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睁眼的时候已经站在了羽城前。
城门大敞。
与管制极严的镐京不同,羽城的城门大开,仅仅是查看通关文牒便放了两人进城。
羽城身处极东之地,边际临海,一车一车的蚌珠便从此城中出产。
年年看着身边农人打牛驾车如鱼贯如城中,那被风扬起的罩布一角,是一筐筐码放整齐的鱼干。
“春贡日要到了,这大约都是赶去交贡的农人。”
盛惜时看着年年的眼睛一直黏在缓缓向前地牛车上,带着探究的神色,便开口说道。
“已经到了要交贡的时间了……”
年年回神,不知不觉,声音中带上了两分怅然。
有多久没有听这个词了。
逃亡时,作为力量不断向前的记忆,后来回想起来的时候便像赤脚行走在卵石之上,每一步都是钻心的刺痛。
周身人潮来去如织,她放慢了自己的脚步,置身其中,好像感觉一切都变了,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变。
“妈妈,我要糖人,姐姐也想要对吧。”
一旁的小女孩,眨了眨圆溜溜,亮晶晶的眼睛,甜甜一笑。
稍大些的女孩没有办法,宠溺地应和着,母亲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发顶,向商贩询着价。
余年年看着他们,嘴角不自觉的浮起了笑意。
原本以为永远无法释怀的感情,随着流水似的时光再次变化。
“——你要好好活下去。”
她们一个又一个的离开自己,却要自己铆足了劲活下去。
“年年?”
晨光大好,如此晴日,盛惜时于光中如金线镀边,乌羽墨发着一身鹤雪白衣,紧束出的劲瘦腰身,定定站在那里,温柔眷恋如画卷。
年年才发现自己停在了原地,许久未动,抬眸时,他并未走远,一直站在自己身边,温柔专情的看着自己,就好像,他在为她一人驻足。
盛惜时带着一身的生机和灿烂向她走来——在她的世界走熠熠生辉。
她摇了摇头表示她没有什么。
他们并肩向前走去。
风吹来,撩起她的发梢,自然弯起的嘴角,也许这正是她们对年年的期待,去温习何谓生活、去熟悉生涩的幸福。
“只是突然想起来,我们家以前纳贡时,母亲就会带我们去山里捕猎……”
韩国边境的小村庄,用于交贡的粮食总是不够,人们便进山捕猎,熏制了之后充作贡品。
“我箭术不精,稍稍拉开弓箭便抖个不停,更别提捕猎了,但是母亲不一样,她箭术专精,百发百中。”
谈起那个时候,风绕山林,卷起一阵一阵,枯叶也在天上旋转,母亲的发丝被吹起,她眼神专注沉着,拉弓,那弦被崩到极致然后离弦而出,风声簌簌,猎物应声落地。
母亲收弓踩过叶子前去收猎物,眉眼间尽是意气风发。
年年看着盛惜时,那个时候的欣喜从闪闪的眼眸中流露而出,他只是微笑着侧耳倾听眼前出现一副山间捕猎图,她们立身其中带着锋芒的锐利和山间的自由。
他们走在繁华的街巷谈笑如同一对寻常的旅人。
直到他们身后一声呼喊:“且慢,两位可是自镐京来的仙门中人?”
一个身着暗红色锦衣的人直直地向着年年和盛惜时的方向走来。
盛惜时与年年对视了一眼,站了出来说道:“正是。”
“在下羽城统事伯,常德厚。”
“二位仙长远道而来,城主大人想要好好招待一番。”
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一驾马车应声,踏踏而至。
年年、盛惜时抬眸,看着他浑身装扮不俗,光是腰间挂着的那只黄玉锦鲤便是价值不菲,语气谦和有礼。
“既然是城主有请,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仙长,请。”
马车滚滚向前,而年年挑起车帘,看着窗外街景,越是向城主府走去,街巷越是整洁修整如新,往来行人变得屈指可数。
她便知道,城主府快到了。
“真是委屈仙长你们坐这乘轿撵,不过羽城是个好地方,如果不嫌弃,卑职可以带二位逛逛。”
此人颇有一种油腔滑调之感,大约是将他们当做平常巡察官员一般对待了,不断地抛着话茬。
“当然,如果您愿意的话,乐意之至。”
盛惜时接着他的话,两人一来一回的谈着话,与镐京截然不同,路途中气氛也算是热络。
不过比起镐京,这羽城要小上许多,不一会便停了下来。
“二位仙长,到了。”
他挑起车帘子,盛惜时便看到一裀人爬服在地,背上铺着粗布供人踩踏下车。
“常统事,撤了吧。”
盛惜时敛起眼眸中的温和笑意,俯身看着他,淡淡说道。
年年抬眸,看了裀人一眼眉头皱了皱,又看了看盛惜时,看着众人陷入一阵僵持之中,开口说道:
“你,起身。”
“这是命令。”
她沉着嗓子说道。
直到听到命令二字,那人忙才从地上支起身子,站到常统事的身后。
年年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口气。
“常统事,既然之后与贵府还要打很久的交道,以后就记住了。”
“——霜青众人,为天下民,怎可踏其身,踩其心,有背我等的道。”
余年年说完,便轻轻的从车厢走下,说完最后一句话时,尾音堪堪落下。
他们平视着眼神相触,年年挪开了眼睛,向着还站在车厢中的盛惜时伸出了手。
“走吧。”
盛惜时看着年年的手心,轻轻握住,款款而下,如轻羽点地,儒雅轻松。
“在下受教了,这边请。”
他拱手见礼,随后,侧身倾道。
羽城为处远东之地,可谓是偏僻,就是在这辟地,城主府邸却犹如世外洞天胜过身处镐京盛府百成。
若是盛府做得是一步一景,眼前的城主府邸就像是移花幻境令人目不暇接。
越是向内走去,廊间挂壁的香炉上传来的幽幽紫烟,竟然是价比黄金的麝香。
巨大的壁画勾勒着层云之上十日并出的景象,每一个太阳泛着光晕,而画卷一角,一个肌肉隆起的人,弯弓射箭。
向左转一段小桥梁便飞架眼前,碧水之中红黄锦鲤游动,专人洒着饵料,它们便齐齐拍打出银白色的浪花。
不同于盛宅的威严对称,城主府邸却是钟灵毓秀。
这次不用临渊提点,年年便知道,这座宅邸的桌几垫子都价值不菲。
常统管在前面领着他们穿过庭院,进入正堂,一路上侍从们俯身行礼,姿态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未曾来迎接远客——”
她人声一至,年年看着庭中服侍之人也要齐刷刷地跪下。
只见一名面若芙蓉的女子款步而出,着一身鲜丽的橙红,额上挂着一颗拇指大小的鸽子血。
面盘丰盈,笑颜如花。
他们二人站在其中,年年反手便从纳戒中拿出了那卷圣旨,握在手心,抬眼看她。
那双丹凤眼里飞扬起的威严压得年年脊骨一紧,这想必就是羽城城主,姜青。
金冠细珠缀发顶,裙间蹙金锈孔雀,袖上盘银隐山河,通身气派震得人不敢近犯。
她款款而至,被侍者簇拥着在主位上落座才缓缓说道:“诸位免礼。”
“二位仙长,谪仙似的人儿,怎么会来我们这边陲小地。”
含笑问着,眼神灼耀,让人生不出一丝轻慢之意。
“城主竟也不知道,”年年仰头看着高台上的姜青一字一顿的说道,“许是消息路上耽误了,我等是奉周王之命前来援助压制羽城魔物侵袭的。”
年年双手奉上诏书,态度不卑不吭,声音沉稳如溪。
姜青坐在高台之位上,支着一只手,看着年年,另一只手指不自觉地在金漆麒麟扶手上一下一下敲着,闻言,她身边侍从便走来,接过诏书奉给她。
她展开诏书才展颜笑道:“原来如此啊,周王大恩,我们自不敢忘。”
“那点小事,约莫是下面的人信写得夸张了,让王上误解了,仙长您也看到了,我们这里风平浪静的很啊。”
“哪里需要兴师动众,这完全就是小材大用嘛不是……”
她红唇勾起,蔻丹轻敲桌面笑着说道:
“给二位仙长请上座看茶。”
年年便被引到了上座,刚一落座,一盏青瓷便落到了她的面前,飘来幽幽茶香。
“请用。”
余年年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盛惜时,顿时他便心领神会。
“不知城主大人所说得小事,是谓何事?”
她拿起面前的茶盏,刮了刮茶沫,红唇随勾着眸中却不显一分笑意说道:
“这几个月来,城郊运送鲜鱼马车经常被劫掠,而劫掠货品的正是魔物。”
与厉凌风说得倒是一般无二,羽城再平静不过。
年年看着她端起茶轻饮一口,水气将她的眉眼柔化,如同雾里看花。
“我们既然来了,不妨帮忙调查一二,不是。”
余年年开口道。
“那多谢二位仙长了,即是不急,两位仙长可以在城中逛逛,凡间物什多着呢。”
她美目一挑,放下了茶盏,看着年年定定说道。
“二位还没来得及找客栈吧,不如就住在城主府,这样也方便,德厚,带他们去梨花院,桃红柳绿,去,就跟着二位仙长。”
“有什么想了解就问她俩,别看她们两个年纪小,人小鬼大消息灵通着呢。”
“二位要是玩的好,不妨回京之后提两句啊。”
年年和盛惜时点了点头应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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