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流言蜚语和学习的压力中,一天天缓慢地爬行。
她只能把自己更深地埋进书本和琴谱里,用加倍的努力去填补基础的鸿沟。唯有如此,才能暂时忘记周遭的冰冷。
他不会主动和她说话,她也刻意避开他的方向。但放学后,那条平行线偶尔会弯曲。有时在空教室,她会“偶遇”他。他会面无表情地在她对面坐下,看到她对着难题皱眉时,顺手抽过草稿纸,写下一两个关键公式。
“这里,公式代错了。”他的声音总是很平淡。
有时在琴房,如果碰巧他在隔壁,听到她反复弹错某个段落,门可能会被推开。他会倚在门框上,毫不留情地毒舌:“节拍器都比你稳定。重来。”
但偶尔,极偶尔的时候,他会走过来,在她身边坐下。“让开。”他说,然后手指落在琴键上,流畅地弹出那段她磕磕绊绊的旋律。“看清楚指法,这里要连贯,不是砸琴。”他的示范精准而富有表现力,让她自惭形秽,又心生向往。
这些零星的、若即若离的“辅导”,成了谢初夏灰暗高中生活里唯一的光亮。她小心翼翼地珍藏着这些瞬间,不敢流露出任何额外的情绪,生怕这点微光也会因为自己的“逾越”而熄灭。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下午,姚芳老师一个电话将她叫到了办公室。老师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初夏,你来看看这个。”姚老师指着电脑屏幕。
那是学校内部的匿名论坛。一个标题刺眼的帖子被高高顶起——《实锤!167班某转学生心机深沉,脚踏两条船?》
帖子没有直接点名,但“XSC”“QXS”的缩写,“乡下转校生”的描述,指向性明确得可怕。内容更是耸人听闻,指控谢初夏一边缠着秦向松利用他,一边又与班上的学习委员关系暧昧。下面附了几张照片。
一张是她和秦向松在食堂吃饭的背影。一张是她和学习委员在走廊说话,角度刁钻,显得两人异常靠近。还有一张,是她上次音乐考核跳舞时,被抓拍的一个略显扭曲的表情,被恶意配文“看这得意的样子”。
帖子下面的回复不堪入目。“绿茶”“心机婊”“滚出我们学校”之类的字眼,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眼睛。
谢初夏只觉得浑身的血液瞬间冻住,手脚冰凉。她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委屈和愤怒像海啸般席卷了她。
“谢初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姚老师的声音带着疲惫,“这个学习委员……”
“我们只是在讨论物理题!”谢初夏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哭腔,“那天好多同学都在!老师您可以问他们!我和他根本不熟!”
“那这些照片……”
“是角度!是有人故意拍的!”谢初夏激动得声音发抖,“老师在污蔑我!是有人故意要害我!”
姚老师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通红的眼眶,叹了口气:“老师愿意相信你。但这些东西传播太快,影响太坏了。学校已经在删帖,可是……你也明白,这种东西,删不干净的。”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秦向松走了进来。他的脸色也不太好,唇线紧抿,目光扫过电脑屏幕,然后落在谢初夏身上,眉头蹙起。
“姚老师。”他先打了招呼。
“秦向松,你来得正好。”姚老师揉着太阳穴,“这事你们怎么看?知不知道是谁发的?”
秦向松走到电脑前,快速扫了几眼,语气冷静:“匿名帖,IP估计是伪装的。发帖人很小心。但内容全是胡说。我和谢初夏只是正常同学间的学习交流。她和学习委员讨论问题的时候,我就在附近,看得很清楚。”
他的证词让姚老师松了口气。“我相信你们。可现在的问题是影响。黄主任也知道了,他很生气。”
话音未落,黄德义主任怒气冲冲地推门进来,嗓门洪亮:“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姚老师,看看你班上的好学生!上次的事才过去多久?又闹出这种丑闻!这次决不能姑息!”
“主任,事情还没查清楚……”姚老师试图解释。
“还查什么?照片不是证据?”黄德义指着屏幕,手指几乎要戳到谢初夏脸上,“这种作风有问题的学生,必须严肃处理!留校察看都是轻的!”
“处分?”谢初夏如遭雷击,眼泪夺眶而出,“主任,我是被冤枉的!您不能这样!”
“冤枉?谁冤枉你?人家为什么不冤枉别人?”黄德义根本听不进去。
“是我。”
一个清晰冷静的声音响起,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喧哗。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声音的来源——秦向松。
他上前一步,站到谢初夏身边,面对着脸色铁青的黄德义,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如果学校因为这种毫无根据的匿名诽谤,就要给谢初夏同学处分。那么,我申请同样的处分。”
姚老师倒抽一口冷气。
黄德义愣住了:“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很明白。”秦向松的目光毫不退让,“帖子关于我和她的部分,是假的。但我现在正式声明,是我在追求她。”
一句话,像一颗炸弹,引爆了沉默。
谢初夏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秦向松冷峻的侧脸。他在说什么?追求她?她是不是听错了?
姚老师惊得张大了嘴。
黄德义气得手都抖了:“你…你胡说八道什么!秦向松,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秦向松面不改色:“所以,按照帖子的逻辑和学校的标准,我们都有‘问题’。要处分,就一起处分。或者,学校应该把精力放在查找造谣者上,而不是针对一个毫无背景的转学生。”
他这番话,与其说是告白,不如说是一种强硬的保护策略。他把自己和谢初夏彻底绑在了一起,用自己和她截然不同的“背景”,来对抗学校可能的不公。
黄德义被他这番话噎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处理秦向松?他家里那边怎么交代?
姚老师反应过来,赶紧打圆场:“主任!您看!这明显就是有针对性的污蔑!连秦向松同学都看不过眼了!我们现在最该做的是找到发帖的人,澄清事实!而不是处理受害者啊!”
黄德义胸口剧烈起伏,看看一脸决绝的秦向松,又看看泪流满面、摇摇欲坠的谢初夏,再看看焦急的姚芳,最终狠狠一跺脚:“查!给我一查到底!把这个兴风作浪的家伙揪出来!至于你们俩…”他指着秦向松和谢初夏,“写检查!深刻的检查!等着处理意见!”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谢初夏还沉浸在“我是在追求她”那句话带来的巨大震撼里,大脑一片空白,脸颊烫得惊人。
姚老师神色复杂地看着秦向松:“秦向松,你…唉!”她重重叹了口气,不知该说什么好。
秦向松却像没事人一样,对姚老师说:“老师,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先回去了。”
然后,他自然地拉起还在发懵的谢初夏的手腕,走出了办公室。
手腕上传来他掌心微凉的温度,谢初夏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一直走到无人的楼梯拐角,她才停下,心脏狂跳,声音发颤:“你…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秦向松看着她通红的脸和闪烁不定的眼神,语气依旧平淡:“不然呢?看着你被那个老古董处分?”
“可是…可是你那样说,误会不是更大了吗?!”谢初夏又急又羞,“现在所有人都以为…以为…”
“以为我在追你?”秦向松接上她的话,表情没什么变化,“有时候,解决一个麻烦,需要制造一个更大的麻烦,来转移视线。”
他冷静地分析着,像在解一道数学题:“现在,焦点会部分转移到我身上。我表明了态度,学校在处理你的时候,就会多一层顾忌。同时,也能逼他们更积极地去查那个发帖的人。”
他的逻辑清晰,冷静,甚至带着一丝冷酷。谢初夏听懂了。原来如此。只是为了保护她,一种策略,一种手段。心里那块刚刚被莫名撬动的地方,轰然塌陷,留下一种空落落的酸涩。
她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盯着自己的鞋尖,小声说:“……谢谢。又连累你了。”
“习惯了。”秦向松淡淡地回应,转身准备下楼,“走吧。以后离林雅丽远点。”
林雅丽?谢初夏猛地抬头。他也怀疑是林雅丽?
看着他挺拔而疏离的背影一步步走下楼梯,谢初夏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他保护了她,用了一种最石破天惊的方式。可这保护的背后,是计算,是权衡,唯独没有她刚才那一瞬间误以为的……真心。
而那个躲在暗处,一次次放出冷箭的造谣者,真的就是林雅丽吗?如果是她,自己又该如何去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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