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台前,干净透亮的镜子映出他的样貌,宋虔文表情略显阴鸷。
之前脸上的肿很快就消下去了,现在已经看不出什么异常。他挽起袖子,扯开胸膛前几颗扣得很紧实的扣子,底下青青紫紫还有些没恢复完全的伤口看上去很渗人。
宋虔文抬起手,用力摁了摁刚才锁骨上没遮住的伤痕。
他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睛里充满厌恶。
他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字,宋齐瑞——这是他叔叔家的独子,与他同姓的弟弟。
真是恶心。是他在半夜里偷偷进到自己房间,手隔着一层薄薄衣料抚摸他的腰,在耳边轻轻念:“哥哥,我好想你。”
漆黑的房间里,宋虔文猛然睁开眼睛,平静得近乎危险地吐出一个字:“滚。”
宋齐瑞无法无天惯了,根本不知道收敛,探进他的上衣下摆,另一只手就要往他脸上摸。
宋虔文甩开他的手腕。
宋齐瑞手腕连着小臂都发麻,仍变本加厉,一手去掐宋虔文的脖子,不知廉耻地要往他身上扑。
“啪”一声脆响,床头的玻璃水杯被砸在宋齐瑞头上,玻璃渣子碎了一地。
宋齐瑞被砸懵了,他能清楚感受到有温热液体从自己额角淌下,两眼一黑,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一边倒。
宋虔文把他踹开了些,宋齐瑞就彻底倒在地上不动了。
样子实在难看,宋虔文被他恶心得说不出话,低头瞥了眼他刚才摸自己腰的右手,抬脚去碾他的右掌。
宋齐瑞手被踩骨折,硬生生被疼醒,发出惨烈的叫声。
动静太大,他的叔叔叔母匆匆赶过来,看到眼前的场景都倒吸一口凉气。
叔母眼底充血,把躺在地上的宋齐瑞搂进怀里,一边哭一边吼道:“我非杀了他不可!你还愣着干嘛,快叫救护车啊!”
他叔叔好像才反应过来,打了急救电话后直接把电话砸了。
迎面而来的是不留余力的一巴掌。
“我们家供你吃供你住,你倒好,你是要杀你弟弟吗!畜生!”
“是。”
宋虔文被打得耳鸣,嘴角渗出血渍,脑袋反应也慢了,后面的场景就都不太记得,睁着眼睛的时候能看见他叔叔随手抄了什么东西往他身上或打或砸,打断了的,砸烂了的,就换下一个。
宋虔文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整整一天,又或是两天,他不太清楚……
醒来时身上猛烈的疼痛给他当头一棒,他花了很久时间勉强起身,房子里面没人。他随意将自己收拾了一下,回学校去了。
他一身伤痕严重到引人注目,当天下午,班主任叫他去办公室,他在办公室里见到了那个自称他父亲朋友的人。
“卢伯父?”宋虔文对他并不陌生。
卢卫卓“嗯”了一声,又冷笑,“我总想着他们两人做叔叔叔母的,毕竟有这层亲缘关系在,应该会待你不错。”
“吞走你父母遗产,还对你这个侄子狠辣成这样。”卢卫卓吐出一口烟,“你父母死的蹊跷,我这会虽然没找到证据,但怕是和这两个也脱不开关系。”
宋虔文没出声。
“我和你父亲交情匪浅,这件事情等你成年后我会帮你要说法,其余事你不用操心。”
卢卫卓了解完他的情况后送他到医院里,修养了小半个月,出院后托周姝曼把宋虔文送到这座平墅里。
浴室镜前,宋虔文往自己脸上泼了把冷水,稍稍清醒过来。
他能感受到卢匀昼对自己没有恶意,他可能只是单纯觉得好玩,宋虔文也并不讨厌他,但自己实在疲于应付这些。
*
早上风波后,平墅重归平静。
越是平静,董莫心里就越是不安稳。
自昨天宋虔文进门开始,卢匀昼听话得就像鬼上身了一样,显然仅仅是今天早上打碎的两个奖杯并不足以收场。
明明多了一个人,这房子里竟然比以往都要冷清。
庭院里,董莫拿着喷壶打理花草,背后卢匀昼叫住她。
“董阿姨,”卢匀昼接过她手里的喷壶,装模作样浇了点水。“快周末了,今天把妹妹接过来吧,照顾方便些。”
董莫叹了一口气没答话。
卢匀昼不太知道董莫家里情况,只知道她与周姝曼关系匪浅,是被请来这里做佣人的,女儿才上小学,有时不太方便,只好偶尔把孩子带着到这边来。
之前也因此请示过周姝曼,周姝曼自然是无所谓,让她去问卢匀昼就好。
这些年里,卢匀昼早把董莫当做家人,他本来也不是个耐得住孤单的性子,对这个妹妹也挺喜欢,所以也会尽到做哥哥的义务。
下午太阳没那么毒辣,但气温依旧没降下来多少,橘调的光影落在卢匀昼裸露的皮肤上,阳光下衬得肤色愈发白皙好看。
他又不像董莫做了防晒措施,董莫急忙把他推回室内,抢回他手里的喷壶。“你少来添乱,自己回房间呆着去。”
“我都两天没出门,人都快发霉了。”卢匀昼撇撇嘴,“反正你现在忙着浇花,我和宋虔文一起去接妹妹回来吧。”
董莫其实一天到晚没什么事情,在这里工作量不大,定点来定点走,但她就是老闲不住,总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你这么快就和人家混熟了?”
“没有。”卢匀昼诚实说。
董莫想了想,再让他待下去可能真要偷摸闯出祸来,倒不如让他找点事做。
她摇摇头叹了口气,松口说:“算了,你们去吧。”
卢匀昼满意地点点头,回去敲宋虔文的门。
宋虔文比他大一岁,个子也比他高,开门时视线会稍稍往下。
“今天我妹妹会过来这吃饭,你介意么?”
宋虔文一愣,之前只知道周姝曼有个儿子,算是他异父异母的弟弟,却并没有听说过他家里还有个妹妹。
“不会。”
“那好,你也是当哥哥的,和我一起去接人吧。”
宋虔文淡淡看他一眼,没拒绝。
*
这里离最近的公立小学不过半个小时车程,门口站了不少来接孩子的家长。
临近放学,校门外倒是热闹,整整一条道上围满了各路小吃商贩,被自发地堵成香味满溢的小吃街。
卢匀昼伸着长腿从出租车上大步跨下来,他穿着简单干净,打扮得不算太讲究,但气质看上去温和文气,一件普通体恤硬是被他穿出贵气感。
下了车直奔校门旁的甜品店里,挑了里面最精致漂亮的小蛋糕。
卢匀昼出门没有身上带钱的习惯,宋虔文在后面结完车费,又忙着过来帮他把蛋糕钱结了,等他提着蛋糕回过头来的时候卢匀昼又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出甜品店门左右张望了两圈,这才发现那位贵气十足的卢小少爷正蹲在一个摊子旁边吃烤肠。
淀粉肠上剪出花刀,在金黄滚烫的沸油里炸到焦酥,浓烈的辛香混合着油香在齿间迸开。
“好吃,你要不要也尝尝?”卢匀昼举着半根没吃完的烤肠问他。
“……你就是为了这个过来的?”
这么热的天气,原本宋虔文是没什么胃口的,但还是鬼使神差向老板要了一根,顺手把卢匀昼的那份钱也付了。
两个人就这么一人举着一根烤肠蹲在路边啃。
二人都生得周正好看,蹲在路边也引人注目,不过他们谁也没有在意。
“你为什么要蹲着?”
“车上坐累了,站着不得劲儿,蹲着自在点。”卢匀昼扭头挑眉,有些好笑地问他:“你又为什么蹲着,学我?”
“嗯。”宋虔文看着他大方承认。
卢匀昼把签子上最后一口烤肠吞了,两个人同时把脸转回去,一个七八岁年纪扎马尾辫的小姑娘正站在两人面前,拧着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两个一米八多的高中生蹲下差不多能和她平视,三个人就这么气氛诡异地大眼瞪小眼。
“妹妹,你吃不吃。”卢匀昼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很郑重地问。
林衣明摇摇头,她生得秀气好看,又早慧,比卢匀昼这个心性不成熟的要懂事多了。
“不吃也没关系,”卢匀昼自觉地把宋虔文手上提着的蛋糕盒子给她,“这个给你。”
“这是董阿姨的女儿,姓林,林衣明。”林衣明边接过蛋糕,边听卢匀昼介绍,“这位是你卢叔的侄子,快叫哥哥。”
“谢谢小宋哥哥。”
宋虔文笑了笑:“不客气。”
“喂,钱虽然是他付的,但这个蛋糕可是我帮你挑的,你怎么不谢谢我。”
林衣明无奈,只好哄他,“谢谢你。”
“真乖,走了回家。”
三人回到平墅,天色暗下来,室内隔音不错,但还是隐隐约约有外面蝉虫声透进来,将这处鲜有外人进来的大平层衬得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做好,屋子人多活络些,人气明显要比以往足。
董莫在餐桌上摆好碗筷:“你们出去得急,我忘了问小宋有没有忌口,这些都是家常菜,有不合适的我再重新做过。”
菜式平常,大都是卢匀昼爱吃的。他这人口味古怪,有钱人家里养出来的少爷,山珍海味里挑这挑那,这不吃那不要的,却喜欢最简单不过的小炒菜……还有路边摊,这方面倒是接地气。
卢匀昼边帮林衣明拉开椅背,边转头帮着问站在身旁的宋虔文:“有忌口么?”
宋虔文摇摇头,帮着董莫盛了汤给两人。
汤是甜汤,银耳雪梨的,温着喝下去清热润肺又解暑。
“以后你就多一个哥哥了,开不开心?”
林衣明点点头,看着卢匀昼一脸高兴的劲儿还没下去,心想还好这个哥哥和你不像,要不然两人指不定要掀了哪里。
“真好,你也要多一个哥哥了。”林衣明有些头疼地想,要是他能管管你就更好了。
董莫在中厨忙着招呼饭菜,卢匀昼还在逗着林衣明玩,但林衣明不怎么搭理他,只有宋虔文安安静静地喝着汤。
汤甜得有滋有味。
明明自己才到这里两天,莫名的归属感涌上心头。
宋虔文忽然意识到,现在是非常久违的、难得的、陌生的温馨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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