的饼子,气氛压抑。
沈拓将温水和掰碎的肉干递给车里的秦小满,看着他小口小口艰难地吞咽,眉头一直未曾舒展。
夜里气温骤降,寒风从车厢的缝隙里钻进来。
秦小满裹紧了披风和毯子,依旧觉得冷气往骨头缝里钻,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几声。
忽然,车门被轻轻推开,沈拓钻了进来。
车厢本就狭小,他高大的身躯一进来,空间顿时显得更加逼仄。秦小满惊讶地看着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拓已经自然无比地在他身边坐下,然后伸手,连人带毯子一起,揽进了自己怀里。
“夜里冷,凑合一下。”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格外低沉。
背后紧贴着的胸膛宽阔而坚实,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下面蕴含的热力和沉稳的心跳。沈拓的手臂环过他身前,将他牢牢固定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冷冽的气息混合着风尘仆仆的味道,将他完全包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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